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进军真的进局子(三)
    进军在看守所里悠哉游哉。看守所在保证犯人安全的前提下,安排一些手工劳动,给犯人消磨时间。坐在他身旁的小蒋,第一天就请廖前辈假码假码地活动活动手指就行了。他说,您的产品任务已经分解。进军并不怕劳动,只是那些小毛绒玩具小电器什么的,让他看着心烦。他手上下意识地翻转着加工的物件,思想却飞远了。

    廖进军从来不相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鬼话”,这类情况平时听得太多太多,而“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则有许多经典案例让进军可以效仿。其实,并不是他廖进军有多大能耐,而是他相信自己无罪。

    他坚持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说,就什么事情也没有。即使是王检将他第一个出卖了,他也不怪王检。王检已经怪可怜的了,不能雪上加霜,不能墙倒众人推。人在做,天在看。各人各命。

    他算算江州已经出事的和曾经在江州工作,后来在外地出事的县处级官员,可以说,每个人都和自己发生过联系,没有出事的则是更多。

    他与王检这种来去的交往,充其量也就是中等偏上的水平。如果不是查他,王检也不会找上门来买房子。这时廖进军突然想起,三年前王检找他谈话,谈的什么鸟话,好像什么实质性的问题也没有,怎么就被他拿捏住了呢,还被限制外出?唉,还不是怪自己屁股上总是有点不干不净的,否则怕他个球!

    自己当时,或者事后,怎么就没有找大领导去问问情况的呢?是马大哈,是懒得问,还是根本没有想到问?现在马后炮有啥鸟用!那个王检后来又介绍两个亲戚,按照王检定的价格拿走了两套房子。自己经济上的损失倒是事小,这不是把自己给当猴耍了?如此说来,他王检也是罪有应得呢。TMD,你王检也是活该!

    有一次建国问进军,你在看守所里唱什么歌?打听进军在看守所的情况,建国从来不回避,进军也不忌讳。

    唱“qiú”歌!廖进军随口一说。

    我问你们唱的是什么“囚”歌?文建国仍然认真地问。

    廖进军笑笑说,我说的是球毛“球”!

    两人哈哈大笑,裤裆里放屁,两叉了。

    建国听说过(仅仅是听说),有个地方囚犯唱红歌,偏偏唱的还是《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还有唱《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的。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爱祖国,爱人民,鲜艳的红领巾飘扬在前胸。”

    “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

    真是这样唱的话,那就太好玩了,那场面一定挺滑稽的。建国不相信,但愿也只是谣传。现在网络上的东西太多,真假难辨。

    进军说,监牢里唱红歌,我也听说过,我也有意问过看守。

    可看守说,我们从来没有组织囚犯唱红歌。我说那人家CQ那边是不是唱过?可那看守偏偏是个肉头,他不阴不阳地说,等我有空的时候,我代你问问(声音上扬)?哼,要是在外边,有人敢用这种腔调跟我说话?

    文建国,你说,为了你那什么《古稀笔记》,搞得我是不是忒没面子?我好像早有先见之明,能问的都代你问了。你小说写成了,在有关我的故事情节上要特别注明,此处由犯罪嫌疑人廖进军本人提供素材,特此鸣谢!

    建国明明知道他这是在胡扯,是在编故事。他这个东西,是不可能关心这等事宜的,但建国还是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谢谢!谢谢!”建国点燃一支烟,还亲自帮他叼在嘴上,算是打招呼了。

    一芃却说,你也不要不相信。我们曾经做过的蠢事难道还少吗?好多事情,做的时候没有人认为蠢;或者说,有人认为蠢,却不说(不想说、不敢说),让其继续蠢。让蠢的人自己意识到,反省出蠢的时候,才能够真正拨乱反正。如果当时有人逆反,将“蠢”说成“蠢”的话,那可能才是真正的蠢了。逆反的人也没有好下场。虽然历史总会回归到它的本来面貌,可那些曾经逆反的人早就灰飞烟灭。再说,平时有几个领导喜欢逆反的人?

    文建国同志,您说是不是?

    一芃归纳的现象,建国无法否认。他发现一芃现在说话的时候,态度上平和了许多,但话中有话,绵里藏针了。也许从愤青到愤老,表现形式应该有所变化吧。

    进军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他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烟说:“在里面最难过的是没烟抽,只能随便摘一点树叶子嚼嚼。出来以后,不但没有戒烟,这烟瘾反而更大了。

    那天从医院出来,回看守所,我让律师缠住两个看守先不慌上车,狱警司机让我躲在车里,偷偷摸摸地连续抽了三支烟。我从来没有抽过这么好抽的烟,抽得我云里雾里,整个身子骨像散了架子似的舒坦。”

    “就为这三支烟,他后来让人专程送给司机两条软中华呢。”一芃补充说。建国相信一芃的话,如果不感恩,他就不是廖进军了。

    进军在看守所里蹲了半个月的时候,律师就提出,廖进军的高血压已经到了临界点,如果在羁押中发生生命危险,怎么办?

    所长同意先在看守所里看医生,再到指定医院复查。到定点医院复查的时候,一芃早已恭候在门诊部的某一个点上,与进军打了一个“V”手势。廖进军会心一笑。

    进军的血压正常得很呢,他却很配合医生的问话,按照律师给他看的《常见病治疗手册》上的病理情况,一一答复。等到廖进军由律师陪同着从医生那儿出来的时候,一芃居然抛了一个飞吻。

    旁边冒出来的建国和史静看得哧哧地笑。进军倒是没有好意思用飞吻回礼,他只是用食指和中指往嘴唇上靠了两靠,好像是在要香烟抽。律师佯装不知,只是和两位看守随意地说着什么。

    看守所医生的诊断和指定医院医生的诊断大致相当,有医生的签名,有大红印章。快满二十天的时候,廖进军就被取保就医了。

    据廖进军吹牛,他出来的时候,001号子里的小兄弟一个个依依不舍呢,我把手机号码留给他们,劝他们好好改造,重新做人。以后出来了,如果没有饭吃,找我,我帮你们安排工作。那个小蒋还真的挤出几滴猫尿。

    文建国相信。

    葛一芃却说,你一天到晚鬼话连篇的!这些人来了,可不能随便进我的门的。

    进军则说,都是我的难兄难弟,饭是有的,酒也是有的。至于其他嘛,全权由廖太太处置。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