阿桂
    阿桂没念完小学就下地了。父母作主,给她订了一门亲事。婆家给她买了块琼花表,挺小巧的模样,给阿桂挺相宜。阿桂戴着表下地,做活儿时,表在纤细的手腕上一窜一窜的,痒痒的。阿桂总觉着有人摸自己的手腕子,挺撩人的。想着要到那人家去,一块

    儿过日子,还得做人妻子,阿桂说不出的慌张。这般一辈子么?阿桂心里说。

    没容阿桂理出个头绪,香河两岸的红皮水柳,绿了黄、黄了绿。之后,婆家的花轿便到了她家柳条门前,迎新船便靠在了香河南岸。阿桂拖了条乌溜溜的长辫子,离开香河村,出嫁了。看着穿着小红袄的阿桂上了轿,抬上船,迎亲的挂桨船“突突突”吐出几缕青烟。鞭炮声中,船开了。看热闹的姑娘媳妇均说:“新娘子阿桂,好俊气哟!”

    阿桂的丈夫是耍船的好手。起先给公家大驳子,上海南京的跑,一年到头在水上漂。路子熟了,手头有了积蓄,便辞了那份差事,搞起个体运输。阿桂整日为丈夫提着心,吊着胆。行船走马三分命。老辈人的话,阿桂记着呢。丈夫老是过客一般,隔个一两个月回来一趟。之后,留给阿桂的,唯日复一日的沉寂而已。手腕上,琼花表的嘀哒声,极刺耳。

    油菜花黄的时节,阿桂从邻庄炕坊逮了十来只小鸡,黄绒绒的,“叽叽叽……”叫得挺欢。放养在小院里,平添几多生机。炕坊的小老板挑着箩筐,到村子上卖过几回小鸡小鸭,那眼神总离不开阿桂紧匝匝的胸子。有一回,竟拽了阿桂的长辫子。这可是除了丈夫,没得第二个男人碰过的。她骂小老板胆大,却没能挣脱他的眼神。老人常说,人眼里有毒呢!怕是真的。要不,阿桂咋乱心了。有了那一夜之后,坑坊的小老板来村上卖小鸡小鸭更勤了。终于,被丈夫撞上了。丈夫没言语一声,耍他的船去了。依旧一两个月才回来一趟,再也没碰过她。

    小鸡羽毛渐丰,雄的能打鸣了。丈夫不回来有日子了。有人捎信说,阿桂家男人在江上失事了。阿桂好悔呀,哭得死去活来,绞断了身后那条乌溜溜的长辫子,祭在丈夫的亡灵前。其后过去了好几年,说客盈门,劝阿桂另择婆家。阿桂不听,再也没见她养

    过小鸡。院子里倒有了条大黄狗,挺凶。

    (小说发表于1990年第三期《扬州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