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
    循规蹈矩、卧薪尝胆,挨过一个又一个寂寞难熬的年头,几次减刑,阿沧终于盼到了重获自由的那天。重又呼吸到陈墩镇那湿润的空气、重又感受到陈墩镇那昔日的温馨,阿沧深埋在心底的复仇的烈焰开始复燃。

    他操着暗器摸进了那条熟悉的弄堂和那个熟悉的石库门,去寻找那四千多个日日夜夜里一直铭记着的仇人阿四的影子,然石库门内早星移物换。小心探问石库门里的新住家,新住家带着疑惑不耐烦地说:那阿四早在七八年前就进去了,他老婆、女儿都被他害惨了,这些事镇上人都知道。你是谁?!

    阿沧只能凭着十几年前依稀的印象,再根据阿四老婆、女儿的年龄推算,开始满镇寻找阿四老婆女儿的踪影。阿沧心不甘哪,那揪心的不堪回首的往事、那常人难以体味的十几年官司,要不是阿四暗中使坏害他,他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没了工作、老婆和房子。他知道自己已一分不值,但他早已一百万次的发誓,他一定要让阿四加倍地付出代价,作为他已付出的一切一切的加倍赔偿。

    说实在的,阿沧也怀念昔日家的温馨,可这一切都被阿四给毁了。

    终于,有一天,阿沧在小街上,突然看见像是一母一女两个相依相偎的身影,直觉让他非要正面看清她们的面貌,以证实他的猜想。然而,当他走过她们回身看时却惊呆了,竟是两副全被毁坏的可怕的面容。

    事后,阿沧跟人打听,人家告诉他:是阿四又一次的造孽把他母女给害的。失去了娇好的面容,母女俩再也无法面对这个世界。但她们在别人的帮助下一次又一次地从绝望中挺了过来。女人本来就没什么固定的工作,为了整容,她们把仅有的早已破残的房子也给卖了。眼下,一个毁了容男人又正吃着官司的女人,带着一个同样失去欢颜的女儿,所苦苦支撑着的窘迫境地,让一心想着复仇的阿沧心软了、犹豫了。

    终于,有一天,阿沧拿着自己做苦力所得的不多的钱,找到阿四老婆女儿暂时栖身的灶屋,递给她们。

    阿四老婆执意不肯收钱,阿沧说,这是我帮人干活挣的干净钱。

    阿四老婆说,我不能拿你的钱,我认识你,你是阿四的仇人,你是这世界上唯一不会也不该帮助我们的人!因为你仇恨他!!

    阿沧说,我跟阿四的仇,跟你们没关系。我跟你们没仇,我要让你们好好活着,我更要让阿四好好地看看。

    自此,阿沧为了维持三个人的生计,苦苦撑起了一个修车摊。阿四老婆女儿在阿沧的接济下,活得好好的,后来又干脆搬进了阿沧租的房子。那两张扭曲的可怕的脸上终于有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笑容。

    几年后,阿四的女儿终于以不错的成绩中技毕业,在镇上找到了一份能自食其力的工作。一次次的整容手术,也让镇上人不怎么在乎她们的面容,她们的善良也让镇上人能够平等地接纳她们。她们也常常出现在阿沧的修车摊前,为他送饭送菜,以至镇上人几乎都把他们当作本来就是的一个和美家庭,似乎早就忘却了还有个叫阿四的人存在。

    又几年后的一天,镇上人突然一阵恐慌,都在传说着阿四回来了。

    一天傍晚,阿四终于怀着极度仇恨的目光像幽灵一样出现在阿沧和自己老婆女儿面前,那手中分明是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阿沧很平静,说:我局子里出来的那天,就在等你,看今天谁把谁剁成肉酱。可是今天,你已不值得我仇恨,说到底,你不配!

    阿四老婆突然跳起来歇斯底里地叫:你砍吧,你先砍我,我在你眼中,早什么都不是了。你砍吧,你砍吧!叫着,狠命冲撞过去。

    阿四的女儿待明白过来的时候,竟挺着胸用瘦弱的身躯挡在阿沧前冷冷地说,有本事你连你亲生女儿一起砍,我和妈早死过好几回了,我死,做鬼也缠死你。阿沧伯伯是天底下最大的好人,而你是人渣,粪土不值,我看不起你!

    阿四害怕了,半晌,一挥菜刀,剁下了自己二根指头,回头走了。

    阿四至今再也没有回过陈墩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