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春)心萌动
    一身热汗把我从清晨的睡梦中叫醒,门外有脚步声和妈妈的说话声。

    “这么早就来了,她还没起床呢,一会出来吃早餐。”房门推开了,妈妈的头探了进来,“薛咏来了。”然后我就看到薛咏的身子挤进屋来。

    “你怎么这么早……来了?”薛咏前两天才从我们家走,看她的脸色不太好,所以我只好把溜到嘴边的“又”字吞了回去。

    “困了,我睡一会。”

    “让我妈帮你弄点吃的?”我放下画笔站起身来。薛咏是我读高中时最要好的同学,在学校的时候我们俩一直睡上下铺,到了冬天的时候,我们就挤在狭窄的单人床上。特别冷的天气里,薛咏总会抱着我冰冷的双脚,用她的胳肢窝把我的脚裹得暖暖的,很舒服。

    “不用,没胃口。”

    我把摊在床上的书收拾了一下,给她腾出睡觉的地方,“你妈又骂你了?”

    薛咏摇了摇头,“我没回去。”

    “哦。”我想了一下,“那你到哪里去了?”

    薛咏一头倒在床上,闭上眼睛,嘴里说着:“你们的事怎么样了?”

    “什么?哦,你说李平江,没怎么样,还不敢告诉我妈,昨天还跟我唠叨半天呢。”

    “你到底喜欢不喜欢他?”

    “还行吧。”

    “你就不能来句痛快话,要死不活地,”薛咏睁开眼仰身看着天花板,“我去杨子明家了。”

    “他们家在哪里,你去干什么?”毕业后同学们到处疯了一样的窜门,我除了薛咏家哪都没去过,我不习惯在别人家吃饭睡觉,因为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家庭条件还算好的薛咏家里日子其实也很拮据,我从小过惯了丰衣足食的日子,我们家的餐桌上,绝对不会把炒个鸡蛋当好菜。

    “我喜欢他,他长得好看。”

    “他……好看么?”我张了张嘴,脑海里晃出杨子明的脸,瘦瘦高高但绝对不是李平江那种风姿挺拔的样子,脸上的皮肤说白吧,又好象是红的,也不是白里透红而是红得有点病态的那种,跟李平江那种健康的麦牙色无法相提并论,特别是一个男人脸上那种巴结讨好的媚笑让我看了就浑身不爽,好象挖个陷阱在等着人往下跳。而薛咏就是那只奋不顾身跳了进去的羔羊。

    “当然好看。”薛咏笑了,笑得很陶醉。

    这是什么审美眼光?我只好权当王八看绿豆了,“你什么时候喜欢他的?”我不喜欢杨子明,特别是那次喝酒之后更是讨厌他了。这一点薛咏很清楚,估计这是她瞒着我去杨子明家的理由。

    薛咏在唠唠叨叨地说着她前往杨子明家的所有细节,然后落到了重点上,“昨天他们村里死了一个人,他们家里人都帮忙去了,就我和他在家……我们在一起了。”薛咏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

    什么叫在一起了?你抓着我干嘛,抓痛了!我扒开薛咏的手,脑子有点发懵。那个时候的我单纯到李平江碰一下我的手都会象被蛇咬一口一样,恶狠狠地甩开他。丢下一句,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

    她和杨子明发生了男女关系?**!

    “我真的喜欢他。”薛咏这样说的时候突然扑过来抱住了我。

    我条件反射似的一掌推开了她,我不要一个被男人碰过的身子碰到我,恶心!

    薛咏好象还沉浸在昨天那种美妙的回忆里,并没有在意我推开她的态度有多恶劣,又好象在寻找着什么词语向我描述男女在一起的感觉。在学校的时候我也听说过男女同学发生关系的事,我鄙视他们。虽然那时候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种事,只觉得是不干净的,肮脏的,可耻的,不要脸的。

    “你要跟他结婚?”我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

    “结什么婚啊,以后再说,现在只要喜欢就行了。”

    “你神经啊,不嫁给他你还……反正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东西,看他笑的样子就觉得很虚伪。”

    “他对我很好。”

    “怎么就对你好了?不会是叫你两声妹妹你就觉得他对你好吧。”

    薛咏推了我一下,“你嫉妒,他长得那么好看,你不喜欢他?”

    这是对我极大的污辱,“我喜欢他?你脑袋被驴踢了呢。”

    薛咏“咯咯咯”地笑着,一点也不生气倒乐了起来。

    “笑什么?神经病。”

    “你不喜欢他就好了,要是你喜欢他,我肯定就没戏了。”

    我恶狠狠地踹了薛咏一脚,“那你就放十二个心好了,我可从来没觉得他好看过,什么玩意啊。”

    其实我知道薛咏心里的慌乱和不安,她想要我告诉他杨子明是喜欢她的。可是我觉得杨子明肯定不喜欢薛咏,只是不想这么早给她下结论。傍晚的时候,薛咏说要去我们家屋后的小溪边洗澡,我远远地站在山岗上,看看附近有没有人过来。薛咏一件一件地脱光了所有的衣服,黄昏时分的霞光洒上点点光斑,象碎碎的金子一样打在她洁白光滑的**上,美得有点眩目。

    薛咏跳进溪水中冲我招手:“小露,你快点下来,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要,小时候妈妈说外面的水不干净,有虫子会钻到**里去,然后在肚子里长出一窝虫子来,那样人就会死掉。

    “你个白痴,你妈骗你的啦。”

    我偷偷地看了看薛咏**的身子,以为跟男人发生了关系之后她身上会有什么变化,好象也没缺点什么多点什么,怎么就跟男人发生关系了呢。

    明天就能见到李平江了,我要不要也跟他发生什么男女关系?一想到这,我赶紧低下头。村里人的伯娘婶婶们骂架时“破鞋,**,娼妇……”这些下流的词语一下全塞进我的耳边翕翕响成一团。晚上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很大的水池边,有个男人的脑袋出现在水池的中央,他冲着我在笑,我却看不清他的脸,有个声音在告诉我,这是你的丈夫,可是我并不认识他,最让我难过的是这个人不是李平江。

    从我们村里去县城的交通很方便,每隔半小时就有一趟车经过。吃完早饭后,我和薛咏一起坐车进了城,她已经出来一个星期了,要赶最早的一趟车回家,我下了车直奔新华书店而来。

    街上新开了很多的小商店,看上去比以前热闹了很多,挑着担子卖蔬菜和水果的农民点据了街道两边有限的空间。汽车站还是那么人头拥挤,那几个贴在墙根下摆卦算命的瞎眼老头还是把二胡拉得吱吱哑哑、断断续续,象被卡住了脖子的小羊羔发出的求救声。

    “小姑娘,过来过来……”那瞎眼的算命老头冲着我招手,让我怀疑他是不是装出来的眼瞎,“过来嘛,姑娘家的明年就要嫁人了,别不好意思。”

    “瞎说。”我讨厌地嘟噜了一句,赶紧闪身汇入大街上的人流中。一路直奔新华书店而来,正在文具柜前犹豫着买哪一种牌子的颜料时,李平江来了,看着他英姿挺拔的样子,突然的有了头晕目眩的感觉。

    李平江以一幅吊儿郎当的样子看着我,把我刚买的几本书拿过去翻了翻,又拿过我手里的颜料,看了看,“又买这个了,还不如买根冰棒吃呢,反正你也不考大学了。”

    一听这话,心忽悠一下掉到了谷底。我到现在都不清楚当初怎么就稀里糊涂地答应跟李平江谈恋爱,我真的不喜欢他那种得过且过的状态。如果人活着只是为了结婚生孩子,解决一日三餐的温饱问题,那活着有什么意思?!

    “怎么啦,又不高兴了?”李平江看着我,“你说过的,没考上大学,毕业之后我们就结婚,说话得算话。”

    “我们以后靠什么过日子?没工作,还什么事都不会做,也不知道大人的钱是怎么赚来的。”对于跟李平江结婚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有认真想过,问题是我真不知道我们将来靠什么养活自己,总不能结了婚之后还向父母要钱花。

    “我会养活你的,将来咱们生个孩子,我呢,家里已经在帮我在找工作了,你呢,就在家里带带孩子做做家务,我不会让你去地里干活的,行吗?”

    “这样啊。”脑子有点发懵,这就是我的人生,我的一辈子就是跟在李平江身边做个家庭主妇?

    “小露,你回去跟家里把咱们的事说了,我已经跟我们家说过了,礼金什么的我们家还要准备呢,再怎么急也要到年底才能结婚了。”

    年底,才六个月就要结婚了?我的天啦,这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那你还想怎么着,不愿意啊?”

    “不是。”兴味索然,我的一辈子就是这个样子了么,那我读书干什么呢?我们村里的女孩子都是读完小学或者初中就嫁人了,还给父母减轻了负担。

    “早点把亲事定下来早点放心,我也可以明正言顺去看你。”

    “等我们有了工作再结婚不行吗?”

    “不行,一天没定下来都会有变化。”

    “那万一我家里不同意呢?”

    “主要是你想不想跟我在一起,你要有我这么喜欢你,谁都阻止不了。”

    “你哪有喜欢我啊,一点都没看出来。”

    “要怎么看,把心剜出来你看看。”李平江说着就去解自己的衬衣扣子。

    “什么人啊。”我赶紧扒开他的手,“信了信了。”

    “真的?”

    “真的。”

    “那结婚的事回去就说?”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有了种破釜沉舟豁出去的想法。其实我喜欢男人有一点点霸道和蛮不讲理,而这就是李平江吸引我的地方,他从来不像别人一样,想尽各种办法讨好我,而是霸道地要求我在他自己付出的同时也要我付出同样多的回报。可是将来靠什么来养活自己,这个问题还是一直困扰着我。

    送我上车的时候,李平江脸上写满了依依不舍四个字。而我当时并不知道从此一别再见已是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