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四、马战
    “没事了,挺好的,你怎么这么莽撞,也不怕磕坏了。看你,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杭劼将陆凇稳稳放在地上,为他理理衣襟,柔声道。

    陆凇泪痕未干,不住摇头:“师父别宽慰我了,我……给师父丢人了。”

    “这有甚么,胜负乃兵家常事。一胆二力三功夫,凇儿力虽不及对手甚远,另两样却是不输的。若论胆量更是远胜了他,也算得虽败犹荣,你又哪里给为师丢人了?”杭劼语调仍旧平平淡淡,却自有一般不容置疑之气。

    “果真?师父不是哄我罢?”陆凇闻言擦擦眼睛,这才抬头看向师父。

    杭劼摇了摇头,温言道:“为师何曾骗你?走罢,回去歇歇。”

    陆凇刚随师父走出几步,方才发觉不对,立时停住脚步,叫住师父问道:“凇儿先去和结伴来的师兄说一下,师父要不要去?”

    杭劼听到“师兄”,先是微讶,又见了不远处的僧人,心下便知了,当即点头应允。

    净尘正和李天骄相谈甚欢,见陆凇随师父过来,净尘忙合掌打个问讯,李天骄一抱拳,只听陆凇道:

    “师父,这位师兄是少林弟子,法号净尘,凇儿来此便是与他同行的;这位兄台——想必师父方才看到了罢。”说罢对师父一笑,又道,“净尘师兄、李兄,这就是陆凇授业恩师。”

    双方互相见了礼,净尘向陆凇微微一笑。李天骄哈哈一笑道:

    “陆兄,不瞒你说,我怕高。这回摔得不重,我真谢天谢地了!你也不怕后脑和脊梁摔伤,这拼劲我喜欢!交个朋友罢!”

    陆凇见状一抱左拳,当即应道:“没事就好。方才无暇它想,不过心一横罢了。切磋本就是以武会友,咱们已是朋友了。”

    “痛快!改日咱去喝一杯!”李天骄喜不自胜,向陆凇肩上一拍。

    陆凇点了一下头,方向净尘道:“净尘师兄,从今日起我就随师父去住了。长安和剑都在这边,琴和包袱还要相烦师兄明日帮我拿来。”

    “云冰放心罢。”净尘微笑应了。

    青台当日最后一场已然比完,四人全未理会,互相道了别,各自去歇息了。

    陆凇牵了长安跟师父回去。日已偏西,映出二人影子来。他心中原有千句疑问,万般言语,却是不知从何说起,是以一句也未出口,只觉心中踏实和悦犹胜当初。杭劼本就话少,此刻也不言语,心中却觉霁月光风,前些时日莫名的烦躁竟尔云散烟消。

    原来抽签当晚,孟繁章师徒便看到了比武场次,其时正值中秋,众人把酒言欢,也并未多加留意。杭劼那日却是一反常态,鬼使神差般细看了,便知陆凇也在其中,是以今日便来观战。他所以未及早与陆凇相见,也是怕他失了平常心。待陆凇从台上落下时,他一个箭步过去,微一蹲身,便将陆凇打横接住。若非如此,陆凇这么一摔,必定伤得轻不了。

    且说陆凇随师父回来,与师门众长辈厮见了,大家只知他步战第一场就败了北,都没多说甚么。孟繁章脸色很是难看,丝毫没有要带他见李如松的意思。

    杭劼带陆凇去了自己房里,嘱他早些睡,养足精神准备明日。师徒二人很早便歇下了,一宿无话。

    翌日清晨,马战便开始了。昨日马战原是与步战一同开始,却因场子只有两个,全比下来天已黑了,是以今日马战提早了些,步战时间保持不变。陆凇是龙字号第三场,对手仍是李天骄。

    净尘今日与陆凇同组,在第五场。他刚到场,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杭劼师徒,二人皆身着窄袖直裰,一个月白,一个青玉,看去与众各别,都是文士模样。净尘牵了枣红马过去,向杭劼师徒见了礼,将包袱并琴交与陆凇,自去一边准备了。

    第一场二十五号和四十号正在交锋,二十五号邹一峰昨日已胜了一场。陆凇看去,却见邹一峰竟是个不满二十的胖大孩子,面上稚气未脱,生得倒也齐整,只额上有几颗红疙瘩。众人看他抿着小嘴笑,不像来比武,倒像是来玩的一般,少不得一番叹息议论。但见四十号那汉子放马攻过来时,他竟不慌不忙,乐呵呵避过,胯下花白马打了个圈,正绕到四十号身后,手中一杆蛇矛包了棉花,望四十号后心一刺,那汉子便坠了马,好在那汉子有些本事,五短身材缩成个球,就势一滚,没受甚么伤。四下众人先是一惊,又见无事,这才恢复了方才的轻松。见得胜负立判,邹一峰下了马,向众人眨眨眼,咧开小嘴一笑,引得围观许多人也笑了。

    第二场开始时,杭劼从陆凇手里接了琴并包袱,命陆凇去准备下。陆凇绑严袖口,包好大枪,蘸过石灰粉,牵了长安回来时,第二场已分了胜负。当下陆凇便骑了长安入场,李天骄也骑了匹黄骠马进来,手上是一杆长矛。二人打个照面,李天骄向陆凇点头一笑,陆凇也微微一笑,算是回应。

    二人此番一交手,陆凇一杆大枪便抖得白龙出水一般,不多会,李天骄身上已然落了几个白印。李天骄心下暗暗吃惊,此番非但未占上许多便宜,反而落了下风,他手中长矛向前直冲,杆子却被陆凇枪杆弹到一边。他心中一急,竟是化矛为棍,挺起大杆便向陆凇右手砸去。杭劼在旁看得明白,一声“留心”刚出口,还是迟了一步。陆凇不防头,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大枪就势脱了手,已然输了。

    二人下得马来,李天骄方笑道:“兄弟休怪,这要是在战场上,我身上早让你刺了一堆窟窿,哪还有力气让你大枪脱手?只我想到你昨天硬拼那招,才拿杆子打了你一下。”

    “怪你甚么,是我大意了。拜你所赐,我见识了硬木长矛杆,分量较我大枪杆确是重了不少。”陆凇淡淡应道。

    二人退了场,陆凇全不理会围观的一干人等,径直牵了长安回到师父身畔,只是垂首不语。两日步战马战,他各输了一场,此刻在师父身边,陆凇真觉无颜自处。正自惭愧,师父忽执了他手,各方向活动几下,柔声问道:

    “怎么样?这样活动还可以么?”

    “不妨事,师父。只一点点疼。”陆凇忙应道。

    杭劼微微一叹,又道:“无妨,凇儿。你别瞎想了,听话。李天骄说得对,若是在战场,他确是够死几次了。”

    第四场与第二场相类,很快见了分晓。轮到净尘上场,一样轻松取胜,不在话下。

    净尘战罢,李天骄和他又聊了开来。杭劼见陆凇伤处已然肿起,便带他回去上了药。师门众人自是脸色好不起来,见师父仍不在意,陆凇愧意更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