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天晚上,二妹又因为和大力的事跟母亲吵了起来。

    茅屋里,二妹她娘的咒骂声传得很远很远。

    二妹躲在哑姑屋里嘤嘤地哭了大半宿,第二天早晨天亮的时候,哑姑发现二妹不见了。

    母亲在池塘边上找到了二妹昨天晚上穿在脚上的那双破布鞋。

    听到消息的邻居纷纷跑了过来,池塘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母亲趴在塘基上呼天抢地。大力在冰冷刺骨的水里扑腾着,把池塘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二妹的尸体。母亲不由分说地抓住刚想爬上岸来的大力又是一顿拳打脚踢,一口咬定是他害死了二妹。

    大力哆嗦着嘴唇,眼里含着泪,任由母亲打骂。

    “我也不活了,大家一起死了算了……”母亲拖着大力朝池塘中走去,水漫过了他们的脚踝、膝盖、大腿、胸膛、脖子……眼看着就要漫过头顶了,围观的人有的劝说,有的想下水去拉,但一看母亲疯疯癫癫的样子,又迟疑着不敢轻举妄动。

    一直在人群中冷眼旁观的苏镜明突然跑下池塘把大力从母亲身边推开,“叔娘,你要真想寻死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要拉着大力,二妹要死也是被你这个当娘的逼死的,怪不了大力,放了他!”

    “是他勾搭我家二妹……苏掌柜,二妹是个老实孩子,都怪他……”母亲又一次用力地一拽大力,已经冻僵了的大力一个趔趄,咕咚一声沉入了水中,母亲也被大力拽着顺势倒了下去,水面扑腾起两团浪花。

    苏镜明冲着站在塘基上的曾聪明喊道,“还不来把大力拉上去,这么多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曾聪明和几个小伙子这才“扑嗵扑嗵”跳进池塘,把大力和母亲从池塘里拖了出来。

    陈大力抬起头来看着苏镜明,“镜明哥,二妹要是真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你让我陪她去吧。”

    “死不了,”苏镜明冲曾聪明一摆手,“都赶紧回去换衣服去,再过一会都冻成冰坨坨了。”

    哑姑从墙根底下抱了柴火过来,烧得火苗呼呼直往上窜。

    苏镜明走到二妹她娘跟前,“叔娘,你要再这么闹下去,二妹迟早得寻了短见,到时你哭也没用,人要是真死了可活不过来啊。”

    母亲抬起头来看着他,“你把她藏起来了?”

    “我藏她干什么?”苏镜明哭笑不得。他昨天大半夜起来添柴火的时候看到二妹在池塘边徘徊。

    二妹说了,不管将来是不是要当寡妇,她都要跟大力在一起,大力要是死了,她就跟着去死,这辈子是死是活她都跟定了他!

    “叔娘,你就由着他们吧,养大了的闺女,由不得你了,将来的日子是他们俩个一起过,只要她心甘情愿,是死是活、是苦是累都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

    母亲干嚎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她爹,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我的命怎么这么命苦,上辈子跟这矿山有仇,非得都耗死在这矿山上不行了么。”

    二妹站在高高的矿山顶上,看着淘塘界来来往往的人群和山脚下的茅屋,母亲绝望的哭喊声、数落声渐渐消失在矿山和淘塘界沸腾的人声中……她赢了!

    尽管母亲有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二妹和大力还是成亲了。大力对她好,家里的重活粗活都抢着干了,把母亲从矿上叫回来,让母亲在家里做家务,二妹就在面馆里照看泡菜摊子。他下洞子,他聪明,体力好,洞子里的活样样拿得起放得下,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他只是为了多赚一点钱,早点带着二妹和母亲离开矿山。这一切母亲看在眼里。家里有男人就有了主心骨,母亲的心踏实了,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跟大力的话也多了起来。

    父亲生辰的日子,母亲难得的买了些酒菜回来,祭拜完父亲之后,母亲张罗二妹和大力吃饭,自己一声不吭地回了屋。

    大力看了二妹一眼,“爹的事我也听说过,他刚来矿山,在唐有德的洞子里没干几天就走私去了,我有点不相信,唐有德才是矿山最大的走私犯,他跟袁有光穿一条裤子,两个一唱一合的赚了不少黑心钱。”

    二妹惊讶地看着他,“我爹都承认了。”

    “我不信,你爹刚来矿山怎么敢做这种事?有人说当初跟你爹一起在唐有德洞子里干活玩得挺好的一个人,后来在县城开了个很大的杂货铺,据说是在矿山发了笔横财。”

    二妹偶尔也听人说起唐有德的事,那人很有手段,又是地头蛇,以前家里穷得在外面要饭,十六七岁开始下洞子挖矿砂,后来就当小包头,然后自己买地开矿,没几年时间就发了。“那跟我爹的死有关系吗?”

    “瞎猜的。”

    “算了吧,别想了,人都死了那么久了,能打听出什么来。”二妹往母亲房里看了一眼,母亲压抑的呜咽声传来,二妹摇了摇头,她担心真打听出什么名堂来,母亲会更难受。

    二妹并没有把大力的话放在心上,因为她觉得父亲既然认罪了,那就是罪有应得,也许是被鬼扯了脚,糊涂了。

    时间大概过去了两个月,二妹都把这事给忘了。二妹怀上了孩子,把大力高兴坏了,曾聪明撺掇大力请兄弟们去苏镜明的面馆里喝酒,难得大家高兴一回,二妹就默许了。

    那天晚上不知道等了多久,她实在困了,想靠在椅子上小睡一会,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到了床上,大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在看,手掌在她的肚皮上磨擦着,“醒了?”

    “快睡吧,明天不还得去上工吗?”二妹把身子往大力怀里靠了靠,“儿子一生下来,又要多一张嘴吃饭了。”

    “有我呢,不用操心,”大力用力地抱紧二妹,犹豫了一下,“刚才在面馆里听人说起你爹的事,你爹可能是被唐有德害了。”

    “不会吧?”

    “说是唐有德让你爹帮他顶了罪,你爹中了他的诡计。”

    二妹坐起身来,往母亲屋里看了一眼,母亲的屋里没有动静,估计已经睡熟了。

    “不是让你别管了吗?人家有钱有势,我们又没证据,能怎么样?”

    “二妹,我看着娘难受,你不知道吧,你娘隔几天就跑山上去哭一趟。”

    二妹心口一紧,这事她确实没留意。

    “她也许是看到我们俩,想起自己和你爹,二妹,你想想,要是我出了事,你不也一样吗?既然她心里有这个结,我们得想办法帮她解开。”

    “那你怎么查啊?人家有钱有势,我们惹不起。”二妹黯然神伤。

    “那也不能让爹死不瞑目。”

    “可是……大力,我害怕,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

    “没事的,我会小心。”陈大力把二妹搂在怀里,“我不想看娘那么伤心。”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只听到一声怒斥,母亲一脚踹开门冲了进来,举起手里的扁担就冲二妹身上打了过来,“你就忍心看你爹死得不明不白,你这没良心的,你爹生了你养了你,你就这么报答他的吗?!”

    “娘,”二妹往大力身后一躲,“你怎么偷听我们说话?”

    “我耳朵没聋,大力,快告诉我,她爹是怎么死的?!”

    大力忙把母亲手中的扁担夺过来,“娘,我就听人家说了那么几句,也不一定说是有人害死了他。”

    母亲“扑嗵”一声跪在了大力面前,“大力,只要你帮娘把她爹的事查清楚了,娘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给你当牛做马,以后这个家全是你说了算,求你了,娘不想她爹死得不明不白。”

    二妹不想给大力惹来麻烦,“娘,是爹自己做错了事,你别为难大力。”

    母亲直起身来,啪啪地打着自己的耳光,“二妹,你说这种话是要遭报应的,就不怕你爹死不闭眼吗?!”

    “可是……”二妹话还没说出口,母亲已经象条狼一样冲她扑了过来,在她脸上身上抓上一条条血痕,“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怕死,你没用,你不孝,我们白养了你这么个东西……”

    “娘,我答应你,您别打二妹了,我一定把爹的死查清楚。”大力好不容易才把母亲从二妹身上拉开,好说歹说才把母亲劝回屋去。

    第二天,母亲就给大力准备了进城的盘缠,直到大力动身去城里的那天早晨,母亲脸上才有了些笑意。

    那天大力回来得很晚,曾聪明专门把二妹接到工棚。大力不敢回家跟二妹说,因为父亲的死跟矿主唐有德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