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感情那二三事
    那本来可能发生的和已经发生的

    指向一个终结,终结永远是现在。

    足音在记忆中回响

    沿着我们不曾走过的那条通道

    通往我们不曾打开的那扇门

    进入玫瑰园中。

    ——艾略特《四个四重奏》

    胡琴的声音在小巷深处咿咿呀呀,增添出秋夜的凄凉。明月隐入乌云背后,一座偏僻的公共厕所里,一对男女正在拥吻,状况激烈。女子的舌头在男子的口腔内如扫帚般滑过,一个,两个,三个……女子默默地数着,忽然心中叫了一声:“没有智齿!”转而又把手抚摩对方的头颅,然后又于心中叫一声:“只有两个旋!”那在男子头顶上盘弄的酥手顿时变成利爪,直插下去。男子血流满面,死于粪坑左侧。女子拭了拭脸上的唾液,啐了一口说:“奶奶的,这个又不是,害我又失了一回贞!”

    空气中传来乙烯的声音:“任务完成了吗?”女子一脸遗憾:“还没有。”“那你抓紧时间。”男子的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之中。

    从四月天公园回来之后,我发现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菲菲,并且由此促进了我的发育,从此我的人生观世界观发生巨大改变,而发育又加深了我对她的迷恋,形成良性循环。但是我发现此时的菲菲开始对我有所冷淡,每天下课我找她叙叙时,她总是有意推脱或者言语极其含蓄。我对此感到非常疑惑,老段为我传道授业解惑:“她肯定觉得她当时把她送给你太轻易了,现在可能是在考察你。女的嘛,都这样,不知道你爱她时,她妩媚得不得了,知道之后她就开始矜持骄傲了。你现在一定要锲而不舍。”

    我问道:“那为什么小月不这样呢?”

    老段骂道:“她奶奶的,她敢这样,我马上把她甩掉。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姿色的档次。”

    小月给我的答复更加让我吃惊:“这是一个绝对保密的秘密噢,你千万不要和别人说噢——”

    “那你快说啊!”

    “菲菲有同性恋的倾向,真的,不骗你。”

    此后我认真观察了一段时间,证实了小月的答案。菲菲长期和她们班一个叫小白的女生保持一种十分暧昧的关系。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在菲菲身上体现的大不了是一种返祖现象。而目前我所需要做得是将菲菲这种不太主流的恋爱倾向矫正过来。

    我找到一位大学的哲学教授,此公主攻的学术方向称之为“生殖和性的历史”,成就在学术界颇有名气。我来到他的办公室,推门而入时,只见他正裸体站在镜子前,一手拿着放大镜,他看到我进来,找了一片树叶穿上,说:“不好意思,我正在研究男性的生殖和性,不要以为我是神经,第一流的知识分子都是这样的。”

    我向他说明来意,他思索了一会,说:“这是很正常的,人的爱情一般分为异性恋,同性恋,自恋三种。下面我们先来说说异性恋中的恋母情结。”

    “近代心理学成果之一,是发现无论文明已进化到哪一阶段,人类类体那部古老的心灵发育史都要在每一个个体心头重新经历一遍。母系社会血亲相奸的发展阶段在现代人心理历程上的相应阶段,就是每个人在幼年时期都曾有过自觉或不自觉的恋母(或恋父)阶段。少数心理障碍者把这种情感带入成年阶段,即形成恋母情结。恋母情结中的原始内容与文明社会水火不容,将把它的载体带到反社会、反理性、反文明的阴极一端,酿成个体发育与时代步伐严重脱节的悲剧。①”

    我想到我所要问的是如何治疗同性恋:“可是……”不幸无法打断他,也许第一流的知识分子都是这样。

    “下面我们来说自恋。那喀索斯,古希腊神话中美少年,顾影自怜,忧伤而死,死后化为水仙花。现代心理学以此概括一切自恋症病家,称‘那喀索斯情结’(Complex of narcissus)或自恋主义(narcissism)。有法国史学家据此推断卢梭有同性恋倾向。然而卢梭的性爱对象并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②《忏悔录》中说:‘我们命中注定,很少能理解同性恋,我们更多理解的那喀索斯的自恋。’③《让•雅克审判卢梭》中说:‘我惟一的罪过是手淫自恋,不损害任何人,只损害我自己。’④”

    我说:“然而……”

    “接下来我们再说同性恋。一些人带有固定的同性恋的倾向,不管他知不知道同性恋这件事,或者是否经历过同性恋性行为,这种倾向始终存在。因为有了这种倾向,一旦他开始同性恋行为,就不能或者很难矫正过来。而没有这种倾向的人,可能会在青少年时期涉及同性恋活动,等到成年以后,却会发生变化,憎恶这种活动。现在看来,这种倾向很可能是遗传的,或者说是先天的。但也可能是在童年养成的——我们发现它和初次性经历有很大关系。⑤”

    最后他以一句话结尾:“所以同性恋是很难治愈的。”我在想用很多废话推导出一句废话,难道这就是学术的本质?但他还是让我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这样吧,你带我去见见她,现场治疗效果会好一些。”

    ⑤王小波《关于同性恋问题》

    那天下午放学,深秋的寒风在傍晚的暮色里飘摇,仰起脸看不到阳光,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这样的景色其实就是我们的青春。只是当时并未知晓。那么多年轻的脸在茫然木讷中渐渐散去,余下空空荡荡的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