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乐章   砂器(7)
    老师回了老家以后还是没有死心,在他的心里一直坚持认为穆至舟一定是被人带坏了,环境,大环境,小环境,他周围的人,他接触的人,否则他怎么可能会是这个样子,一个好端端的孩子啊,老师于是继续写信,一封又一封,从老家寄往北京,却全部石沉大海。

    就是在那段时间,我陪穆至舟去了趟潭拓寺,那时候穆至舟进入了漫长的焦虑期,失眠,烦躁,像抑郁症的前期。

    他提议去潭拓寺是听从了他身边一位友人的建议。

    据说在民间有个传说,说是潭拓寺在先,然后才有了北京城。说是在很早以前,北京有条恶龙,经常让周边地区发生灾祸,什么旱灾,水灾等等,后来到了明朝的时候,要从南京往北京迁都,明朝的开国宰相刘伯温奉圣旨修建北京城,听了这个恶龙的传说后,他决心铲除恶龙,不许它再出来兴风作浪,于是就把恶龙活捉了,镇压在了北新桥下,之后用一支箭作房屋的大梁修建了潭拓寺,箭头指向恶龙的喉咙,恶龙再不敢胡作非为,百姓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我陪穆至舟在潭拓寺住了一个星期,每天凌晨四点起床,白天打坐,晚上有时有位大师偶尔会来我们斋房,他很少说话。饭也是吃寺院里的,清淡,豆腐,蔬菜,暮鼓晨钟,不知道穆至舟有没有感到心静,那些天我时常会想念我们以往的生活,我甚至想如果我们不长大该多好,那样我们就不会看到外面世界的广阔,不会知道那些纷乱复杂的事情,不会遇见那些不知何时会带离我们跑偏的人,如果我们不长大,我们就可以永远单纯,我们的眼睛不会被外面世界吹来的灰尘蒙上一层雾水,我们不会被**不会被牵引不会去追求那些我们曾经不屑一顾的事物,我们的心会完好无损,我们不会像现在这样焦虑浮躁抑郁,做一个孩子做一个简简单单的孩子是多么幸福,而如今幸福或者说平静的内心对于我们来说是多么的遥远,远得像天上的星星,我们的心装得太满了,生活的节奏太快了,我们的步伐迈得太大了,我们对于现世的索取太多了,我们有太多的欲望太多的不满足,有了这个还想要那个,有了那个又想要升级换代,每样事物都似乎有无数个版本在召唤你,向着更高更快更远的地方前进前进前进进,现代化化掉了我们原本清洁的内心,物质的丰厚,让心灵变得枯竭,我们索取了太多我们不该索取的东西,大到碧水蓝天,小到个人的点滴生活,为什么我们时常会感觉疲累,是我们心里装了太多我们并不需要的东西,我们身上背负了太多沉重的我们不必背负的东西,现在我们不是拥有的太少而是拥有太多太满,我们需要倾空自己,从内心到对外部世界的占有,我们越是要快,其实我们越是走不快,何时我们身轻如燕来去自如,何时我们便从里到外地彻底解放了自己,我们不需要与人攀比,我们只做好自己。

    那天晚上我们坐在银杏树下,月朗星稀,我们有多久没这样安安静静地什么话也不说,然后仰望星空,看一会儿月亮,我们心里什么也不想,我们忘记外面纷扰的世界,这是多么好多么好啊。

    如果一切重新开始,我们能否回到从前?

    如果有一天我们意识到开三百万的豪车与骑三千元的电动自行车同等价值,我们便可以回到从前。

    我们走出来太远的路了,我们走得好累啊,那些还站在原地的人,那些已经早就懂得三百万和三千元没啥区别的人,你们是幸运的人。

    当我们还是纯朴的小城少年,当我们面朝大海,我们的生活应该春暖花开。

    回不去的从前,让我们此刻如此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