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血砚丢失(8)
    血砚没有下落。桂凤便把要查抄阖府奴才之事给李夫人说了,李夫人明知这样做不好,可事到如今也毫无办法,只得再下令加大赏钱,希图有那得到血砚之人奉送回来,她也不追究血砚的来历。金陵城里不免有一些好事之徒,于是今日有一班人拿着红石头刻成的砚台过来,明日又有一班人拿着粉石头刻的砚台过来,曹家人什么贵重的东西没见过,岂能被人轻轻骗过,但也少不了赏人家几两银子的本钱。李夫人见总无法找到血砚,待要默许桂凤又找不到由头。

    这日清晨,桂凤给李夫人请了安,刚要从大花厅里出来,却听二门上一阵喧哗。李夫人忙问道:“外面吵吵闹闹的是做什么的,敢情是有人送了血砚来?快快有请!”紫萱走到二门一看,忙回来道:“回老太太的话,没有人送血砚来,是芹官的奶妈魏婆婆在门口和小丫头吵架哩!”

    李夫人一听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看马夫人一眼道:“这些年家里的事我都不大管了,以为有你们在这里,一切也就打理好了,可谁想不是这样,不是今日出了事就是明日出了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你们要是当真以为我老糊涂了,那就大错特错了!”马夫人一听忙站起来道:“并不敢哄骗老太太。”李夫人“哼”一声道:“那我问你,芹官丢了血砚你打算如何措置?”

    马夫人满面通红,说道:“回老太太的话,我已经派霖哥儿出去打探了,倘若有信息霖哥儿会速速来报知!”李夫人又“哼”一声道:“不出事故还好,出了事故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也不仅仅是丢失了血砚之事,前些时日我还听紫萱说,三更半夜的有人爬西园的墙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马夫人一听不由胆战心惊,不由讶异地道:“竟有这事儿?”李夫人严厉地朝马夫人看一眼道:“大太太难道没有听说过?”马夫人不知所措,不由拿帕子遮掩着脸道:“倘若不是老太太今日说,我还真不知道哩,可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难道值夜的人都是死的,没有发觉吗?”

    李夫人叹息道:“值夜的人纵是看到,恐怕也与那翻墙之人是一伙儿的。我早就说过,家里这些婆子们要严加管束,不许在夜里吃酒赌钱,可有些人全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如今朝廷里尚且禁赌,咱们家里难道就开了先河不成?”桂凤站起来道:“老太太,那几个赌钱的人我都知道,也严加禁止过几次,可她们一偷个空子还是赌起来,老太太放心,这几个人我定定严加惩治!”

    李夫人眼里有了坚毅之色,说道:“不瞒你们说,这些年咱们对待家人太纵容了,也难怪他们不把这个家放在眼里。如今我决心已下,趁着这个时机要严加惩治一番!”李夫人看甘桂儿一眼,又道:“说起来,咱们也是做奴才的,当年老爷训诫众位哥儿时,也说过要知道这‘奴才’二字是怎么写的!从咱们老太太开始,就跟随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才挣下如今这份家业!可创业容易守业难呐!咱们做二层奴才的,尤其不容易!自打去年开始,我就听说老爷因为织造的不谨密,被内务府罚俸一年!你们都听听,咱们是钦差,尚且如此,那下面的奴才们岂能轻轻饶过?”众人皆暗暗点头,李夫人又看众人一眼道:“适才魏嫲嫲在外面叫嚷,那好,咱们就革去她两个月银米,以观后效,倘若再不知浚改,就革去她一年银米,倘若再不改,那就直接撵出去!”很快一个传话的婆子跑去吩咐了。

    李夫人又看着桂凤道:“事不宜迟,血砚还是尽快找到好!今日是丢了一个哑巴物件,倘若明日丢了一个人如何是好?那起蟊贼岂非更不把曹家放在眼里了?”桂凤站起来道:“老太太放心,我现在就派人把门关上,只许进不许出,只要这血砚还在府中,就一定能查找出来的!”

    李夫人点点头。

    ………………

    织造府里一连查抄了三天,自然一无所获。那血砚就像插上翅膀飞走了一般。李夫人脸上姗姗的,马夫人脸上也很不自在,便命令曹霖继续查访,务必找到血砚才好。然而桂凤却很自在,此次查抄不但抄出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金银之物,还让她发现了很多小秘密:马夫人高看蕙兰一眼她是知道的,背地里也听人说二爷跟蕙兰很好,可到底好到什么程度她并不知晓,此番看了蕙兰的箱笼才知道,原来马夫人已经把自己穿旧的衣裳赏给柳蕙兰了!说实话芹官房里这几个大丫头她都很喜欢,蕙兰人长得不娇俏,但忠厚老实,芹官托付给她最合适不过!绣蓉伶牙俐齿,嘴巴不饶人,尖酸刻薄又有些梅姑娘的品格!寄月不声不响地像个闷葫芦,可背地里也能把蕙兰忘了的事给拾起来!这三个姑娘唯有绣蓉长得最好,桂凤常想绣蓉跟了芹官才是绝配!谁想人世间的事难料,绣蓉没有什么心眼儿,倒是柳蕙兰不声不响把这件大事给办了!

    至于其他的丫鬟仆妇,桂凤也一一摸清了“家底”!

    芹官回来后便照旧去上学。丢了血砚闹得家宅人翻,曹頫不免又叫过他去训诫一番,格外把那血砚说得重要些,要是找不到祖父在天之灵也不安——对于找到血砚并没抱什么指望,不过是要芹官抱着愧疚罢了!芹官更觉此事做得惭愧,有负于祖父和老太太对他的抚育之恩。他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家里什么玛瑙碗玻璃杯的不知打坏了多少,年少公子本是无知,觉得那些哑巴物件不过是为人所用,岂有人为“物”所“役”之理?但此时他却明白了,这些所谓的“物”原本就非“他”所有,一个“一无所有”之人怎能拿着别人之物来充大方呢?

    想到这里,芹官就愈发觉得自责。

    每日刚学回来就循规蹈矩地温书、吃饭、睡觉,却绝口不提血砚之事。倒时不时地派小幺儿到曹霖那里去打听,问问有没有血砚的消息。

    曹霖只说让芹官安心等待。

    芹官知道那血砚是找不回来了,便愈发成了个闷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