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乐章   砂器(5)
    那种雪茄,褐色的卷纸,放在好看的烟斗里,烟丝价格昂贵,上好的古巴货,据说是朋友从国外带过来的。在我们短暂的文艺青年时代,切.格瓦拉成了一面旗帜,他的招牌动作,贝蕾帽和手里的雪茄烟,在我们看来足够气派,他的故事他悲惨的结局还有那张死后的遗容,据说像极了耶稣。

    那样的雪茄烟在那时我们也仅仅是照片上见识过,所以后来有一天我和穆至舟坐在妙峰山上,手指夹紧那只雪茄,吸一口,徐徐吐出烟圈时,恍然间发现原来梦想与现实有时候也相距并不遥远。

    那时候已经是秋天了,火红的秋叶漫山遍野,我们坐在山顶一座小房子里,他刚从欧洲回来,电视里看见他神采奕奕,好像是报道一个什么峰会。有一瞬间晚霞掠过他的面庞,映红了他的脸,整个人像一团云,红彤彤的,秋叶般燃烧,夏花样灿烂,他的面容就在那一刹那有种寂静中的美丽,而这样的神态,在他的脸上已经许久不曾浮现,那个秋天的傍晚,大约五点多钟吧,时间很短,有点像回光返照,让我有种重返往昔岁月的错觉,但很快随着太阳渐渐落下山去,他重新又回归到了现在的模样,那样的目光,眼神,神情全部消失不见,他的脸再次变得朦胧,目光也渐渐呈现之前的复杂。

    我看着他,我突然觉得我好像有很多话想和他说,我想劝他别去冒险,别去做那些不该做的事,别让自己走上一条不归路,还有更具体的话我也很想对他说,可是依然像过去那样张了几次嘴还是闭上了。

    下山的路上,我终于还是没忍住,说了句:有时候后退,也是一种前进。

    他当然听得懂,懂了,不一定有用,人有时到了一定的位置或是置身于一个新的高度便进入了一个非常态,我们常人可能无法理解其心理及行事方式,但在他们或者说和他们处于一样位置或圈子里的人看来,已经习以为常,这时候我们说的话,和他们说的话,已经不在一个波段,没有相互兼容的空间。

    对于穆至舟来说,后退已经不太可能,所以他唯有继续前行。

    而那样的姐在他后来前进的路途上,远不止那一个,当这些姐以及姐夫们成为他强大的背景之后,他更加骑虎难下,他已经卷入了巨大的漩涡,而在他那些众多的姐的队伍中,是否有真心热爱过他的,在他日后遭遇不测时,有谁为他撕心裂肺,又有谁为他奔走呼号,奋不顾身即便拼上一条老命也要将他从沉船上打捞出来,这样的女人是否存在,传说,以及传奇,还是只是个故事而已,他能否最终逃离那条沉船,或者即使逃不脱,至少也要减轻些罪罚,谁有这样大而神秘的能量,这能量能否奏效,这一系列的疑问可能只有时间才能够作出回答。

    他到底卷入了怎样的漩涡之中,深度如何,会以生命为代价吗?传说中的他的那些资产来自哪里?我只听他说过他持有一些公司的股份,他到底有没有涉足商业领域,即成为企业中的重要人物,以他那时候忙碌的工作,似乎不大可能,那就是说一些身份可能只是个幌子或挂个名头而已,什么样的公司给了他如此丰厚的回报,他又为他们做了些什么?没有无缘无故的利益,以他那样聪慧的大脑,情商以及对于事物分析判断的能力,他应该不会铤而走险,是别人的船翻了,而他刚好正在那条船上,没来得及撤离,还是他也参与其中,他是个有理想有志向有抱负的青年,从年少时他就是众人瞩目的明星,在他的身上始终闪烁着一种光芒,当光芒过于耀眼有时也会刺伤别人的眼睛。

    在他所卷入的漩涡中,到底有几股激流,传言纷纷扬扬。

    他一直单身,有段时间我对此有某些猜测,甚至想过他会不会是不喜欢女人的那种男人,但后来直觉让我否定了自己的怀疑。

    我知道一些在某种领域有过辉煌业绩的男人有这样的取向,但他不是,在他的书房我见过一些照片,他和某些大人物的合影,国内国外五湖四海形形色色。

    迈克是我见过的,但迈克是谁,我不知道,似乎没像照片上的那些人物那样著名。

    那年春节过后不久,大概快到正月十五的一个晚上,我刚从老家回到北京,穆至舟说,过来一起吃饭。

    迈克,他说,他就说了这么一句,此后便没对他的身份作过说明,我只知道他是美国人,还是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的。

    我判断那家餐厅的设计应该出自美院毕业的学生,风格很像央美的老北京灰。迈克喜欢豌豆黄,穆至舟后来又给他另外要了份打包带走。

    吃完饭我们又去后海酒吧坐了会儿,然后穆至舟把迈克送回了三里屯外交公寓。

    他们几乎一直用英语交谈,而我英语很烂,后来我看过关于穆至舟的某些传闻,比如他说话的口气,句式,以及具有嘲讽性的段子,我想我得说句公道话,很多时候其实不是他的做作或装,这些因素很多,比如他很早学习英语,他国外留学的经历,甚至他的职业,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因为某种方面入戏过深呈现在生活中的状态在常人看来像有些病态,像演员说话时的夸张,那是因为学习表演的痕迹过重,被无意中带入了生活,医生会不停地洗手,消毒,从事写作的,总是眉头紧锁苦大仇深似的呈忧郁状,职业所致,而且你进入得越深你所表现出来的症状便越加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