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梦断神都（8）
曹頫骚扰驿站一案由慎刑司审理。慎刑司从属于内务府，主要审理上三旗的刑事以及民事案件。此次审理由内务府和吏部主管。骚扰驿站案情本不复杂。可照允禄和怡亲王私底下的意思，倘若不是有人参劾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事，因为不管怎样这都是多年来的定例！可此种事就是这样，一旦被人揭发出来，适逢皇帝正在大力整顿吏治，怎么可能轻轻饶恕？怡亲王因为过去主管曹家事务不便参与，因此这案子都是允禄负责审理，吏部尚书查弼纳从中协助。
查弼纳道：“按照《大清律例》，凡是‘驰驿官员索诈财物者革职’，有定例在这里。再者说曹頫等俱系织造人员，身受皇上重恩，理应谨慎事体，敬守法律，但他们并没有遵守律例，殊为可恶！因此卑职以为，应该将员外郎曹頫革职！至于笔帖式德文，库使麻色等应该革退！”
允禄点头。
“查律例，笔帖式、库使若犯事，应枷号两个月，鞭责一百！其曹頫家人方三，麻色家人李祈住，德文家人冯有金，虽然此等人皆是听从曹頫指令，但借前站为端，骚扰驿途，索取银钱，比曹頫等人更为可恶！因此，应将方三、李祈住各枷号两个月，鞭责一百，冯有金责四十大板！”
允禄点头。
“至于曹頫……”
允禄叹息道：“前次过堂，曹頫对一应骚扰驿站之事供认不讳，以本王的意思，他的态度尚是好的。也已经给本王说了，这所有在驿站收受的过银，都要交还上来！这个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但本王以为，其曹頫等沿途索取银两，虽然都有账目，但不便俱以为实。因此，除了应将现有账目银两照数严追，交还广储司外，还应该行文直隶、山东、江南、浙江巡抚之处，看看还有无比账目上所记之多索之处，将实收数目查明，到日后仍然着落伊等赔还可也！”
“王爷说得对，比卑职想得周到。”
允禄喝了一口茶道：“这些个奴才们，做事总之很不谨慎。尤其是曹頫，为人看着虽然老实，但终究年轻，这里堵住了窟窿那里又出了窟窿，处处都能让人捉出毛病来！这些年他家里有些亏空，听怡王说已经大部都赔上了，想来，家里比以往要艰难了。所以才任由家人驿站索取！”
“王爷宅心仁厚，卑职也甚为赞同！”
“但是那些奴才的奴才们，才是真正可恶者。因此这几天本王想了，应该严加惩治，以儆效尤！所以说德文和麻色除了鞭责和枷号并革退外，还应该发遣打牲乌拉，充当打牲夫壮丁！”
“王爷说得对。”
“如今行文已经发出，到时候我等再看具体情形做出决断。至于曹頫就暂且枷号。待彻底查明后再行发落！”
“喳——”
………………
当曹頫枷号，吴老汉被蔡二格关押。在京城的曹顺和曹頔等人还毫无动静。
这是一座幽深的四合院。砖磨对缝的宅门。进了宅门是二门。二门又叫垂花门。白石垒砌的台阶。门楣上雕梁画栋，十分优雅。进了垂花门是灰砖雕刻的影壁。影壁两边都是花木竹丛。
宅院虽看着不甚宽阔，可走到院子里才发现别有洞天。
方砖漫地。
草木葱茏。
抄手游廊上挂着各色鸟雀。
此时正叽叽喳喳叫成一片。
曹頔快速走了进去，喊道：“大哥，大哥！”
曹顺拿着一个小水壶正给鸟雀喂水，慢条斯理地道：“这一大清早的，你叫喊什么啊？”
“大哥，出大事了！”
“怎么，天塌下来了？”
“天倒没塌下来，可老四被内务府关押了！”
“被内务府关押的人多了，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大哥，此次我看老四要坏事啊！”
曹顺心里不痛快，但还是依次给鸟雀喂了水，走进上房来。
丫鬟端上茶来，两人都在中堂下坐了喝茶。
“大哥，昨儿个你弟媳妇预备了酒菜，本来想请老四到家里一座，可谁想等我到了内务府后，才知道老四被关押了！”
“因为什么？”
“骚扰驿站！”
曹顺哼一声，喝口茶道：“骚扰驿站？你骚扰什么不成？偏偏要骚扰驿站！不瞒你说，此事我早就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声张？”
曹顺嗤一声道：“声张？你以为这还是什么好事啊？这些年我早就说过，老四这个人做事不靠谱，如今虽说投到了怡王门下，有王爷们庇护，算是有了一座靠山。可事情都有两面性，你自己有能耐，有本事，凡事谨慎，王爷就能照看得你来。倘若不然，皇帝也救不了你啦！”
“这话很对……”
曹顺又喝一口茶道：
“所以还是那句话说得好，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断！靠谁，也不如靠自己啊！”
“这倒是，可如今怎么办？”
曹顺又嗤地一声道：“怎么办？凉拌呗！”
“凉拌？”
曹顺看一眼曹頔道：“如今这个案子，是山东巡抚塞楞额亲自参劾，是在朝堂上参劾的，皇上听了之后很生气，指令内务府和吏部严加惩治！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你想想，还有转圆的余地吗？”
“那老四……会不会……”曹頔没说出“抄家”二字！
曹顺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究竟会不会抄家，现在还很难说！但我以为，革职是一定的！曹頫上次也说了，衙门里还有些亏空。你想想，此次骚扰驿站事发，后面的还有衙门里的亏空，这是一连串的事，这一项一项地查下去，说不定还会扯出什么来！依我看，此次老四是过不去这个关口了！”
曹頔忽然更加紧张，不由说道：“大哥，倘若老四真完蛋了，会不会连累咱们啊？当初苏州织造李煦被抄家时，京城他这些兄弟们可都是遭受了波及？原先曾经在李家做事的，是不是人的都被搜查了一遍！”
曹顺忽然眼露凶光，定定看了曹頔一阵，说道：“不瞒你说，最近这几日我也想了。倘若咱们兄弟们真被这小子给连累了，那咱们可吃亏大了！”
“可不是怎么的！”
“不过，这些年咱们已经跟老四没有什么来往了。你嫂子如今也回了京城，虽说我儿子和儿媳妇还在老四衙门上，可终究与咱们隔了一层，倘若老四被责令回京，那他们自然也跟随回京，这倒还趁了我的愿！不过我等的损失不大！至于内务府的官员们，其实都知道咱们这个情况，一个在南边一个在北边，井水不犯河水，咱们就是受连累，内务府的官也找不到由头啊！”
“这倒是。”
“所以说，这几日我准备到允禄府上去一趟……”
“去给老四说情？”
曹顺哼道：“说个屁？我去是为了把咱们撇清，就说已经跟老四没有什么来往！俗话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跟咱们没关系！再者说我如今在镶黄旗任旗鼓佐领，不贪占公家的一分银子，上对得起皇上，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怕什么？”
“大哥说得对。”
曹顺恨恨地道：“不争气的东西，他自从做了织造官就没肃静过！本来还想沾他点便宜，可谁想他是扶不起的阿斗！”说完狠狠把茶碗摔在了地上。
查弼纳道：“按照《大清律例》，凡是‘驰驿官员索诈财物者革职’，有定例在这里。再者说曹頫等俱系织造人员，身受皇上重恩，理应谨慎事体，敬守法律，但他们并没有遵守律例，殊为可恶！因此卑职以为，应该将员外郎曹頫革职！至于笔帖式德文，库使麻色等应该革退！”
允禄点头。
“查律例，笔帖式、库使若犯事，应枷号两个月，鞭责一百！其曹頫家人方三，麻色家人李祈住，德文家人冯有金，虽然此等人皆是听从曹頫指令，但借前站为端，骚扰驿途，索取银钱，比曹頫等人更为可恶！因此，应将方三、李祈住各枷号两个月，鞭责一百，冯有金责四十大板！”
允禄点头。
“至于曹頫……”
允禄叹息道：“前次过堂，曹頫对一应骚扰驿站之事供认不讳，以本王的意思，他的态度尚是好的。也已经给本王说了，这所有在驿站收受的过银，都要交还上来！这个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但本王以为，其曹頫等沿途索取银两，虽然都有账目，但不便俱以为实。因此，除了应将现有账目银两照数严追，交还广储司外，还应该行文直隶、山东、江南、浙江巡抚之处，看看还有无比账目上所记之多索之处，将实收数目查明，到日后仍然着落伊等赔还可也！”
“王爷说得对，比卑职想得周到。”
允禄喝了一口茶道：“这些个奴才们，做事总之很不谨慎。尤其是曹頫，为人看着虽然老实，但终究年轻，这里堵住了窟窿那里又出了窟窿，处处都能让人捉出毛病来！这些年他家里有些亏空，听怡王说已经大部都赔上了，想来，家里比以往要艰难了。所以才任由家人驿站索取！”
“王爷宅心仁厚，卑职也甚为赞同！”
“但是那些奴才的奴才们，才是真正可恶者。因此这几天本王想了，应该严加惩治，以儆效尤！所以说德文和麻色除了鞭责和枷号并革退外，还应该发遣打牲乌拉，充当打牲夫壮丁！”
“王爷说得对。”
“如今行文已经发出，到时候我等再看具体情形做出决断。至于曹頫就暂且枷号。待彻底查明后再行发落！”
“喳——”
………………
当曹頫枷号，吴老汉被蔡二格关押。在京城的曹顺和曹頔等人还毫无动静。
这是一座幽深的四合院。砖磨对缝的宅门。进了宅门是二门。二门又叫垂花门。白石垒砌的台阶。门楣上雕梁画栋，十分优雅。进了垂花门是灰砖雕刻的影壁。影壁两边都是花木竹丛。
宅院虽看着不甚宽阔，可走到院子里才发现别有洞天。
方砖漫地。
草木葱茏。
抄手游廊上挂着各色鸟雀。
此时正叽叽喳喳叫成一片。
曹頔快速走了进去，喊道：“大哥，大哥！”
曹顺拿着一个小水壶正给鸟雀喂水，慢条斯理地道：“这一大清早的，你叫喊什么啊？”
“大哥，出大事了！”
“怎么，天塌下来了？”
“天倒没塌下来，可老四被内务府关押了！”
“被内务府关押的人多了，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大哥，此次我看老四要坏事啊！”
曹顺心里不痛快，但还是依次给鸟雀喂了水，走进上房来。
丫鬟端上茶来，两人都在中堂下坐了喝茶。
“大哥，昨儿个你弟媳妇预备了酒菜，本来想请老四到家里一座，可谁想等我到了内务府后，才知道老四被关押了！”
“因为什么？”
“骚扰驿站！”
曹顺哼一声，喝口茶道：“骚扰驿站？你骚扰什么不成？偏偏要骚扰驿站！不瞒你说，此事我早就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声张？”
曹顺嗤一声道：“声张？你以为这还是什么好事啊？这些年我早就说过，老四这个人做事不靠谱，如今虽说投到了怡王门下，有王爷们庇护，算是有了一座靠山。可事情都有两面性，你自己有能耐，有本事，凡事谨慎，王爷就能照看得你来。倘若不然，皇帝也救不了你啦！”
“这话很对……”
曹顺又喝一口茶道：
“所以还是那句话说得好，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断！靠谁，也不如靠自己啊！”
“这倒是，可如今怎么办？”
曹顺又嗤地一声道：“怎么办？凉拌呗！”
“凉拌？”
曹顺看一眼曹頔道：“如今这个案子，是山东巡抚塞楞额亲自参劾，是在朝堂上参劾的，皇上听了之后很生气，指令内务府和吏部严加惩治！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你想想，还有转圆的余地吗？”
“那老四……会不会……”曹頔没说出“抄家”二字！
曹顺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究竟会不会抄家，现在还很难说！但我以为，革职是一定的！曹頫上次也说了，衙门里还有些亏空。你想想，此次骚扰驿站事发，后面的还有衙门里的亏空，这是一连串的事，这一项一项地查下去，说不定还会扯出什么来！依我看，此次老四是过不去这个关口了！”
曹頔忽然更加紧张，不由说道：“大哥，倘若老四真完蛋了，会不会连累咱们啊？当初苏州织造李煦被抄家时，京城他这些兄弟们可都是遭受了波及？原先曾经在李家做事的，是不是人的都被搜查了一遍！”
曹顺忽然眼露凶光，定定看了曹頔一阵，说道：“不瞒你说，最近这几日我也想了。倘若咱们兄弟们真被这小子给连累了，那咱们可吃亏大了！”
“可不是怎么的！”
“不过，这些年咱们已经跟老四没有什么来往了。你嫂子如今也回了京城，虽说我儿子和儿媳妇还在老四衙门上，可终究与咱们隔了一层，倘若老四被责令回京，那他们自然也跟随回京，这倒还趁了我的愿！不过我等的损失不大！至于内务府的官员们，其实都知道咱们这个情况，一个在南边一个在北边，井水不犯河水，咱们就是受连累，内务府的官也找不到由头啊！”
“这倒是。”
“所以说，这几日我准备到允禄府上去一趟……”
“去给老四说情？”
曹顺哼道：“说个屁？我去是为了把咱们撇清，就说已经跟老四没有什么来往！俗话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跟咱们没关系！再者说我如今在镶黄旗任旗鼓佐领，不贪占公家的一分银子，上对得起皇上，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怕什么？”
“大哥说得对。”
曹顺恨恨地道：“不争气的东西，他自从做了织造官就没肃静过！本来还想沾他点便宜，可谁想他是扶不起的阿斗！”说完狠狠把茶碗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