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与碑 2
    那年寒假,在我居住的城市已没有朋友的我去了外婆家。因为我知道,只有去外婆家,才有可能见到婷婷。自从小学六年级的寒假一别,已有一年不曾见到她了。这令我多少有些挂念,更或许是于她的喜欢使然。

    那年的冬天好像是我度过的最温暖的一个冬天,每日的晴朗,甚至正午的时候坐在太阳下,只穿一件薄薄的毛衣都会渗出汗来。

    我每日的坐在小区中央的花园,看着表弟表妹快乐的游戏。而我,只是在等一个人,等一个我想要见到的人。

    也许幸运有时也会因为怜悯我而予以几分眷顾。那日的午后,我如平日一样坐在那个晴空下的小花园里,看着他们追追打打的嬉闹。

    “婷婷姨。”表妹的声音忽然令我惊喜起来。

    是她,和一年前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我倒像是变了许多。站在她的面前,我甚至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傻傻的笑着。而她也只是笑,像是也在等我先对她说些什么。

    记得一年前,我们会一起乘家里的大人午睡时,偷偷的在煤气灶上烤牛肉串。会在去公园的时候坐单轨车,乘大人不注意牵着彼此的小手,开心的就像偷到了神秘果的小海贼。

    一年来,我一直是如此的希冀着,希冀着那样的重逢。而当那一刻我见到了我想要见的人,却脸红心跳腼腆的不知如何言语。我第一次感到长大原来是这样的令人烦恼。

    就在我想要问她,明天还可不可以一起出来玩的时候。我那些可爱的表弟居然从身后捧了一堆的杂草抛了过来,还一个劲兴奋的高唱着婚礼进行曲。这无疑令尴尬的气氛升华到极至。于是她脸红着回家了,而我只是站在那里,顶着一头的杂草满心的失落与抑郁。

    自从那天见过婷婷,就一直没有再看到,我问表妹婷婷在家里做什么,但只有三岁的表妹显然是不会关心吃、玩以外的事情的。渐渐的,我感到了那个寒假重复度日的无趣。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有一个习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找些刺激的事情做,以此来远离糟糕的情绪。

    那时我刚学会骑摩托,而在小舅家的储藏室里,恰巧又有一辆125cc的改装型越野摩托。无疑那对一个十一岁的小孩而言,似乎是不适合的。但我还是偷偷从储藏室把那辆摩托弄了出来。

    在那个小区中央的花园附近有个下坡,很长,但是坡度并不是很陡。毕竟我不是那种懵懂到不理智的少年,因此我决定就在那里冲下坡玩,这样既不会有警察来管,也因为人少不太会出什么事故。

    当我驾着摩托在下坡疾驰时,我甚至感到风吹得眼泪飞扬,就连单薄的身体也像是要被迎面的风给吹上天空。

    刺激,那是我在冲下那个下坡时唯一的感觉,并且我对那感觉一见钟情。

    当一个人做了一件自认为很了不起的事情,就会很想让其他人也能看到。不论什么年龄的人也许都是如此。

    我决定要以接近刚才的速度爬上那个坡,让几个表弟看看我的英姿。

    于是我自信的做了。只是当我近乎以飞的速度冲上那个坡时,花园左边的弯道出现了几个骑车的小孩。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绝对是超出我的预料,而那也令我不得不面对所有菜鸟都害怕的右转弯。

    我用力的将方向向右一拐,奇怪、居然到不了我想要的位置。不过这也难怪,那时极菜的我是怎么也不会知道有转向不足这回事的。

    无法转弯令急速的刺激瞬间变成了内心的恐惧,当机车将要冲向花园中时,我用力的捏紧了刹车。不幸的事情发生了,那个无“防抱死”的前轮令我第一次尝试到,在莱特兄弟制造出第一架飞机以前,那些渴望飞翔的人是怎样试飞的。

    我就像“小鸡快跑”中的那只公鸡一样,一头栽在了草丛里。

    当吐着满口的草屑、拍着满身的泥土晕头转向的爬出来的时候,我那些亲爱的表弟们正快乐的对我唱着,“红公鸡,绿尾巴,一头扎进泥土里……”

    幼稚的表妹甚至在他们每唱一段的末尾自信的大声说,“萝卜。”

    我、哭笑不得。

    结果,小舅为此损失了一笔不小的钱,而我在之后的两年里甚至没被允许碰过任何名为机车的东西。

    接下来的半个假期,我总觉得脖子有点歪,尽管知道多半是心理作用,但却一直不敢乱动,怕将来留下后遗症变成个歪歪头。

    在如同和尚面壁一样静坐的无限郁闷中,我开始拼命的吃甜食。结果那个受伤的脖子没有留下后遗症,生出的蛀牙却令我懊恼至今。

    寒假之后回到学校,痛苦又开始一步一步的逼近。学校的帮派之争仍在继续,门户之见也日趋严重。独孤的我时常成为他们之间火拼的牺牲品。

    于孤独与无奈中,从我的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里,多了一种名为忧郁的东西。而正是那张时常忧郁的脸,使我忽然有了不少女生缘。这令后来的我始终觉着,徐多年后,我能将忧郁玩得如此自如,也许便是那时忧郁已然驻足于我的心里。

    只是这也令那些平日以整我为乐的男生更加的厌恶我。并且我的孤独感也并未因为几个女生的亲近而有丝毫的消隐。

    我重复的在忍受与极度紧张的状态度过在学校的每一天,甚至成了条件反射,有人在我的面前一抬手,我就会迅速的闪避,以为有什么东西会飞过来。甚至上课的时候还因此挨过老师的训,不止一次的在大冷天被罚站在教室的门外。

    无疑,这令我的成绩一落千丈,初一下半期的期末考,我的成绩单上是一色的满江红。我知道那不全是我的错,我是无辜的,可是无辜又能作为理由吗?那个暑假,我被禁止出门,整日的被关在家里做题,甚至我以为会五十年不变的课外阅读安排也取消了。

    我终日的泡在那堆令我讨厌的书里,尤其是数学。因为小学时数学成绩就一直不好,四年级曾有一个老师屡次的让我罚站在讲台前,还在同学面前加以极其恶劣的讽刺,令我几乎丧失了全部的尊严。从此,我厌恶数学,极度的厌恶,就像厌恶那个老师一样。我一直努力的在其他的方面凸现自己,以此来对比极差的数学成绩而自豪。

    但在那个暑假,我却被关在家里每日的做题,其中有一半是数学题,这令我甚至在压抑中变得快要疯狂。

    我确信我需要寻求一种方式来发泄,否则我一定会变成个疯子。当有一天我从电视里看到一部“片山刑警在海岛”的电影之后,我对衣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从此,我每天都会抽空在阳台上舞弄那些衣架,从最初满头的包到渐渐的有了感觉,甚至在后来的某个早晨睁开眼睛,忽然发觉自己对武术有了极大的兴趣。

    再后来,我开始喜欢一个叫李小龙的人,并且时常穿一条黑色长裤,半裸着站在镜子前摆pose,一度十分的享受那种感觉。

    但大多数的课余时间我依然还是用在动漫的基础绘画上,即便是生病发烧到39度的晚上,也依然会步行二十分钟去老师家上课。也许是知道自己成不了李小龙,但是却有可能成为一个漫画师。

    并且那时,我和父亲之间有个约定,在我高中毕业后,我就去日本留学,然后找一家漫画社兼职见习,直至我成为一名顶级的漫画师。也正是因为坚定的抱着那个梦想,我才能一直沉默的忍受着同学的暴力与恶作剧。

    因为那个梦想,我变得更专著于自己的事情,于其他一切的冷漠与对身边所有人和事的无心顾及,在那个因为日本偶像剧而崇尚酷的年代,令我有了更多的女生缘。但这并不能改变、甚至改善我是个暴力牺牲品的现实。相反的,有更多的女生想要亲近我,就会有更多的男生想揍我。在精神与**的压抑中,我变得就像一个超负荷快要崩溃的机器。

    家里人并不知道我在学校所经历的暴力事件,只以为是课业太重,才会看上去总是一副萎靡的样子。于是父母开始劝说我放弃动漫,毕竟在中国除了把书读到底是看不到其他什么前途的。但我的固执却令我一直的不肯放弃。

    为了不再听到放弃的劝说,也因为担心家里会强制的阻止。我开始在每天早晨五点三十分起床,绕着小区里跑步半个小时。我以为让身体变得强壮,才能于沉默中承受一切,才能继续坚忍的生活下去,我当时是如此确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