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新的路途
    长相思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清]纳兰性德

    所谓宁静的夏天其实并不宁静,一个暑假茫茫然之中过去,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时间到了这里,鄙人的大限已到。我决定和老段出去打工,在两旁的法国梧桐之间,一路向北或者前往南方以南。父母已然同意,我唯一割舍不下的人是菲菲。当天晚上8点,行李收拾完毕,我觉得我有必要默默地向菲菲告别,祝她前途无量,三年之后考上理想的大学,七年之后找到理想的工作。抱着这样的想法,在秋夜的白月光之下,我来到了菲菲家附近。

    菲菲家住一楼,我站在窗前,屋内灯光氤氲,看见淡黄的窗帘上她的身影依旧美丽可爱,举手投足还是那么动人。我追思起往日的美好岁月,眼神渐渐痴迷,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这时我的肩膀忽然被人一拍,我惊吓不已,难道被这个社区的闲人马大姐误认为是在偷窥?回头一看,长呼一口气,只见一个表情猥琐的花季少男,我问:“你干什么?”

    那人淫笑细语:“嘿嘿,我干什么?大家不都一样吗?我在这偷窥有段时间了,你也来?那也好,大家同娱同乐。那边是她家浴室窗口。等会儿我们再去欣赏她洗澡?条子很好噢!嘿嘿!”

    我不禁火从胆中生,如果不表演一下中国武术精粹,算是枉做一回男人了,毕竟受害者是自己的女朋友啊!怕动静大了影响到菲菲学习,便将此人叫到远处,风高月黑杀人夜,静静地一记左勾拳,右勾拳,将此人修理一番。

    我收拾完此人,又来到菲菲窗前,只见灯光已经熄灭,四周寂静一片,只有秋虫在鸣。看来我的菲菲已经进入了甜蜜的梦乡,我打算在这种温馨的气氛中就此离去。然转念一想,我要提醒菲菲,以防日后还有人偷窥,于是轻轻地敲了敲窗户。

    只是轻轻地一敲,屋内顿时反应剧烈,所谓抛砖引玉就是如此。一个类似男声之声说:“伯母!不好意思,天太热了,我才把衣服脱掉的,真的,我和菲菲只是朋友而已。”听音辨人,此人不出意外应该是小白。

    而后是菲菲的声音:“妈,不关我的事,是她非要进来的,我没办法——呜——呜——”

    啊!原来如此!同性恋又复发了!我目瞪口呆。

    我发足狂奔,决定要远离此处,越远越好。来到霓虹闪烁的马路,此时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坐在街头,从怀里取出一根烟,默默地点上。

    一个老人衣袖上的灰

    是燃尽的玫瑰留下的一切的灰。

    悬在半空中的尘土

    标志着一个故事的终结之处。

    ——艾略特《四个四重奏》

    等我冷静之后,觉得要为这段感情画上一个句号。于是在商店里买来墨汁和毛笔,在菲菲窗户边的墙壁上题诗一首:“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今朝有缘来相会,明朝你东我向西。大爷去也!”然后我变成大爷,真的就此去也。那条曾经无比熟悉的道路,走过一遍又一遍,然而今天却是那么陌生,那么,陌生。

    夜间我和老段站在江畔,等待轮船前来,我们将顺江而下,前去东南豪华之地寻找我们的梦想。远处江面上的灯火忽明忽暗,身后凄迷的夜色里,是我们再也回不去的从前。江风滚滚而来,那么寒冷,如同我们的内心感受。当我们登上轮船,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有风雨也有晴。

    我们所在的是拥挤的二等舱,坐定之后老段从行李包里取出一个塑料带,问我:“你猜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我摇头说不知,老段笑眯眯地说:“小月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很多黑毛,不禁觉得匪夷所思:“这是什么?送这个干吗?”

    老段解释:“这是小月的头发,她剪下来给我作纪念的,叫我见发如见人,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我惊讶不已:“你混成这样,她还没甩你?”

    老段:“是啊!小月这个女孩子真是太贤妻良母了!她还叫我在那边好好干,条条大路通罗马。”

    听到这里,我心神俱醉:“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老段变成安徒生:“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时刻,她的意中人,也就是我,会驾着七彩的祥云来迎娶她。她将成为一个幸福的灰姑娘。”

    我置疑:“你认为你会成为一个王子吗?你要知道我们是去打工的啊!”

    老段释疑:“是的。但是需要说明的是松下幸之助最初也是打工的。”

    “小月还和你说什么了吗?”

    “我和她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她还唱了一首歌给我听。”

    我问:“什么歌?”

    老段用他五音不全的嗓子演示李叔同的《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此声在舱内回荡,其他的乘客开始以为这边有人智障。我连忙劝他打住:“不要再唱了,再唱就把蛇引过来了,不要误导它这边有青蛙。”

    青蛙停住之后问我:“你和菲菲怎么样?”

    “别提了。”我将刚才的事情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老段一声叹息,将我的悲哀推向了最高峰。

    我痛苦地问:“我该怎么办啊?”

    老段说:“为什么菲菲选择了小白,而抛弃了你?那是因为小白比你要富有。当务之急你要赚到一笔钱,再把菲菲买过来。你们的爱情多一些曲折也好,好事多磨嘛!我想你把菲菲买过来之后,你们的爱情反而会更加坚固。”

    我听到此金玉良言,如同醍醐灌顶:“确实是个好办法!只是不知道要多少钱才买得起?”

    老段低头沉思,然后掰了掰指头:“大概一千块钱吧。”

    我顿时绝望:“这么贵啊!”

    时间随着舱内唯一的一盏灯的幽黄光芒晃来晃去,不知不觉已是次日凌晨1点,老段已经进入了梦乡中的神秘园。而我却始终无法入睡,表面上看是因为失恋导致失眠,实质是体内的内分泌失调,唉,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我想起了传说中的数绵羊催眠方法。舱内一位老农身边有很多只待卖之鸡,恰巧其中一只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大便积极。此鸡此时正在舱内积极地大便,一包,两包,三包……我就一包,两包,三包……数啊,数啊,不幸地是数到一千,还是没有睡着。但是更加不幸的是,在这个密闭的舱内,这只鸡居然拉了一千包屎,可以见得舱内风气如何。

    终于一位花样少妇忍受不下去了,此妇舌如利簧:“我操!你他妈的你的鸡也太没教养了吧?”这句话可以看出此妇有着非常高明的修辞技巧。

    卖鸡者觉得自己身为大丈夫,不能屈膝于妇女的淫威之下,于是:“教你妈的头啊!你他妈的就是一只鸡,你先把你自己教好吧!”

    叔本华曾言一个人越有知识就越痛苦。这个女人不知道鸡的引申意还可以是一种职业,所以说无知也是一种幸福。然而一个民族可以愚昧,但不能永远愚昧。此妇最终如同东方民族一只刚刚睡醒的狮子,摆脱了愚昧,向其配偶申诉:“老公,那个鸟人骂我是卖淫的。”

    物以类聚,当一个女的能这么开口时,她的配偶是什么样的人已经不言而喻了。此男貌似张飞,笑起来又如同李莲英,可见此人阴阳兼修,非同小可。卖鸡者身为大丈夫,能屈能伸:“算了,算了,四海之内皆兄弟姐妹,我不和你争了,我是卖淫的可以了吧?”

    那女的可谓是宜将剩勇追穷寇:“奶奶的,就你这狗屁样子,也配卖淫?!”其配偶此时无比自豪地接道:“是啊!最起码也要我老婆这模样才配卖淫啊!”卖鸡者忽然觉得那个男的不可怕了,估计在心里说原来是个傻逼。

    此事就此结束,没有出现我希翼中的双方互殴。我刚才在希翼时,精神过于兴奋,此时倦意袭来,终于倒在床铺上沉沉睡去。恍惚之间,我又看见了菲菲,看见她笑着一步一步向我走来,看见我和她泛舟湖上,看见西天的红霞之下,我想要吻她倔强的嘴……突然一声汽笛将我惊醒,轮船已经到达码头,刚才的事全是梦,然而又像回忆那样准确。我不免惆怅,原来是梦,真的,缘来似梦。

    我们下船时,依然是夜色幕天席地,只有江面上一点一点的灯火,寒风劲吹。夜凉如水的路口,我和老段开始了人生新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