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婆媳
    第十四章

    有一句话说得好,父母在的时候,兄弟是亲人。父母不在了,兄弟是亲戚。父母是家庭的核心,是联系兄弟情感的重要纽带。父母在老家的时候,一到星期天,我们都回去探望,也不见得一齐回去,我们姐弟四个,谁有时间谁回去,每次准能保证见到一两个。这是我们小时候外出读书在学校寄宿时养成的习惯。那时候是星期天回家拿学费。上班成家以后,就变成拎了礼品回家探望了。父母搬到县城,住到我家以后,哥哥姐姐们离得更近,来得也就更勤了。

    我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尽管我们都结婚了,可是我对姐姐哥哥一直怀有那种小时候亲切的感情,他们是我的靠山和保护伞。我尊敬他们,热爱他们,关心他们,我想和他们永远保持这种兄弟情深的关系,希望并不因为彼此成家立业,而冷落和抛弃那个曾经和睦温暖的大家庭。我想这也是为什么,父亲在搬家的时候,把我们都叫回去,在那个狭窄破旧的房子里团聚。他想让我们记得那个家,永远怀念和珍惜那些相濡以沫的日子。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家和万事兴,无论我们各自生活怎么样,那个家永远是我们兴旺发达的根基。正因如此,现在不仅仅是父母翘首期待,连我到了星期天,也盼着哥哥姐姐们来,只要听到门铃响,我就很兴奋。哥哥姐姐们都不空着手,总要买一些菜和水果过来。来了以后,女的在厨房做饭,男的在客厅里喝茶聊天,孩子们把门关得严严的,钻在里面嘀嘀咕咕胡乱折腾。饭做好后,大家序齿而坐,吃的吃,喝的喝,杯觥交错,其乐融融。

    父亲的胃恢复很快,吃东西的时候没有任何不适反应。楼里暖和,母亲的咳嗽也减轻了。父亲住院的事给我们敲响了警钟,他们搬到县城稍微稳定以后,我们说服母亲,带她去县医院做了全面体检,为她输了一星期的液调理身子。母亲自己很注意,若非阳光灿烂,天气温暖。但凡外面刮一点冷风,她也不下楼。母亲性格开朗,爱说爱笑,胸襟十分豁达,和我们一起生活,比父亲习惯的快。她不像父亲那么多顾虑和讲究,也不像父亲喜欢看书看电视,倔着三天不跟人说话,也能呆的住。母亲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她住在楼里无所事事,一天到晚,就牵挂一件事情,那就是做饭。我们怕炒菜有油烟呛着她,不让她进厨房,说她不听。早晨,她早早起来熬粥。我们不用定铃,每天听见高压锅气阀呲呲响就知道该起床了。午饭和晚饭,她早做好了主食,只等我们下班回家做菜做汤。母亲不让我们买街面上的食物,米饭自然是自己蒸,但是面饼、面条、馒头什么的,她都坚持自己做。她说外面加工的东西吃着不香。母亲知道星期天,吃饭的人多,还看不见哥哥姐姐的人影呢就急着张罗做饭。她喜欢给我们捏饺子,亲自下锅煮,煮好了端上来先让我们吃,让她先吃,她总是不肯。给她盛饭,她也不让。母亲说:我习惯后吃,我不喜欢先吃饭。父亲对我们说:你们吃你们的,不要管她。你娘就是这脾气,一辈子都是先人后己,心中装的都是别人,唯独没有她自己。她来我们家的时候,家里一贫如洗。我们兄弟又很多,你奶奶有哮喘,干不了活。你娘怕外人笑话你的叔叔们,想方设法给他们做衣裳,让他们穿戴的整整齐齐的出门。哪怕让我穿旧鞋露大脚趾,也要给他们做新鞋。平常你姥姥家给个什么稀罕东西,哪回也忘不了给他们送去。家里白面少,逢年过节,我们吃山药面,给你爷爷奶奶烙白面饼捏白面饺子吃。那一年过年,家里就那么一点儿肉,你娘愣是还给他们分了一多半。连我都看不下去,我说你都给了他们,让孩子们吃什么。你娘说他们还小,将来有日子吃呢。父亲说这番话的时候,态度至诚,语气不乏对母亲为人行事的敬重。我不由得想起小时候,阿九娘给我两筒挂面,母亲舍不得让我们吃,送给我奶奶的事情。

    到后来,不得不说,我们和父母能够和睦相处,主要得益于母亲的仁厚、宽容和付出,母亲一见到我哥哥姐姐,就向他们夸赞我和小霞的孝心和德行,说我们事事先为他们考虑,想得很全面,做得很周到。哪怕是小霞给她买一件衣服、一顶帽子,她都要说了一遍又一遍,嚷嚷的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母亲从来不挑剔,在她眼中似乎我们做什么都是对的。我不愿意让小霞打麻将,母亲就劝我:她愿意出去玩一会儿,就让她玩儿吧。年轻时候不玩儿什么时候玩儿。看孩子写作业有你爹呢,那点饭我还做得动。你说这家里还有什么事情。我舅舅来看她,问她在城里生活的怎么样?母亲说:你就放心吧,我住着很习惯,孩子是我的孩子,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还能亏待我。我一点也不觉得别扭。我一点儿也不想念老家。母亲的做法既让我们高兴,又让我们惭愧。不过,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感化了小霞。父母来了以后,小霞确实知道克制和约束自己了。以前她打麻将,一到周末就疯了,不打到后半夜不回来。而且,她的输赢直接关乎我的生活质量和幸福指数。如果回来以后,她跑到床上来如狼似虎,不肯放过我,非要好生庆祝,那说明她一定赢钱了。如果冷若冰霜,不容近身,我没那意思随便碰她一下,她也会金刚怒目,骂我是臭手,那么肯定是输钱了。如今在母亲的庇护下,她虽然还出去,但是一到十点准回来。并且早晨不睡懒觉了,一听到客厅里传来父母起床的动静,赶紧叫我起床。我困得睁不开眼,撒赖说:这么早,起来干嘛?小霞说:父母都起来了,我们还睡懒觉,看着不像话。我很为小霞变得如此懂事而高兴,我好睡懒觉,我是真不想起床,我怕影响小霞的积极性。我不能拖她的后腿儿,只好迷迷瞪瞪的起床,打着哈欠出去晨练。母亲说我们:你们都起这么早干嘛?我们老年人觉少,睡不着。你们能睡,睡你们的。我们是不是惊扰你们了?小霞说:没有,也该起来了。早睡早起身体好嘛。

    小霞变了,变得让我十分惊喜。这天晚上,儿子写完作业以后,钻在父母房间一起玩耍。母亲教儿子唱歌,儿子教母亲识字,老少二人玩儿的十分开心。我和小霞在自己的卧室里说闲话儿,我夸她最近的表现,套用周星驰《少林足球》中的台词,跟她开玩笑:我老婆回来了,欢迎老婆归位。小霞面带笑意,虎着脸装模作样地说:姜太公在此,诸凶神退位。我说:你算说对了,以前你就像个凶神恶煞。《笑傲江湖》里有一个大恶人叫白板煞星。我本来想象不出他长什么样子,看到你那张脸,我知道了。你不是常打麻将吗?把你自己那张脸都打成了一张白板。小霞扑过来,抱着我撒娇:看你说得,我有那么可怕?我觉得我挺可爱啊。你说我可爱不?我笑着说:可爱可爱,非常可爱。小霞抚摸着我的脸说:现在我像什么?我微微一笑:你现在像一只美丽可爱的小幺鸡。小霞抬起手,轻轻扇了一下我的脸,笑骂:讨厌,你才像小幺鸡。我们互相逗了一会儿,小霞郑重其事地说: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坏了。我是经常跟你闹脾气,你是我男人,我不跟你闹给谁闹?我有气不跟你撒跟谁撒?我也是读过书的人,现在又为人师表,我不是黑白颠倒,是非不分的人。赡养和孝敬父母是大节,我们都有父母,你也知道,我弟媳儿妇和我爹娘相处不好,我很生气,常怨我弟弟窝囊。我在爹娘面前发牢骚,爹娘不让我管,他们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让我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他们知道你爹娘到城里来以后,叮嘱我一定要孝顺。他们说,一定要理解老人的心,别看都在一个锅里吃饭,吃得地方不同,感受就不同。以前我们回老家一起吃饭,那是吃爹娘,爹娘愿意我们吃,看我们吃的香吃得多,他们高兴。我们就是不刷碗,不干事,他们也甘心情愿伺候。现在一起吃饭,那是老人吃我们,老人有自尊,就怕儿女认为自己没有用了,白吃饭。如果我们还像以前那样自由任性,不管不顾,老人心里就该有想法了。我觉得爹娘说得对,推己及人,我平日里怨恨弟媳爹娘不敬,我怎能学她一样,嫌弃公婆,让人说三道四,心有不齿呢!

    听了小霞的话,我是感动又激动,一把搂住她说:我就知道没有娶错你。当年黑天半夜地追你没有白挨冻。这时候,儿子撞开门,嘻嘻哈哈地跑进来,爬到床上又蹦又跳,翻来覆去地喊叫:你个小鸡巴哎子哩,你个小鸡巴哎子哩。我们正在莫名其妙,母亲笑容满面,乐呵呵地走进来给我们解释。原来,母亲教儿子革命歌曲:《我是一个兵》。儿子淘气,扯着嗓子不好好唱。母亲稀罕他,笑着骂他:你个小鸡巴哎子哩!(这就话跟那句带把儿的话一样,巴哎连读发摆音)母亲说完我们也笑了。儿子不懂什么意思,就觉得有趣儿,见我们笑,更是鹦鹉学舌,嚷起来没完了。尽管当时被我们喝住了,但是儿子意犹未尽,后来连着几天,一放学回家跟母亲逗乐,看把母亲逗急了,先学着母亲的口气,笑嘻嘻地骂自己:你个小鸡巴哎子哩。逗得我们哈哈大笑,直想拿脚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