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草木亦有情(8)
    丰家染坊。丰树尘倚靠在门口,指头里夹着一支德国雪茄,狠狠吸了一口。今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找了个借口,到这染坊里溜达一圈。往常从来不喜欢这里,

    他远远地看到一个柔弱的中年女子正在弯腰抱起一块蓝染布料,她虽然穿着工装,但是手上、脸上已经都被染成了一抹抹深浅不均的淡蓝色。那块带着染液的料子很沉,她为了防止那布料掉在地上,而将布料扛在肩上,再一点一点放到染缸里去。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她擦了一把汗,深呼吸一口,又用了一把力气,终于将那布料填满缸。然后拿起木棍想将那缸里的布料搅拌一下,但是无奈那缸里太满了,她索性搬了一块石头垫在脚下,弯下腰去,以自己的双手代替木棍,翻搅起来。

    风吹了起来,挂晒的布匹轻轻飘荡起来,渐渐遮挡了那个女人的身影。

    忽然听到文爷的斥责声:“那个新来的,怎么回事?就这么点事还没弄好,后来的人都等着呢!”

    那女人掠了下头发,发丝上也都是染料了。她连忙应着:“这就好了,我马上就过去!”

    文爷的声音里都是不满:“女人家做这行就是不行,磨磨唧唧耽误事,上次那批料子深浅色度的不一样,差点让人退了回来,听说都是你太不济事才弄坏的,再出差错,这个月就别领薪水了。”

    女人唯唯诺诺应着,并不反驳,再后来就看不到布影子后边的人了。

    丰树尘喉咙里轻轻响了一下,“嗤”了一声,女子的气力天生不足,即便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是搅不匀那满缸的布匹,所以这搅拌的活计都是由男性染工做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被指使做这样的事情。

    正转身想出来,忽然看到年仓神神秘秘地跑来,对自己耳语道:“快,二少爷被人扣了,让我来叫孙少爷过去救急。”

    丰树无奈一笑,这个二叔经常教唆自己今朝有酒今朝醉,醉后一赌是天境,但是每当此时,心中并非如他所说那样快乐。他唤了一声年仓,到染坊掌柜那里支取了一百大洋,打算赶紧按照年仓说的往黄花镇郊外的树林里去赎人。

    此时,年仓忽然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哎呀”叫了起来。

    丰树尘知道他定然是中午又吃了不少不太干净的酸菜鱼,吃得肚子不舒服了,连忙“哼”了一声:“你小子,总是关键时候掉链子,赶紧把车鞭给我!”

    “孙少爷,您一个人去呀?万一人家人多,咱们打不过人家怎么办?”

    “太看不起你家孙少爷我的身手了,来个十个八个不成问题!”

    年仓皱着眉头,摇着头,看到丰树尘匆匆跳上马车,吆喝了一声,驾着马车飞奔而去。

    丰家这对叔侄演这样的戏码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看来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二少爷丝毫没有丰家老爷的沉稳睿练,有的只是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赌技,还连带教唆坏了孙少爷。

    年仓叹了口气,无奈腹痛加剧,自己只好强忍着冲到茅厕去了。

    丰树尘匆匆忙忙驾车到了镇外西郊这片小树林里。林子里叶片婆娑,阳光淡淡地透了过来,如塑金一般,将林子里的婆婆丁、地黄、车前子都笼罩了一层辉芒。一株从来没有见过的树,顶着一簇簇红色的花雾,如巧笑嫣然般的女子,惊艳般地撞入眼帘。

    他仰头望着树,正奇怪在黄花镇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注意到还有这样一株树呢!

    林子四周静悄悄地,仿佛从来没有人驻足过此地。他抱起手臂,疑惑着,别不是年仓记错了地方?

    边想,边朝后退了几步。忽然,他觉得脚脖子一紧,一股难以遏制的疼痛锁紧了脚踝,还有一只巨大的网套入自己的身上,来不及细想,已经被吊在一株粗大的老树上。

    他有些气急败坏,挣扎起来,但那网子却仿佛算准了自己想要脱壳,越是挣扎就越勒得紧。他顿时豁悟,是有人将自己算计了,不知道是什么企图?

    在倒置的视线里,他看到两个身影晃动着,一个清脆熟悉的女子声音正朝大树旁边两个将绳子吊起来的汉子说道:“这是给你们的赏钱,这里没你们的事了,走吧!”

    听到有人应着,影子很快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