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也何曾到谢桥 5
    大二那年的暑假,外公过七十大寿,又少不了一个人多的寿筵。

    其实我是最不喜欢那种场合的,都是些我不认识的人,而且国人习惯的那种表面客套与奉承都令我反感。而我在妈妈家的几个晚辈中偏偏又是最年长的一个,于来祝寿的人敬酒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找家服务生漂亮一点的酒店吧。”每逢此时,这都是我不变的建议。而最终,哪里会有一家酒店的服务生都符合于我的审美呢?可是在那种场合,我唯一苦中求乐的方法也不过是花月与美女共赏而已。

    原本那天下午的寿筵熙会来的,可是她的妈妈来了,而我却没有看到她。

    在他们几个大人小聚的交谈之后,我把母亲拉到一边,问她,“熙什么时候来?”

    母亲告诉我说,“她今天不来了,她妈妈说她这次高考没考好,不愿意出门。还有些事我晚上跟你说。”

    我只是点头,没再说什么。

    因为熙没来,那一个下午,我的心情都一直莫名的有些糟糕。甚至后来给外公祝寿的时候,还忘了要说些什么。

    庆幸,我有一张讨长辈欢喜的乖脸,没有因此遭到那些长辈的非议。或许也是因为他们谈着各自孙女的事,没太在意。

    还有,每逢那种场合,都总是有人对我说,“我家里的某某某和你差不多大呢。”之类的话,然后我们家的家长就会把我贬低一番,夸夸别人家的小孩。他们也是差不多的方式。

    这种莫名的谦虚总是令我极度的反感。尤其是在那之后,他们还会问一些彼此的小孩有没有交往之类的事,偏偏他们那些朋友家里几乎都是女孩,结果总是越说越投机,甚至于后来给人感觉就好像几家都已然说定了亲事一样。

    尤其让人无法忍受的是,每次他们开这种玩笑乐此不疲的时候,还要把我叫过去。尽管我从来都确信这世上没有人不爱听赞美的言词,但那些人于我的夸赞真的令我极不舒服。甚至于总令我感觉那是在拿我取乐。

    而于那样的场合,那样的时间,我几乎已成积习的一句话,“要是时代倒回一百年,我一定会因为妻妾成群幸福死的。”让大家都来尽情的感受一下尴尬是何种美妙的东西。

    不仅如此,每次在那种菜肴丰富的酒宴上,到了最后,我都总是饿着肚子回家吃零食。在那种场合,讲究礼节、吃相都成了积习,甚至于如今,偶尔忘了规矩,也依然会隐隐的感觉父亲在旁边提醒。所以至今,我参加过的所有酒宴,几乎每一次都是饿着的。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别的小孩会为了参加酒宴欢喜的时候,我就希望自己可以一个人留在家里消停的吃碗牛肉面。每当我如此对人说时,别人都是费解的眼神。不过这个世上,也许人永远都是注定缺乏对别人的了解的。

    那天晚上,母亲告诉我,熙刚上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和本校的一个高年级的男生开始交往了,后来那个男生高中毕业上了一所国外的大学,不过两人依然一直有电话联系,而那时熙就有了出国留学的打算。

    “哦。”我只是平静的说了一个字,后面的我没有继续听下去,也没有兴趣再听。

    “她妈妈也是最近才知道,今天刚告诉我的。”

    “我知道了。其实这些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在学校有交往的女生,多了去了。这样反而更好。”我冷漠的说了一句,然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整整一个晚上。

    我不知道心里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为此我从高一的那个暑假开始,于等待中度过了漫长的四年,而仅仅只是在那一刻,在那几分钟的时间里,那几句话就令这等待成了虚无。

    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心里是恨,还是悲。失落的感觉像游丝一样的徘徊,却又似乎只是隐隐约约。

    “爱情那鬼东西。”在距离小学六年级的那个冬天八年之后,那句话第二次从我的口中说出来。

    整晚我都坐在窗边的地板上,没有开冷气,甚至连风扇都沉默的没有丝毫的动静。我就那样坐着,平静的没有一滴汗从额角渗出来,也或许是我没有察觉。

    我想我对此并没有太多的伤感,也许那份感情原本就很飘忽,只是我的想象令她变得太真实。于我而言,或许也没有对她的怨,如果有恨,那大概也是对自己的。

    我第一次如此痛苦的尝到悔恨的味道。我恨自己于自欺中一直相信那感情会在重逢时延续。我恨自己为了这样一段注定沦为虚无的感情,一次又一次的放弃了对心仪的女子说“我爱你”的勇气。

    命运就是喜欢如此的玩笑,而当我们无法改变时,也只能陪着命运痛苦的笑,如此而已。

    我很想可以流泪,只是那一整个晚上我都没能流下一滴眼泪。也许是因为真的没有感到丝毫的忧伤。只是有种压抑的痛苦而已。

    那个暑假忽然变得极其漫长,我几乎每天都是在家里重复的玩“心跳回忆”,从早到晚,有时甚至通宵达旦,生活毫无规律。

    几乎那个游戏里的每一个女生都在那棵许愿树下出现过。因为了解了那个游戏的规律,所以后来甚至最难得到的藤琦诗织也出现在了那棵许愿树下。只是生活里的爱情却没有任何的规律可寻,所以无论那个恋爱养成游戏玩得多好,回到现实,我的爱情也依然是一片空白。

    在那个暑假结束后的新学期,正是大学开始扩招的第一年,因此对学校的住宿做了调整,我们要搬去新的宿舍区。

    原本住218的我们一下子连升三级,住到了新宿舍楼的519,不仅如此,新宿舍距离工科楼还很远,至少要走半个小时。为此,很多人赌气干脆和女友在校外租了房子住,过上了惬意的小夫妻生活,自己烧饭做菜洗衣服。

    而大鸟走了以后,只剩七个人的宿舍一下子又少了四个人,三个人的宿舍显得冷清了许多,甚至于有时还会不禁感怀于此时的凄凉。

    不过好在我是个很容易就习惯新环境的人,不到一周也就不再有什么凄凉的感觉了。

    开学不久后的又一个周二的下午,那天下午没课就像是五十年不变的规律。而我在无聊的时候,去图书馆随意的借一本书,坐在靠窗的地方整整一个下午发呆也似乎是不变的规律。

    那个下午大约四点的时候,窗外的阳光开始向着东方远远的顾盼,深黄色的余晖从窗户斜映进来,一片伤感的颜色。

    我不经意抬头的瞬间,看见了坐在不远处的Cathy,那张桌子上堆满了工具书,而她也像是在忙于什么,一本一本的翻阅着,做着记录。

    她在直起身像是在想些什么的时候看见了我,于是那张脸上拂过一丝微笑,如我一般的表情。

    那个下午,我们就好像已然成了不太熟悉的人,甚至没有坐到一起,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一个微笑,仅仅一个平淡的微笑而已。我忽然有种失落的感觉,于那种失落中竟莫名的伤感起来,仿佛是丢失了生命里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难以抑制的悲伤。

    在离开那个图书馆之后,我去了那个种着一棵樱花树的地方。秋天也许真的近了,地上枯落的松树的针叶已然依稀可见,只是几个月前飘落的唯美的樱花已然不再有丝毫的痕迹,只剩下一棵孤零零的樱花树在那里而已。

    记忆里,那次是我最后一次见到Cathy,从此,她就只片刻的出现在偶尔的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