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草木亦有情(1)
    姜凌珊将丰玉夜的灰色大褂缝补好,亲自给他穿上,自己也换上了染工的衣服。今天开始就要到丰家染坊上工了。几年过去了,听说丰家染坊除了老掌柜文爷以外,已经全部换了新的工人。文爷以前和姜凌珊的父亲姜玉旗素来有些隔阂,今后不知道又会面临什么样的磨难。

    让姜凌珊欣慰的是,无论丰家对自己如何不屑一顾,但是小树航却得到丰家妥帖的关照,身上不会再起红疙瘩了。也终于还是顾及丰玉夜的孱弱身体,不让他做劳力,只让让他到染坊当画工。

    丰玉夜看到妻子的一缕碎发遮住了眼睛,漆黑的双瞳里流露出一份无奈的辛酸,想到妻子又要辛苦劳作,不由柔情渐起,将发丝帮妻子掠到耳后,说道:“凌珊,都怪我没有信守承诺,没有照顾好你们母子,才会让你又要受苦。”

    姜凌珊摇头:“玉夜,当年我就和你说过,我虽然不是别人眼里冰清玉洁的女子,但是我的心是干净的,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对于树尘,都是我的错,不要太怪他了。我相信,时间久了,他会知道咱们的难处。”

    丰玉夜爱怜地看了一眼自己心爱的妻子,在自己眼里,她不喜奢华,不爱富贵,从来就是栀子花一样灿烂而明亮的女子,在她身上,焕发出来的不仅仅是那与生俱来的美丽色彩,而是随着时光的沉淀,渐渐和自然气息融为一体的那种素淡。她和自己在一起,如飞蛾扑火般追求自己的真心,遭受过无数次暴风骤雨,仍然会落脚在最绚丽的地方。

    在这个家里,注定还要接受更多的考验和磨难,但是从她淡淡的笑容里,他知道,他和她都会撑下去。他们于是点头,挽着手,开了房门,朝外走去。

    他们住的房子并不在丰家大院,而是距离染坊百米外的一处闲杂小院。再隔着一条小胡同,就是其他外来染工的住处,夜晚常常听到喝酒耍钱的声音和打呼噜的声音。但是对于姜凌珊来说,这些不过是夏夜里的小虫呢喃,都是些美好的音律,根本不用在意。

    这真是一个晾晒固色的好日子。庭院里早已经铺满了五颜六色的如彩虹般的布挂,一只只大缸整整齐齐排列在院子的东南角,染工们有的抬布料,有的捆扎布匹,还有的正在往染缸里浸泡布料。

    丰玉夜被人领着到后院的画室里去了。

    姜凌珊站立在庭院中间,深深呼吸了一口,许多年过去了,这里还是以前那熟悉的味道,有些刺鼻的、带着草木香的。随着飘动的坯布帘子一点点打碎的光线,明的暗的,靛蓝、山坡绿、栀子黄、茜草红……遮住了天空的净色,变幻成一重重摄魂夺魄的影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直接钻到人的灵魂深处。

    她蓦地觉得眼眶发酸,身上汗毛孔却都欣欣然张开了,这才是她最怀念的感觉。小时候,爹在丰家大院里做染工,常常指着那些白坯布说:“闺女,想染好布,得先知道分辨出那些坯布都是什么料子?棉麻毛丝,染技是不一样的,你得都记在心里,喏,看看那些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