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雨 1
    咖啡

    我们总是觊觎重回青春,只因那时的懵懂、那时的执着,还有那时的轻狂,令我们错过了不该错过的人。

    而人生却注定了我们永别过往,于是成长之后,回首过去的我们变得无处释怀懊悔的惆怅。但青春的珍贵或许就在于它的不能折返,就在于那永远的遗憾。

    十五岁的雨

    1

    自闭的度过了一个漫长的暑假之后,高中的第一天开始,我的着装到我用的每一样东西几乎都只剩黑白两色。

    更甚至因为觉得校服的丑陋,拿着一本《白色圆舞曲》,照那里面的定做了三套制服。从此,即便是体育课我也总是穿着制服与皮鞋。我想那在1994年,应该算是近乎疯狂的“cosply”了。但那时于我而言,或许不过是因为厌世而想要让自己成为一块纪念碑。

    我仍然习惯第一个到学校,第一个离开教室。在之间的那段时间,始终是一个人沉默的坐在课桌前。就仿佛听不到任何的声音,看不见任何人,活在只有一个人的世界里。

    渐渐的,我的反常令家人感到有些不安起来,尤其是无视一切的沉默更是令人觉得怪异。于无奈之下,母亲只好带我去看心理医生。

    第一次与那个医生见面是在一个下午,那日的天空下着小雨,空气有一点湿闷。在那个房间里,窗户紧闭着,干燥的冷气从一个风口缓缓的吹下来,令那间屋子有点停尸间的感觉。

    “我听说了一点你的事。”他看上去是个温和的人,但我却并不喜欢他那副自信的彷若救世主的表情。

    “今天的天气好像不太好。”在我的沉默之后,他又如此的说。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我问他。

    “当然可以。”他像是因为我终于不再沉默而感到了一丝成功的欣喜。

    “怎样才能让你闭嘴?”我却只是冷漠的看着他说,“你说再多的废话对我也没有用。”

    他克制着他的情绪,尽管他脸颊的肌肉已不受控制的微微抽搐。

    “时间差不多到了,我要走了。”我站起身,拉开了门。

    “你真的不想和我聊聊?”他的语气变得有点像电影里被抢了地盘的蛊惑仔。

    “如果你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混口饭吃,你还会问这句话吗?”我不屑的走出那扇门。

    回家的路上,在淅沥的小雨中回想着他的表情,忽然感到一丝莫名的快乐。心情变得就像掉落在肩上的雨珠,有着小小的雀跃。

    那次之后,尽管我依然如初的颓废,可是却忽然想要寻求一种快乐,一种来自别人的无奈与痛苦的快乐。这似乎是从见过那个心理医生以后忽然萌发的情绪。

    从那时开始,我变得扭曲,我不知道那是因为什么,我只希望那只是青春期的叛逆。

    当我在后来的某天翻开那时的日记时,上面写下的一句,甚至令此时的我已然感觉有些陌生。“让所有的女生恋上我。” 1994年10月15日那天的日记上是如此写的。而此时,我想我已然不再能理解那时的心情。

    第二次接受心理治疗是在两周后的星期日,那天,有寒流从那座城市的上空经过,令温暖的秋天有了入冬的错觉。

    我去到那个停尸间一样的鬼地方,没有敲门。他站在窗前,那扇窗依然是上次一样的紧闭,只是空调的风口有温暖的风滑泻下来,空气中也弥漫着与这房间极不相称的音乐。

    “来了?”他微笑着侧过身来看着我。

    我没有回答,只是坐在了一张椅子上。而他也再次转过身去,望着窗外,沉默。

    我不断的看着手表,等待着时间的过去。

    “你和我以前见过的人不太一样。”他过了许久才平静的看着我说出如此的一句。

    “如果你真的去体会别人的现实,你就该发现,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一样的。”

    在我打断他的话之后,他开始和我讲些很深沉的道理,态度虔诚,言语委婉而动听。只不过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你的心不在这里,我从来没有感觉到你的真诚。在你眼里,像我这样的人只是病人,和那些感冒的病人没什么两样,而你也和那些治感冒的医生没什么两样,除了现成的开一盒阿司匹林或是一针抗生素,你甚至不会愿意去想第三种方法。”我在对他说了一大堆话之后,安静的转身走了。在寒凉的雨中,甚至没有撑伞,也许是感到了情绪的激动,一时丢失了于一切都不屑一顾的冷漠的灵魂,想要找回来。

    从此,我再也没有去见那个心理医生。尽管后来,我感同身受的了解在这残酷的世上求生的艰难。

    高一那年,依然有一半的同学是曾在初中同班过的,因此那令我决心报复,尽管我知道暴力不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方法,但是在学校那个狭小的世界里,我还能觊觎自己成为埃德蒙•登蒂斯吗?那就像有人想要在游泳池的中央发现一座基督山岛来一样不切实际。

    并且我们不得不承认,暴力有时或许也是最简单而有效的方法。我那时是如此确信的,至今也不完全否认。

    在学校附近的体育馆,我报了名,学习自由搏击,每周三次课,每次一个半小时。只是那里的学费很贵,不是我的零用钱可以支付得起的。

    可是当我跟父亲提出我要学搏击时,他却似乎猜到了我的目的,因此没有答应,并告诉我说,“拳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面对他的拒绝,无疑我瞬息变得暴躁的情绪令我又一次站在阳台上,如同疯子一般的大声吼叫,直至我可以变得冷静。我喜欢那样,事实上现在也时常如此。除此,少有令我冷静的方法。

    我决定的事情一直都会去做,无论有谁的阻止,无论怎样的艰难,都一定会去做。理由很简单,如果不去做,我会睡不着。

    于是我在跟馆里的负责人商量之后,他们同意我每上一次课交一次课的学费。毕竟那时泡沫经济的时代正渐渐的破碎,一切都开始变得不景气,对于拳馆而言能多赚一点是一点。

    从那时起,我开始不吃早餐,而吃早餐的钱都变成了我学习搏击的费用。只是尽管如此,那个学期还没有结束,我就被退了,说是我的心态不对,会影响到其他学员。

    不过被退掉我也没感到什么不满,毕竟是理所当然的事,很公平。何况我练搏击的目的本也就不是为了比赛或是健身,只是为了在有人找我的麻烦时,我能够打断他的骨头。所以学了点基本的技巧也就足够了。

    从那时起,我开始在家里自己练习,近似疯狂的练习。高一那一年,我甚至因为频繁的练习而失去了两个灌满黄豆的拳袋。这令我一直相信,有时候我的确是有点不正常。

    那年的冬天,我买了第一支太刀。如今依然记得那支刀是花了159块9毛钱,种种复杂的心绪、交织的心痛、扭曲的欲望令我记住了它的身价。

    那个假期,我每日的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反复的擦着那支刀。直到我觉得依然缺少点什么,于是在锋口上割破了左手腕上的疤痕,血一点点的渗出来,沿着刀身的花纹静静的蔓延。

    望着那血,我却忽然的恐惧起来,忽然心生于死亡的恐惧。那令我猛然意识到,我的心里也许并非如想象的对一切漠然,也还没有做到可以对一切都不在乎失去。于是那晚之后,我把那支刀收了起来。

    我贴了块创可贴在手腕上,静静的躺了一整晚,想象着杀死了每一个我憎恶的人,想象着我被关进了监狱等待最后的处决。甚至闭上眼睛,想象一切都无法感觉的恐慌。我害怕了。那在想象中无限蔓延的恐惧令我又变得矛盾了。我就那样,往复的徘徊在矛盾的思绪中,令我俨然就要分裂成两个迥然不同的人。

    我日趋严重的自闭与反常,令家里人确信,如果我再不与人接触,也许等待我的,就是去精神病院,从此过上每天坐在水桶边钓鲨鱼的生活。

    于是在那年的暑假,母亲要带我去她的一个朋友家。她好像一开始就知道我会拒绝,于是对我说,她那个朋友的女儿很漂亮。结果在外婆他们的鼓动下我答应去了。

    那个女孩叫熙,熙熙攘攘的熙,比我小两岁,的确长的很漂亮,尽管没有胸,但我偏就喜欢平胸的女孩。

    那天,原本我不想说话,在妈妈的朋友家里,我一直安静的坐着。直到电视里忽然在放舞台剧“仲夏夜之梦”。她忽然笑着说,那本书她看过三遍,很有趣。

    在我过去所认识的同龄人中,从来没有一个是真正读过莎士比亚的剧本的,因此她的话多少引起了我对她的好奇。

    也许正是因为那本书,令我对她忽然有了好感。我喜欢知性的女孩子。

    那个下午,我们开始聊各自读过的每一本书。在某一个瞬间,我惊异的发现我的脸上是快乐的笑,而在那之前似乎已然很久没有那样的表情。那仿佛是因为内心的欢喜。

    我忽然发觉,我爱上了她,那种感觉忽然的产生,并且无比的坚定,我是爱上了她。

    在回到我的城市之后,我用所有的零用钱买了一个双心形状的音乐盒,我希望她会收到一个意料之外的礼物,只为了一个我看不到的微笑。因为八月一日是她的生日,在那段感情早已逝去的今天,我也依然记得。

    那个暑假因为熙的出现,令我的心似乎不再那么颓靡,我甚至在自我营造的黑暗中轻轻的抠开一个光亮的缺口。这也许是因为我注定陶醉于爱情。这令我有时会感觉,于我而言,一个心怡的女人是这一生中最重要的,尽管如今,爱情于我而言早已成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