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寻路江南
    临近春节,单位也放假了,赵谷雨和公司结清了账目,和蒋凯道了别,收拾了东西回家过年,也算是彻底告别了地产公司。

    村头十字路口的小集市有点年味,显得十分热闹,卖衣服、卖对联等各式年货的地摊占了大半个路面,这个时候的农民也不下地干活了,该收的收了,该种的都种了,开春要种的地地也翻了,除了下小雨的时候,给麦子撒点尿素,算是追肥,其他大把的时间都闲着,妇女有事没事来集市上转悠,扫一些年货。尽管这里仅仅是个路两边有几个商店和货摊的路口,但当地人习惯上把这里叫做街。

    赵谷雨不愿意在这小街上多停留,他是乘车到镇上,然后坐余柏生上下班的摩托车一起回来的,他上车前给余伯生通过电话,两人说好一起回去的,他下车的时候余伯生已经在那等着了。他俩从小街上穿堂而过,这样就尽量不和这小街上的人打招呼。乡下的人会咨问,而且传播的速度是相当的快,她们没有什么好的谈资去说道,就是庄上张长李短的事情。从小就在乡下长大的赵谷雨知道这一点。

    这时候的地里没什么庄稼,许多田地已经被翻过,沟里的芦苇都被割了,露出了干涸的底,站在大堤上向东看,成片的起了鱼的鱼塘中间一滴水也没有,撒了些石灰消毒,在太阳地下晒着,露着一行行白棱子,等待着开春重新开始放水放鱼苗。大堤西边的庄子里,成片的麦苗青青郁郁,长势很好,房前屋后的刺槐树,叶子都掉光了,有许多的喜鹊窝很显眼,这里一个,那里两个,高高的安在农舍的前后,家家门前有块菜地,是庄家人长了自己吃的,为了防止冻坏,都用草盖着,村子里叶没有什么遮挡,前庄后庄的人只要出来都能看的见,真是鸡犬相闻,往来无间。赵谷雨因此到家就几乎不出门,他怕遇见唐艳,也怕遇见村长。

    周洪强回来过春节,赵谷雨伙同余柏生一起专门去找了他。他和余柏生说了自己想去苏南打工的情况,之前,他已经跟父母摊牌了,他没有说自己和邵艳的事情,只是说自己不愿意呆在镇政府,也不想在市里打工了,想出去看看。老赵拉着风箱似的喉咙咳嗽了几声,说你现在大了,管不得你了,好好的政府里不做,跑出去打工,外面的那碗饭没那么好吃。母亲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们也帮不了你,家里的事情我们还能做,只要不跑太远就行,江南不算远,两三个小时的路。有了这句话,赵谷雨才去找余柏生商量的,找余柏生,主要是想找个伴,余柏生胆大力气也大,外出不怯生。

    余柏生说要去一起去,跟你一起去有个伴。听赵谷雨这么一说,余柏生欣然表示同意。

    余柏生不是厂里不能做了,他心里老是羡慕别人出去打工娶上了外地便宜女人。

    周洪强见赵谷雨和余柏生来,连忙掏出香烟。赵谷雨说你别客气,这个我还不会。赵谷雨注意到,周洪强在掏香烟的同时,先把手机掏出来抓在手里。

    赵谷雨说,夏天你说过,你们那里招人的,我和余柏生想出去打工,现在还招不招人?

    周洪强挠挠头,说你们真想去啊,招人是肯定的,不过要去人才交流市场找,或者直接到工厂门口找,有的企业门口常年招工人的,不过像你们这些没文凭没技术的人太多了,没有岗位等着你,只有去找了才有机会,买米的遇不着卖米的都是白搭。

    周洪强的这种口气,尽管说的是实话,但赵谷雨听了心里不是很舒服,他看着余柏生说,反正节后没事,去试试?余柏生说,听你的,主意你定。赵谷雨说,那就定了,节后和洪强一起下江南。

    赵谷雨觉得周洪强的话虽然刺耳,但讲的都是实话,自己高中毕业不假,但出去干力气活,他和余柏生就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他干得好呢,周洪强好歹有个大专文凭,用他自己的话说,过几年能评个技术员或者工程师什么的,而他和余柏生不会有这一天的。但不管怎么说,先出去再说,开开眼界也是好的,赵谷雨只能这么想了。

    农村的过年越来越没有年味了,尤其在他们这个偏居一隅的农村,许多青年人出去了也就没回来,除夕夜和大年初一也就是放放鞭炮,敬敬神灵而已,对农家人来说,也就是聚在一起打打麻将扑克,老婆不再唠叨。

    按照周洪强的约定,大家年初三早上在“南三区”小街上结合。

    那天早上,三个人天不亮就来到小街的路口等车,北边个镇上开上海的长途车自这里经过。他们三人中,除了周洪强带了一点土产和年货以外,赵谷雨和余柏生都是大包小包的,主要是衣服被褥,还有一些吃的,那情景跟赵谷雨从学校回来差不多。赵谷雨读书期间在县城住校,外面一个人的独立生活是能适应的,他相信余柏生也不会有问题,因为余柏生在生活上是个不讲究的人,很随遇而安的人。

    早晨的天气尽管很冷,但余柏生显得很兴奋,之前,余柏生最远就是贩龙虾去过一趟杭州,还有就是贩鱼到五十里远的市里,一下出这么远的门到另外一个地方生活,让他高兴的跟孩子似的,上了汽车,余柏生就不停地看窗外,看到路上的牌子,就告诉赵谷雨这是到哪了,其实,赵谷雨都看到。余柏生好像很热,他把羽绒服故意敞开,露出里面穿的那件就在小街上买的西装,系了一根劣质的红领带。余柏生对周洪强说,这次出去,自己不怕苦,什么活都能干,关键是要接触到年轻姑娘,在家又不是没活干。自己早就想出去了,就是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往哪走,现在咱三个人,一点也不怕了,在家苦四年了,也没苦到一个娶老婆的彩礼钱,二华子那个人话都说不清楚,还拖鼻涕呢,带回来一个湖南丫头,脸蛋身材那么好,还不怎么花钱,还有后庄的杨大国子,直接带回来一个大肚子,回来没多久就生了个儿子。

    余柏生全然不顾车厢里的其他顾客,放开喉咙尽情地嚷嚷,一点也不知道遮掩,好像越说越兴奋,周围有的乘客作睡觉的样子,似乎早上没睡得醒,有的很有兴趣的看着余柏生说话,也没人搭腔。赵谷雨感觉人家是当笑话听。

    赵谷雨说你想老婆也想疯了,说话小声点,好像一切都是为了找老婆。

    余柏生说,当然,我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成家,成家立业嘛,不能再让娘老子操心了。虽然嘴上犟,但声音压低了许多。

    周洪强坐在他们前排,转过身来低声说,外面的女孩是多点,但也不是你说的那么容易,现在的女孩都很精明,那些山区的女孩想留在我们这里才嫁二华子他们的,好歹也比她大山里好吧,这既要看缘分,还要看机会。

    余柏生说这些话的时候,赵谷雨也为自己想过,按照村上的惯例,在家娶个老婆,从定亲到结婚,前前后后加起来,房子不算,还要个五六万,楼房是起码的,房子就不说了,这几年村上的人家基本上都是二层小楼,甚至有三层的,结婚还要装潢、添家具等等,怎么算也得个十万八万的,自己也这样娶老婆,把父母这把老骨头卖了也凑不齐这么多钱,娶了媳妇背一身债的家庭多的是。他知道余柏生的想法是很实际的,苏北农村虽然赶不上苏南,但和全国比较起来,算是好的,许多姑娘来苏南打工,都不想回老家,嫁不到苏南,就退而求其次,嫁到苏北也是不错的选择,这几年陆陆续续有在外面打工的带个外地女孩回来结婚,长的大多都还很俊俏。

    赵谷雨在车上盘算着自己的事情,带了一千块钱,都是自己在房产公司的工资,他没跟父母要钱,走的前一天晚上,母亲偷偷塞给他五百块钱,他不要。他身上的卡里还有一千块钱,也是工资存下的,日用品都自己带来了。他想,以前看电视,车站码头那些打工者肩扛手提的都是蛇皮袋,跟逃荒似的,现在也临到自己了,出来能省的尽量还是要省,出来了,住的地方怎么解决,当地人的讲话懂不懂,等等,他的脑子一刻也没停过,他想起了崔学峰的《老乡》那首歌,“他乡的话你你你会不会讲啊,他乡的歌你会不会唱啊······”

    车过市区的时候,走的是外环,恰恰经过他所工作的那楼盘前经过,他透过车窗看着这个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工地还没上班,冷冷清清的,他想起了蒋凯,想起了一起工作过的那些售楼小姐,想起了汤小兰,那次聚餐以后,他特地向汤小兰要了她的一片散文来读,汤小兰倒也大方,第二天也就带给他了,他觉得汤小兰的散文隽永秀气,文笔清新,意境优美,情感细腻,遗憾的是没有多交流,人家就去民政局赴任了,但那句“你不放弃机会,机会就不会放弃你”的话,一直在赵谷雨的耳边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