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乐章   殇(10)
    我和宋羽分手了,我们分得极其简单,他没有追问我分手的理由。

    我累了,他也累了,他的累比我更累

    夏东篱也离开了宋羽的课堂,在我们共同目睹了11月8号那天晚上,宋羽坐进钱红的小SUV,由他将车开走的那一时刻之后,夏东篱和念念再也没有出现在宋羽面前。

    当时的夏东篱有两种选择,一个是出国,一个是去往宋庄,经过艰难而又痛苦的抉择,她选择了留在北京,她和念念搬到了宋庄,租了当地农民的一个农家小院。

    爱情是那么短,遗忘是那么长,这是诗人聂鲁达说的,对于夏东篱来说,她知道她自己,但她不知道宋羽,他爱过她吗?哪怕只有一个瞬间,她无法确认。曾经她安慰自己,他知道不知道他懂得不懂得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还是那个她心里热爱的形像,她会一如既往,但11月8号,这个黑暗的日子,让他的形像在她的心里彻底破碎了。

    离开是容易的,从此不相见也是容易的,但遗忘的过程却是十分的漫长。

    又是大年三十的夜晚,夏东篱和念念已经离开了她们曾经座落在北京最繁华的CBD中心美术馆附近的画室,而宋庄已大不如前,荒疏破败,大概是来这里的人太过于贫穷。午夜十二点钟的烟花只升起稀稀落落的几朵,而爆竹的声音完全被狗的叫声淹没掉了。

    夏东篱想起了上一个大年夜,那时候,她和念念是多么的开心快乐啊,尽管他们什么也没有说,她和宋羽,他们什么话也未曾说,可是她在心里就是隐隐地感觉到了那份甜蜜,无论是站在他面前,还是不在他面前,那种因他而起弥漫在她的生活中的美好的气息无时不在,无处不有,最甜的那个晚上就是那个大年夜,那些窗外纷飞的雪花她都觉得那不是雪那是糖,糖一直甜着,一直甜到钱红出现,一直甜到她在那个夏天的午后看见他把他的那双优美好看的拉琴的手落在了钱红挽起发髻的头上,一直甜到11月8号晚上六点五十八分她站在那个写着出入平安的大门口看着他坐进钱红的小SUV手握方向盘开车带走了钱红,然后那些变成了糖的雪,变成了一把盐,撒在她的伤口上,泪水凝结。

    她此后永远不会在大年三十的晚上燃放烟花了,她盛开在去年的烟花,寂寞了她的一生。

    我们用尽一生的力气,拼命奔跑,为爱情为艺术为生存为我们要在北京扎根发芽成长壮大,有一天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可我们不知道在我们奔跑的过程中我们丢失了什么。

    这是一个速度还不够,必须以加速度来拼命的一个城市,或者说是一个时代。

    快,几乎成了我们生活中的常用语。

    快递,速递,你真的就在乎那么一点儿时间吗,你看看马路上那些穿梭在高速,二环三环四环五环六环的电动车,你听听那些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怎么还没到啊,我就在路上,马上就到。都怕差评,多少人在说,我要今天送可是他晚了一天才到。你真的就在乎那一天吗,衣服,化妆品,晚一点送来又怎么了?

    悲剧就是这样发生了,那一天的北京下了场暴雨,那天的车本来是要由宋羽来开的,但他当时接了个电话,电话一直持续到车库还没有打完,钱红便坐到了驾驶座上,宋羽打开右侧车门坐在了副驾上,在门口的立交桥红绿灯那儿车堵了近半个小时,因为要先去幼儿园接浩浩,还要赶外面上课的时间,钱红在后面的行驶中始终脚踩油门拼命赶路,然后就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个骑电动车送快递穿黄色雨衣的人,为了躲他,钱红急转方向盘,雨大路滑,车失控撞向护栏,速度太快,而就在撞向护拦的那一瞬间,钱红选择了她自己去迎接死亡,不但如此她还在那极其危急时刻用她的身体护住了宋羽。

    那天的北京道路十分拥堵,一些应急车道也被塞满了车,救护车迟迟不到,宋羽眼看着钱红一点点失去生命迹象,事后才知道,她的脾破裂大出血导致死亡,而宋羽,那条远离钱红的右臂因为她实在顾及不到而失去,随之而失去的还有他右臂上那只拉琴的手。

    在钱红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和宋羽说过什么,如果没有猜错,她应该是欣慰的,她实现了她自己曾经立下的伟大誓言,暖着你护着你用我的生命。

    在这样的时刻重新回顾钱红为宋羽所作的一切令人十分敬重,一个六十岁的女人她一无所求她把他看作艺术,他是她的神,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女人,也包括秦伟荣。

    与她们相比,我和夏东篱,我们对宋羽,对宋羽的爱,是多么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