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爱如罂栗
路铁柱还是象以前一样不怎么讲话,这让我怀疑他的生意是怎么做起来的。他送了两盒磁带给我,可是他根本没问过我喜不喜欢音乐或有没有录音机。吃完饭后他就坐车走了,到了招待所之后我才知道他已经帮我付了两天的房钱,这让我心里很不安。梅云朵说,一盒磁带大概就能赚两三块钱,这招待所住一个晚上他得卖多少盒磁带才能赚回来。
我们准备第二天去看李笑妍,她那单位离广州市还要坐两个小时的长途车,这两天又坐车又逛市场,吃完饭回来上了床倒头就睡。
早晨八点多钟坐车,一路颠颠簸簸来到李笑妍所在的那个工厂时,已经快中午了,李笑妍专门请了假到车站来接我们,跟以前相比,她反而黑了瘦了。她男朋友在广州市内上班,一个月也难得来看她一次,我记得他们从认识到现在都快五年了。中午在她们单位附近的小饭馆吃了饭,然后带我们到她们厂里转了转,话没怎么说就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我们还得赶五点钟的最后一趟班车回招待所。
虽然工作好,待遇也不错,但我觉得李笑妍并不快乐,跟我印象中那个心直口快的女孩相去甚远。
班车来了,李笑妍把我们送上车买好车票,直到我们走出去很远很远,我看到她转身离去。
“李笑妍好象变了很多,以前她多开朗啊。”
“想家想的吧,你想想,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孤孤单单在外面,男朋友又隔那么远,她能高兴得起来吗?二十五岁了还没结婚,我们孩子都多大了。”梅云朵笑了笑,“她那个时候在我们厂里那帮女孩子中间,条件算很不错的,她那个时候要是不出来,她哥应该会给她调个好单位,她哥现在城关镇的副镇长。”
李笑妍刚才跟我提起张彰,说张彰前阵子到他们厂去考察过,好象混得很不错,但是他已经认不出李笑妍了。
席平突然说,“这几年,很多人都出来打工了。其实到外面来多长点见识也好,一辈子呆在那个地方也没什么意思。”
从刚参加工作那一年开始,就不停地有人跟我说在外面打工有多好,前途多么光明,工资待遇有多好,怎么个见多识广……但我还是没有那样的勇气,以前只有在老家混不下去了的才会选择背井离乡外出讨生活。我现在有这么好的工作单位,还有家和孩子,我不想折腾。
“平哥,有那么好的工作单位你就知足吧,看看李笑妍的样子,看看我,再看看我师傅,你就知道谁的日子过得轻松……”
“其实别人看到的都是表象,”我笑了笑,“谁活得容易啊。”我打断梅云朵的话,“一会下了车我们逛一下夜市,明天我想去新华书店看看,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不去,”梅云朵毫不迟疑地说,“一看到书我就头昏眼花。”
“那你准备去哪?”
“我想去逛公园,去逛大商场,他们说有很多好吃的地方,我都想去尝尝。”
我回头过了席平一眼,他一上车就躲到后面的角落里去了,闭着眼在打瞌睡,“那让席平陪我去,咱们约个地方见面,行吗?”
“你不陪我去逛鞋城?刚才听李笑妍那么一说,我也想顺便做点鞋生意,反正跟衣服可以一起卖。要是明年能贷到款,我就把隔壁的店子盘下来开个鞋店。”
“哟,看来你这生意还越做越大了。”
“喂一条猪是喂,喂两条猪也是一样喂,累不累都差不多。我们昨天进的货今天下午应该就到家了,一会到招待所打个电话回去问问三儿拿回去了没有。”
“我的那些衣服你跟三儿招待清楚。”
“昨天已经说了,一会回去再帮你说一遍。我自己的赔了就赔了,不能赔师傅的。”
“不会赔的。”
“你当然不会赔了,路费我出了,房费人家路铁柱给你出了,这一路的花销我看也差不多是席平出的,你能赔什么呀?”梅云朵呵呵笑,“招人喜欢就是好啊,师傅,从小到大,就是我给男人花钱,也没见哪个男人给我花钱,这就是命啊。”
“你花的是钱,我欠的是人情。”
“只要不让我花钱,人情欠了就欠了,想还你就还,不还人家还能说你个不是?”梅云朵把头靠在我身上,“我睡会,困了。”
我看了梅云朵一眼,她真睡了。回头一看席平,歪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看着我。
“怎么啦,到前面来。”我指了指旁边的空座,晚上从郊区回城里的人不多,车上有很多空的位置。
席平过了好一会才走上前来,说了一句,“有点不舒服。”
我看看他的脸色,有点发青,“晕车?”
“不是,昨天晚上没怎么睡着,起来了好几次,可能着凉了。”席平摸了摸额头,“好象有点发烧。”
我试了一下,确实有点烫,席平缩了缩脖子,“你冷吗,我怎么觉得那么冷?”
“还好啊,比家里那边的气温高好几度呢?”我看了看时间,刚走了一半的路,我们也没带多余的衣服出来,我推了梅云朵一下,“云朵,醒醒。”
梅云朵睁了睁眼睛,“到了?”
“还早呢,席平……”
“你让他睡,我也睡一会,到了再叫我,困死我了。”梅云朵把身子蜷在座位的角落里又睡了。
席平笑了一下,“她很累,刚才吃饭的时候就直打哈欠,让她睡会吧。”
“你往里移一下,我坐你那里去。”我站起身来走到席平跟前,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盖在他身上,“再忍一忍,一会下了车先去看病。”
“不用,一会你会着凉的,我下车买点药吃就行了。”席平把衣服拿下来递给我。
“别闹了,赶紧盖住,”我坐在席平身边,“没力了你就到我肩上靠一下,我看了下表,还有四十分钟。”
席平看了我一眼,把头靠在我肩上,“其实我身体挺结实的,水土不服。”
“别说话了,省点力气,要是下了车你走不到,我们两个都不一定扛得动你。”
“小露,如果能象现在这样,永远都不要停下来,只有我们两个人,该有多好。”
“想什么呢?”
“如果能这样跟你一起离开这个世界,我一点都不害怕。你呢?”
我把衣服往他身上提了提,无可奈何地说,“好好活着吧,咱们还年轻呢,现在还不能死。”
“你想跟我一起死吗?”
“晦气。我想要你活着,好好活着,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连希望都没有了。”
“什么希望?”
“很多很多……活着就有希望!”太多太多的无奈和心酸涌上心头,我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席平的手,他惊讶地刚要直起身来,我又用力地把他按回了座位上,“你说过要顺其自然,时间会给我们答案的。”
席平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
汽车快要进站了,我忙叫醒梅云朵。
席平强打精神站起身来,“小露,你帮我去买点药,我现在只想睡觉。”
“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不去了,先扶我回去吧。”
梅云朵忙过来跟着我忙一起把席平扶下车,“师傅,你扶他回去,我去买药,我知道附近的药店。”
“那你快去快回。”我把席平扶进房间让他躺在床上,盖上被子他还说冷,我又找服务员拿来了两床被子盖上, 他这才略微地安静了下来,“好点了吗?”
“我想喝点水。”
我忙从热水瓶里倒了点水,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喂进他嘴里。
“你这样子真像我外婆,小时候她也这样喂我喝药。”
“看来还没烧糊涂,还能开玩笑。”
“要不你用嘴喂我,会好得更快一些。”
“你个死鸭子还嘴硬,再胡说八道就不理你了。明天还得陪我去书店,快点好起来。”
“吃了药应该就没事了。”
梅云朵买了药回来,我倒了水先让席平把药吃了,看他睡着了才朝我和梅云朵住的房间走来。
梅云朵在用电视机的摇控器调着频道,我放下包刚要进洗手间。她突然说话了,“师傅,你们好多久了?”
“云朵,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他没发生什么事。”
“发生点什么事也是迟早的。师傅,我倒不是想管你,感情的事谁也说不清楚,但你得为孩子想想,我是从小没妈疼没爸爱的孩子,我知道那种感受……所以我这辈子发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我的孩子。”
“我没想要跟他怎么样……其实我们早就认识了,我就没想到你是找他来给我帮忙。”我以为梅云朵会生气会发火会骂我骗她瞒着她。但她只是笑了一下,“我看出来了,那天早晨你们走了之后我就猜到了。这次席平非要跟我们一起来广州更印证了我的猜测,我只是不想你陷进去,师傅,你是有家的人。”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别陷得太深了,想想你的孩子。我知道席平是真心喜欢你,但既然你都结婚了,那你们就没缘份。你去陪他吧,近在咫尺却不能在一起,我知道他很难受。”
我摇了摇头。
“又不是让你去干什么,他病了,你不去看着他,难道让我去啊?”
“他刚睡了,我先洗个澡,一会再说。”
“师傅,你也别那么委屈自己,你跟钟老师的事其实我多多少少都听人说过一些,你脾气倔,还有点任性,一般的男人你也看不上,看上了的人家也不一定对你这么死心塌地,所以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如果你们真的那么喜欢对方……就想想办法吧,毕竟对你们两个人都是折磨。”
梅云朵说着就关了电视机缩进被窝,只留下床头柜上那盏小小的台灯,那团小小的灯光在这陌生的异乡温暖着我。
洗完澡换了衣服,然后看了一会电视,时间已经十二点了,我想去看他一下再回来休息。
我刚进屋席平就醒过来了。
“好点了吗?要不要再喝点水?”
“不用,刚才出了一身汗,现在舒服多了。”
“那吃点东西?有面包还有牛奶,要吗?”
“不饿。”席平伸出手来拉着我,“三嫂有没有说跟你说什么?”
“她已经知道了。”
“对不起,小露,我知道你有很大的压力,但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自从去年第一次见到你,我经常会梦到你,每天都想见到你,有时候只要能够远远地看你一眼,那一天我就会很高兴很高兴,你知道吗?”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不要听这种腻腻歪歪的诗啊词的,两个人相爱就要天天在一起,看也看不够,想也想不够,什么柏拉图精神恋爱,骗鬼呢,看不着摸不着谈什么恋爱?”
“席平,我知道,但是我有家有孩子,我们不能越过个界限。有时候我想,如果人生可以重新来过,那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在所不惜。”
“小露,我不要来生,我不要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我也不要再无休止的等待……”
“席平。”
“小露。”当我们的嘴唇绞着在一起的时候,我所有的理智崩溃了,好象第一次发觉跟一个男人接吻是这样美妙而快乐的事,那种全身心的投入,情感如丝丝缕缕的蚕丝通过唇齿之间的碰触慢慢地传入对方的全身,并遍布全身的每一个毛孔,快乐和幸福就这样填满了我的整个脑海和神经,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只要这个男人。钟一帆的脸在我脑海里晃动了一下,几年来对他所有的仇恨和愤怒在这一刻象找到了泄洪的出口,一路滔滔向前奔涌……
欲望象两个小小的精灵在黑夜的掩护下四处乱撞,我的挣扎,我的迷惘,在我们的身体融为一体时,我再也不想放开席平的手,什么事业,前程,什么未来、家庭,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哪怕是明天就去死,我也无怨无悔。这一生我真正地爱过一个男人,拥有过他,我就没有白白地来到这个世界上走一趟。
冬天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我看着席平轮廓分明的脸,想起李平江、黎平辉,张彰,我不要自己跟席平的感情象他们一样无疾而终,这一次我不会再向现实妥协,我不想让自己的人生留下那么多的遗憾,如果为此而要下地狱,那就让我从此坠下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