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痴情纨绔(10)
    骡车“咔咔”地走着。街市上车水马龙,叫卖声不绝于耳。吴老汉的骡车刚过了御河桥,就听耳边有人喊叫,他忙拉开车帘朝外看去,就见后面萧林追了上来。吴老汉忙叫住了马车:“原来是老萧,幸会幸会。”萧林呼哧呼哧喘着气,扶着膝盖缓和了好一阵才道:“老吴,你窜得可真快啊!”吴老汉“呵呵”一笑道:“怎么着萧林,有事么?”萧林终于缓过气来,说道:“老吴,你下来,我有要紧事跟你说。”“什么事?”“你下来再说,横竖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跟咱们大家都有干系的!”吴老汉不敢怠慢,忙从骡车上下来道:“萧林,你是不是听到些什么了,是宫里的事么?”萧林一笑道:“不是宫里的事儿,不过也差不过,跟进宫也有干系。”吴老汉笑起来:“你这个老萧啊,净卖关子。实话告诉你,我们家老爷今年是要进宫的!”

    萧林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是的是的,大家都是要进宫的。吴老汉,我得恭喜你啊,你恐怕也要进宫去了。”吴老汉摸不着头脑,说道:“别开玩笑,我才从宫里回来,今年不进宫了。”“那可说不定!”萧林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纸文书来,说道:“老吴啊老吴,你可真行啊,这么些年了,欠我的银子究竟什么时候还?”吴老汉懵了,不由说道:“萧林,我何时欠你银子了?”萧林抖索着文书道:“白纸黑字,吴老汉,你可不能不认账。康熙五十八年的时候,你将我的红花四十包作价四百两银子买去,但只给了我五十两银子,其余的银两拖欠一直未给。如今被我捉到了,还有何话可说?”吴老汉觉得可笑极了,说道:“萧林,你怕是记错了吧?”萧林懊恼地道:“我他妈是傻子吗?欠我银子的人还记错了?吴老汉,废话少说,快还我银子!”吴老汉也急了,说道:“我不欠你钱!”萧林指着吴老汉道:“好啊好啊吴老汉,你如今不认账了,那好,咱们见官去!”说着就来拉扯吴老汉。吴老汉哪能答应,两人在大街上撕扯起来。萧林干脆抓着吴老汉大喊道:“京城的爷们儿快来看看啊,这个老头欠了我银子不还,如今被我捉住了,大家快来给评评理儿!”众人都围上来看热闹。

    两人正吵嚷着。就见从御河桥上过来两个番役,其中一个正是那索住的表弟蔡二格。蔡二格黑虎着脸道:“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大天白日的你们想闹事情?”萧林忙朝蔡二格跪下道:“青天大老爷,小的有冤屈啊。这人欠了我几百两银子的红花钱不还,今日被我捉住了,所以与他争执。求青天大老爷给小得做主啊!”说着“梆梆”磕头。蔡二格抖索着锁链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为什么欠他银子不还?”吴老汉惊惧不小,忙跪下道:“官爷,这是误会,误会啊!”“做贼的都说自己不是贼!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既如今他控告你欠了钱,定然是有原因的,走,跟我到衙门里说去!”说着就把锁链套到吴老汉脖子上,拉着就走!

    吴老汉叫嚷道:“官爷,小的冤枉啊,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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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墙角处,曹桑额不由捂着嘴冷笑两声。

    萧林一脚把吴老汉的药踢得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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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桑额和萧林办了这件大事,心里一连高兴了几天。可桑额越想越不对劲,今年冬里曹頫要进京,黑子少不得把吴老汉之事给曹頫说,那时候这事不就露馅了吗?萧林一听也对,沉思了一阵道:“按理说与四老爷相比,这京城的地面上咱们熟啊。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桑额脑袋里懵懵的,只是惟惟点头。萧林道:“衙门里有蔡二格坐镇,这个我等完全可以放心,至于上面,咱们最好也活动活动。”桑额道:“找谁活动?”萧林鄙夷地道:“我的三爷,没事时你跟个猴似得,上蹿下跳,可一有了事情半点主意也没有!”桑额尴尬地道:“我这不是着急嘛!”“着急有什么用?越是事情紧急就越要沉住气儿!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猛虎伏于后而心不惊!”“那是那是,你总比我有主见!”

    萧林沉思道:“如今咱们也有现成之人,三爷的堂哥曹颀,如今在内务府任茶房总领,认识不少场面上的人,咱们就去求求他,让他方便时给咱们美言几句,尤其是让那蔡二格把吴老汉严加看管,实在不行就来个屈打成招,到时候咱们非但不用还吴老汉银子,他还欠咱们钱呢!”曹桑额顿时喜笑颜开道:“你瞧瞧我这脑袋,咋就没想起他来,你放心,咱们一求他指定行的。”

    曹颀的新家在烧酒胡同。那原是署理内务府总管李英贵的房产,李英贵败事后雍正帝便赏给了曹颀。时期是在雍正三年的五月二十九日。雍正四年十二月二十八日,雍正帝又赏赐给曹颀御笔大福字一张。这也表明曹颀在茶房总领这个位置上做得很谨慎。曹颀的父亲曹宜如今在正白旗任第五旗鼓佐领下之番兵校。两人的官职虽做得不甚辉煌,但从总体上来说十分安静。

    舒氏已经是曹颀的妻子了。此时正坐在院中洗衣服,见曹桑额和萧林进来,忙站起来万福道:“见过三爷,三爷吉祥!”曹桑额一笑道:“您就是颀大哥的新嫂子吧,幸会幸会!”舒氏脸上忽然一红,朝上房道:“法郎,快告诉老爷来客人了。”很快法郎从正房里出来,见了曹桑额和萧林就跪道:“给曹三爷请安,祝您吉祥!”桑额忙扶起法郎道:“吉祥吉祥,都吉祥,法郎,很长时日没见,你可长高了。”“谢谢三爷。”“你义父呢?”“我父亲在书房里画画儿。”

    曹桑额顿时感兴趣地道:“你瞧,今日我们可来着了,你不知道萧林,我堂哥画的梅花可是一绝。”曹颀走出来道:“两位光临寒舍,有失迎迓,还望恕罪!”一时众人都行了礼,丫鬟端上茶来。

    曹颀神色淡然,喝着茶道:“这原本是几句话的事儿,根本不值一提。可如今宫里的规矩你们也懂得,皇上再三下谕旨称,不允许我等替人请托,所以一应这衙门之事,我等自然都知道收敛了。”曹桑额默默点头。曹颀放了茶道:“不过,既然吴老汉已经被衙门逮捕,你们还怕什么?自然衙门里会给你们讨回这项银子来。此其一。这其二,纵是吴老汉手里没银子,他是有主子的人,自然到时候你找曹四弟就是了。曹四弟再怎么着也不会亏欠了你的银子。”

    曹桑额有些后悔来找曹颀,此事他没法给曹颀说得更明白,可曹颀又是那种老实人,听不出弦外之音,便道:“二哥说得是,到时候我去找四弟罢了。可你知道,终究又是兄弟们,吴老汉赖账不还去找他主子,总觉得有些那个……好像我等把银子看得多重要似得。”曹颀“呵呵”笑道:“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这银钱之事怎么能够马虎从事?你不要银子那是你的情分,可这账目不能不销算清楚!”“二哥说得是。”曹桑额与曹颀话不投机,便站起来看着画案道:“老萧你快来看,这梅花真是清隽。”一株雪中红梅赫然纸上,萧林忙又问道:“二爷,皇上的御笔福字在何处?能否让我等观瞻一下?”曹颀“呵呵”笑道:“那有何难?两位请随我来。”

    曹桑额和萧林一无所获。可桑额的担心摆在那里。萧林又“咕噜噜”转着眼珠道:“既如此,那咱们就走一步说一步,如今吴老汉指定是出不来了,三爷不用怕有人来讨债。至于四爷那边……”萧林放低声音,“倘若四老爷进京问起吴老汉之事,我等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你到底想做什么?”“咱们就说已经把几千两银子还给吴老汉了,可吴老汉并没有把银子交到曹四爷手里,是他自己贪污花费了,如今却倒打一耙重复跟三爷要银子,三爷无法,所以才把吴老汉告到官府里去的!”桑额嗫嚅着道:“可可……此事行吗?”萧林狡黠地道:“行不行只有做过了才知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此事除我三人外无人知晓实情,如今那吴老汉就是一块面团,咱们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三爷,你说这个法子可好吗?”曹桑额沉思良久道:“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俗话说不做狠心人,难得自了汉!我这个兄弟已经在南边享够了福,倘若他知道进退,自然就不该跟我讨要银子!倘若他执迷不悟,那我也就不客气了!”萧林见曹桑额开了窍,顿时竖起大拇指道:“三爷,您要是早有这个决断,也到不了这个份上了!”

    曹桑额意已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