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赶海遭雨
    余柏生来看赵谷雨,是在他从小琴店里回来的第二个晚上,他是洗了澡,摇着蒲扇来的,有乘凉的意思。

    赵谷雨母亲问余柏生,婆娘定下来没?

    余柏生笑笑,还有点不好意思,说人家条件太高。

    赵谷雨母亲哦了一声,便不再问。

    老赵问,伯生最近有没有去滩上?余柏生说明早就去,明天是农历二十二,小潮性。老赵说,二十二三,潮不上滩,明天是好时候。  

    上滩就是去海滩上干捉蟹、钩蛏、挖蛤蜊之类的这些活,去捉蟹要在天亮前,带上电筒,天亮小蟹就进洞了,白天可以挖蛤蜊,钩蛏子。庄子上不少人闲下来就去滩头小取,然后去集市上卖几个钱贴补家用,男人们的香烟费是不用跟女人要的,不过现在不少滩头都承包了,可去的地方越来越小,东西也越来越少,去的人也就渐渐的少了。

    明天带我去吧,我还没去过海呢。赵谷雨说。

    赵谷雨明着是对余柏生说,暗地里是说给父亲听,赵谷雨虽然长在海边,但确实没有去过海滩上,他说这话不是在征求余柏生的意见,余柏生应该会同意自己和他一起去的,他是在征得父亲的同意。

    那你明天和柏生一起去吧,庄稼人谁不会上滩?去了主要是跟柏生学学那些东西都有哪些弄法,上滩人不要贪多,贪多你也拿不走。父亲开口说。

    那行,明天早上四点半出发,我来叫你。余柏生说。又聊了一会,余柏生摇着蒲扇回去了。

    赵谷雨回屋里看了一会书,然后把卖瓜的事情写了一篇日记散文。从学校回来,他仍然有写写散文的习惯,每天晚饭后的时间,他最多看一会新闻,然后就回自己屋里看书,或者写点什么,父母看的那些连续剧,他是不看的,晚上一个人很静,他脑子里总是在构思着,坚持每天都写一点。

    余柏生第二天凌晨来喊他的时候,赵谷雨已经起来了。

    天还没大亮,他跟在余柏生后面骑着车,去滩头的路都是坑坑洼洼的,就像人黑夜里走小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到海滩的时候,天已经是大亮了,赵谷雨觉得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了。

    原来去海滩不仅要骑十几公里的土路,靠近海滩的地方自行车不能骑,还要步行七八里路,那滩头的泥巴沾鞋不说,腿还使不上劲,那所谓的路,路其实就是上滩的人在杂草里踩出来的一条泥泞小道,有的地方还有水塘,有的地方旁边长着腰高的盐蒿和杂草。草丛里有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让赵谷雨有点惊悚,他让余柏生走在前面,不是别的,赵谷雨是怕蛇。

    路上,余伯生说,都说水往地处流,谷雨你说为什么这潮水他就往高处流呢?

    赵谷雨说,你天天到这海滩上来,还看出问题来了,这是地球引力的作用。他没有跟余伯生多解释,因为他估计自己说多了余伯生也不明白,再说自己也说不好。不过,余伯生的这句话让他脑子里瞬间有了一个念头,水可以往高处流,得有外力,人外高处走,也得有推力。

    滩上已经有几个人了。到了滩上赵谷雨才知道,早就听说的滩,实际上就是海水退去以后裸露出的湿地,滩上除了上滩人留下的坑坑洼洼的脚印,还有无数小鱼小虾栖居的小洞,还有海鸟在悠闲地捕食。远处的大海看不清楚,雾汽蒸腾,却能隐隐听到波浪的声音。

    余柏生开始挖蛤蜊,赵谷雨虽然没有挖过,但这东西也不是什么技术活,看看余柏生怎么挖,自己也就会了,只要有气泡的地方,两指宽的长舌锹捣下去,准是蛤蜊。

    到中午时分,赵谷雨觉得热的受不了了,滩上没有一点可以遮阳的地方,脸上全是汗水,浑身流出的汗跟盐卤似的。手上全是泥巴,汗水流到眼睛里,腌的他睁不开眼。

    余柏生已经挖了几十斤了,他看赵谷雨虽然也挖了有二三十斤,但满脸的汗,脸被晒的通红,就说马上越来越热,你搞不好要中暑的。不要再挖了,回去,多了拿不走。

    就这二十几斤就拿不动了?

    你马上拿就知道了。

    余柏生抬头看看天说,谷雨,赶快往回走,马上就要有天气,说不定要下大雨。

    赵谷雨抬头向东南一看,黑压压的乌云滚滚而来。

    两人赶紧收拾起东西往回赶。滩上的人都赶紧收拾起来往回跑。

    乌云撵在他们后面很快就到了他们头顶,雨说到就到了。没走几步远,天漆黑一片,先是铜板大的雨点,随着一阵大风稀稀疏疏的打下来,砸在膀子上生疼。紧接着伴随着几声炸雷。顷刻间滂沱大雨倾泻而来,,余柏生立即全身趴在地上,同时喊赵谷雨“趴下,趴下”,赵谷雨不知道什么意思,脸贴地趴着,几道闪光过后,令人惊悚的雷声就在头顶上炸开,那声音似乎天被撕破了似的。

    这一望无垠的海滩上,没有躲雨的地方,人只能趴着。

    十几分钟后,云走开了,雷声也越滚越远,雨渐渐的小了,余柏生叫赵谷雨赶紧起来往回赶。

    雨后的路更难走,大约走了三四里路,赵谷雨有点气喘吁吁了。

    余柏生说,歇一会,我知道你走不动了,现在知道了吧,你只能拿这么多。上滩的人都知道一个道理,这世上的财很多,而我们只能拿走自己能力范围内的。这里的东西取不尽,贪多你也拿不走,潮水来了还能把命丢了。

    余柏生把蛤蜊锹递给赵谷雨,你拿锹,我替你背一段。他把赵谷雨的口袋与自己的口袋上头打个结,然后把袋子辍上肩膀,身体前后各一个。

    多不好意思,让你背我的份。赵谷雨说。

    谷雨,你不是上滩的人,你上滩就浪费肚里的字了。

    字还没有蛤蜊值钱呢,马上还是让我换你背吧。赵谷雨说。

    余柏生笑笑,我以后得跟你在一起,我相信你,只要你不嫌我没文化。

    赵谷雨说,哪能。

    余伯生接着说,你第一次来,不能一次就弄伤了身子,回去保准你倒头就睡。

    好不容易到了存自行车的地方,他跟着余柏生把蛤蜊驮到一个收购蛤蜊的贩子那里,那人认识余柏生,看了看蛤蜊说,这小兄弟的蛤蜊规格小,只能五块,你的给你六块。

    余柏生说,我这兄弟第一次弄,你看着给吧,我俩合起来你看能给个什么价,我们合作几年了,总不能因为这点钱做绝了吧,再说了,收蛤蜊的又不是你一个,我第一脚就跑你这,还是看在我们过去的份上。

    贩子说:那我给他再加五毛,再多我就亏了,做生意总是想摸几个的。

    赵谷雨看人家让步了,就在一旁说,称吧。

    余柏生也就没再坚持。

    赵谷雨的称了29斤,贩子递过来160元钱说,应该满意了吧。余柏生接过自己的240元钱数了数,然后说,下次有我再送给你。

    赵谷雨觉得这160元钱虽然累了点,但与卖小瓜比,要容易多了,这是无本取利。

    两人往回赶,虽然筋疲力尽,但想着今天挣了这么多钱,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他打算回去就把钱交给母亲,母亲应该很高兴的,他想以后多来几次,当然还是要跟余柏生来,自己不懂潮水,在滩上也分不清方向,水荡太多,再来几趟,跟母亲说要买个手机,赵谷雨在县城读书的时候,有的同学就用上手机了,自己现在高中毕业了,还没玩过那玩意,早就想买了,但今年考的不好,一直没敢跟母亲开口。

    骑到离家不远的转弯路口,一阵大雨噼里啪啦的又来了,云头雨,砸在地上“啪帕”的响,铜板大的雨点。他和余柏生赶忙到路边的小商店里躲一阵。小店是本庄赵二开的,赵二在庄上算是个识字怀文的人,他见赵谷雨和余柏生一起上滩,笑眯眯地说,看来学谷雨今年的大学考的不好啊。要不然不会去上滩的,这是苦交易,考不上大学,就凭你父母,是没有能耐替你找个工作的。停顿了一会又说,不怕吃苦好啊,二爷给你指条路,跟余柏生学,买个摩托车,贩海鱼卖,绝对能苦钱。

    赵谷雨笑笑,没有搭理他,心想,就凭你这样,你也指不出什么好路来,我好歹也高中毕业,这点路子看不出来,做个鱼贩子还要你指点。

    我要是像二爷这样,开个商店,坐在路边天天看电视就好了。余柏生说。

    赵谷雨说,那还不简单,进点货开就是了。

    噫,宝宝,你把个商店看的简单,你开看看呢,干什么事业都不是嘴上说的那么容易的。赵二斜看着赵谷雨,突然抬高了声调,把那个“噫”字拖得老长,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更多的是几分气恼,似乎赵谷雨刚才的话对他的尊严有所侵犯。

    赵谷雨一听也没讲什么,心想跟赵二没有必要再讲,他也就见过巴掌大的天,在这庄上还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雨稍小些,赵谷雨便要走了,余柏生跟他肩并肩骑在庄前的路上,赵谷雨说,赵二开商店是因为年老无能,你怎么还羡慕他呢,你也整天往那里一坐看电视等客上门,不跟他这日暮西山的人差不多了。

    余柏生说,起码人家不出力,日子过的比我们舒服,你跟我不同,你读书多,我要是开这么个小店,还愁找不到老婆?

    赵谷雨一听哈哈大笑,原来你是想讨老婆。

    赵谷雨回到家,发现小姑妈坐在家里,母亲烧了点米粥,弄了点小菜,准备让老姑妈吃点接晌,吃饭的时候他才知道,小姑是来为他说对象的,小姑说,给你介绍一个女人,就我邻居家的丫头,比你小一岁,人家有这意思愿意嫁,人也本分,能干,长的也不错,现在在服装厂上班,家里就她一个,经济条件也可以,有十几亩地,两个老的挣的将来都是你们的,人家看上谷雨的倒不是家产,而是看上谷雨本分。你同意就择个日子做个仪式。

    赵谷雨说,我不想这么早谈,早呢。

    母亲说,见见面也不妨的。

    不见!赵谷雨回的很坚决。

    你这么说,这事情我以后就不管了。小姑显然是生气了。

    赵谷雨的父亲坐一旁吸烟,什么也没说,赵谷雨害怕老子会发火,但老赵没发火,也没发表任何意见,还是赵谷雨的母亲打了圆场,说刚从学校回来,好多事情还没懂呢,小姑你莫生气。

    吃了饭,小姑推了自行车走了,临走前对赵谷雨说,宝宝自己再想想,如果说想见呢,我就去给你说,三天不给我回话,我就要回人家,人家姑娘大了,不能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