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扫雪拾玉（10）
马桂凤笑起来，说道：“我明白，曹霖的脾气是大了点儿，但是从本质上来说，他不是个坏人。但是切记一点，不要给他手里过多的钱，男人嘛，要饥一顿饱一顿才好。倘若手里有了大把的银子，就不是他了！”
锦儿委屈地道：“横竖我如今手里的钥匙也都上交了。”
马桂凤惊讶地道：“交给谁了？”
“还有谁？霖二爷呗。”
马桂凤心中稍定，说道：“只要不是交到秋娘手里就行，咱们看辛辛苦苦创下这份家业，不能让外人半路上截了胡！”
“可是，霖二爷已经把钥匙交给秋娘了！”
马桂凤恨恨地道：“这个傻瓜！”但很快又笑道，“你放心，曹霖不会傻到那个程度，半路夫妻怎么会有真心的？都是你防着我，我防着你的。”
“那倒是。”一说到银子，锦儿忽然说道，“二奶奶，还有一个事情，霖二爷催促了我好几次，要我找二奶奶，可是我一直开不了口。”
“什么事？”
“二奶奶自然知道，就是五年前李煦抄家时，李鼎偷运出来的那批财宝！”
马桂凤忽然冷笑起来：“这件事可笑的很，如今我一应家私都被你们查抄，我是光杆一人了，怎么还来问我李鼎财宝的事？”
锦儿道：“二奶奶，当初那批财宝，富拉尼来讨要时，您都没给他。我知道您是不放心，怕有什么闪失。所以后来，您才跟钱庄立了规矩，要有您的手模和口号儿，都对上了这财宝才取得出来。”
马桂凤明白了，说道：“原来是这样，我说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事来了。你们要这银子，自然很容易，口号你是知道的。可是这手模，必须我亲自来摁才成！既如此，那你就取银票来，我摁上手模就是了！”
锦儿顿时高兴地答应一声，爬起来就朝外走。可马桂凤很快叫住了她：“锦儿，此事是曹霖安排你来的？”
锦儿知道撒谎无用，便说：“是。”
马桂凤冷笑道：“他想做什么？把这批财宝取出来？”
“是。”
马桂凤来回踱着步道：“此事不妥，你知道，当初李煦抄家时，李鼎冒了很大风险才把这批财宝偷运出来。人家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待回京之后诸事安定下来，这批财宝还是要养家糊口的。现如今巴米和李鼎等人都有差事在身，轻易出不得远门，再说还有内务府的那些人在后面监视，所以这批财宝才一直存放在咱们府中！俗话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富拉尼来要我只所以没给他，是不放心这样一个奴才！但这批财宝早晚是要给人家李家的。如今你把我银票都给了曹霖，曹霖自然想把这批财宝占为己有！不过我不怕，倘若他去官府里告我窝藏了罪臣李煦的家产，他也得不到什么好果子！锦儿，我的话你明白了吗？”
锦儿低头沉思，好一阵才道：“二奶奶的意思是说，这批财宝咱们不能贪占，要还给李家的？”
“对！”
“可当初……”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你回去后告诉曹霖，这个事情他连想也不要想。他要是懂大理，识大体，就把银票还给我，待明年我回京时，就悄悄地还给人家李鼎。最近我时常听大太太说，李家的日子过得很凄慌，舅老爷年老，虽没有安排什么差事，可终究一天不如一天。再说还有几房姨太太们是成天争吵。这也罢了，最苦的是兰芳月娇杏奴他们，听说兰芳每每做活要到半夜里。锦儿，富家的小姐都沦落到这个田地了，咱们难道还要贪图人家的便宜吗？”
锦儿鼻子酸酸的，说道：“我明白了二奶奶。”
马桂凤来回走着道：“以前我也不明白这些道理，觉得人人都欠咱们的，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如今我才知道，天地间除了银子外，还有别的东西。我说不上那是什么东西，但不可或缺。”
锦儿愣愣地点头，片刻后道：“二奶奶，天色完了，您早点歇着吧，待明日我再来看你。”说着就戴上头蓬。
马桂凤也不留她。她推开门，顿时一股风雪卷进来，马桂凤不由摇晃了一下，锦儿忙扶住她。
院子里一派漆黑。
唯有穿堂里的明瓦灯摇摇晃晃，愈发照得风雪漫卷狂舞。
锦儿裹紧了银鼠披风道：“回去吧二奶奶，天太冷了。”
马桂凤扶着门框，见锦儿已经进了穿堂，忙又喊道：“锦儿，回去后打起精神来，咱们是大户人家出身，可不能让人家小瞧了咱们！”
风雪里传来锦儿的声音：“知道了二奶奶。”
马桂凤看着锦儿消失，这才回转身关紧房门。
灯光依旧闪烁，她坐下来，又翻开《妙臂菩萨所问经》……
………………
曹家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了。其实不光是曹家，金陵城里家家户户都在“忙年”。采买东西置办年货自不必说——街市上天天人来人往，市声喧哗——大风雪也阻挡不住人们过年的热情——何况年关越来越近，此时不忙更待何时？在三山街、秦淮河、夫子庙、桃花渡、乌衣巷、糖坊廊、午朝门、长乐街、柳叶巷……几乎每天都是人山人海：卖年猪的、卖桂花鸭的、卖各种苏式年果点心的、卖各种腊肠腊肉的……金陵的人不光采买这些货物，每年腊月还亲自动手去做。各种家禽都洗剥干净，抹上糖浆挂在房檐上风干，待新年到来时端到屉锅里一蒸，省时省力又鲜美可口，金陵的人都爱吃。曹家自然也不例外。曹家的腊肉比金陵城所有人家都好吃。
因这年皇后乌拉那拉氏圣躬不虞，雍正皇帝很是焦躁。两江总督范时绎便上奏表称，将在金陵大报恩寺为皇后举行祈福法会，打七七四十九天平安醮，雍正皇帝无法，只得准允了此事。于是大报恩寺里日夜灯火辉煌，和尚念经的声音不绝于耳。每日清晨，清凉山寺的钟声传遍整座金陵城，金陵人便开始忙碌起来。各级官吏都预备了祈福之贡物，前来大报恩寺上供瞻拜。士绅们也来赶热闹。更又那一般市民，便也携带了香烛纸马前来祈祷，大报恩寺周围人山人海。
至于那些舞狮子的、耍龙灯的、玩杂技的，皆是在大报恩寺前的广场上划出一块空地，敲锣打鼓地耍弄起来。但见那舞狮子的踩上高桥，摆动狮子头，纵身一跃跨过了高桥，众人顿时一声喝彩。舞龙的耍弄着绣球，金龙随着绣球飞舞。至于那些小商小贩，更是把这里当做了市场。
曹霖忙里偷闲带领芹官等人来瞧了一阵热闹。芹官疑惑地道：“霖二哥，不是每年正月十五才耍龙灯，舞狮子吗，怎么这个时候就耍弄起来了？”曹霖笑道：“这个你就不懂了。你以为一到了正月十五，这些手艺人拿出龙灯就开始耍了？那怎么可能？咱们京城民间有一句老话，光说不练假把式，光练不说硬把式，又说又练俊把式！又有一句话，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如今是腊月里你看到了，可这些人早在冬月里计开始操练，就是为了在元宵佳节美美地耍弄一场哩！”
锦儿委屈地道：“横竖我如今手里的钥匙也都上交了。”
马桂凤惊讶地道：“交给谁了？”
“还有谁？霖二爷呗。”
马桂凤心中稍定，说道：“只要不是交到秋娘手里就行，咱们看辛辛苦苦创下这份家业，不能让外人半路上截了胡！”
“可是，霖二爷已经把钥匙交给秋娘了！”
马桂凤恨恨地道：“这个傻瓜！”但很快又笑道，“你放心，曹霖不会傻到那个程度，半路夫妻怎么会有真心的？都是你防着我，我防着你的。”
“那倒是。”一说到银子，锦儿忽然说道，“二奶奶，还有一个事情，霖二爷催促了我好几次，要我找二奶奶，可是我一直开不了口。”
“什么事？”
“二奶奶自然知道，就是五年前李煦抄家时，李鼎偷运出来的那批财宝！”
马桂凤忽然冷笑起来：“这件事可笑的很，如今我一应家私都被你们查抄，我是光杆一人了，怎么还来问我李鼎财宝的事？”
锦儿道：“二奶奶，当初那批财宝，富拉尼来讨要时，您都没给他。我知道您是不放心，怕有什么闪失。所以后来，您才跟钱庄立了规矩，要有您的手模和口号儿，都对上了这财宝才取得出来。”
马桂凤明白了，说道：“原来是这样，我说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事来了。你们要这银子，自然很容易，口号你是知道的。可是这手模，必须我亲自来摁才成！既如此，那你就取银票来，我摁上手模就是了！”
锦儿顿时高兴地答应一声，爬起来就朝外走。可马桂凤很快叫住了她：“锦儿，此事是曹霖安排你来的？”
锦儿知道撒谎无用，便说：“是。”
马桂凤冷笑道：“他想做什么？把这批财宝取出来？”
“是。”
马桂凤来回踱着步道：“此事不妥，你知道，当初李煦抄家时，李鼎冒了很大风险才把这批财宝偷运出来。人家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待回京之后诸事安定下来，这批财宝还是要养家糊口的。现如今巴米和李鼎等人都有差事在身，轻易出不得远门，再说还有内务府的那些人在后面监视，所以这批财宝才一直存放在咱们府中！俗话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富拉尼来要我只所以没给他，是不放心这样一个奴才！但这批财宝早晚是要给人家李家的。如今你把我银票都给了曹霖，曹霖自然想把这批财宝占为己有！不过我不怕，倘若他去官府里告我窝藏了罪臣李煦的家产，他也得不到什么好果子！锦儿，我的话你明白了吗？”
锦儿低头沉思，好一阵才道：“二奶奶的意思是说，这批财宝咱们不能贪占，要还给李家的？”
“对！”
“可当初……”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你回去后告诉曹霖，这个事情他连想也不要想。他要是懂大理，识大体，就把银票还给我，待明年我回京时，就悄悄地还给人家李鼎。最近我时常听大太太说，李家的日子过得很凄慌，舅老爷年老，虽没有安排什么差事，可终究一天不如一天。再说还有几房姨太太们是成天争吵。这也罢了，最苦的是兰芳月娇杏奴他们，听说兰芳每每做活要到半夜里。锦儿，富家的小姐都沦落到这个田地了，咱们难道还要贪图人家的便宜吗？”
锦儿鼻子酸酸的，说道：“我明白了二奶奶。”
马桂凤来回走着道：“以前我也不明白这些道理，觉得人人都欠咱们的，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如今我才知道，天地间除了银子外，还有别的东西。我说不上那是什么东西，但不可或缺。”
锦儿愣愣地点头，片刻后道：“二奶奶，天色完了，您早点歇着吧，待明日我再来看你。”说着就戴上头蓬。
马桂凤也不留她。她推开门，顿时一股风雪卷进来，马桂凤不由摇晃了一下，锦儿忙扶住她。
院子里一派漆黑。
唯有穿堂里的明瓦灯摇摇晃晃，愈发照得风雪漫卷狂舞。
锦儿裹紧了银鼠披风道：“回去吧二奶奶，天太冷了。”
马桂凤扶着门框，见锦儿已经进了穿堂，忙又喊道：“锦儿，回去后打起精神来，咱们是大户人家出身，可不能让人家小瞧了咱们！”
风雪里传来锦儿的声音：“知道了二奶奶。”
马桂凤看着锦儿消失，这才回转身关紧房门。
灯光依旧闪烁，她坐下来，又翻开《妙臂菩萨所问经》……
………………
曹家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了。其实不光是曹家，金陵城里家家户户都在“忙年”。采买东西置办年货自不必说——街市上天天人来人往，市声喧哗——大风雪也阻挡不住人们过年的热情——何况年关越来越近，此时不忙更待何时？在三山街、秦淮河、夫子庙、桃花渡、乌衣巷、糖坊廊、午朝门、长乐街、柳叶巷……几乎每天都是人山人海：卖年猪的、卖桂花鸭的、卖各种苏式年果点心的、卖各种腊肠腊肉的……金陵的人不光采买这些货物，每年腊月还亲自动手去做。各种家禽都洗剥干净，抹上糖浆挂在房檐上风干，待新年到来时端到屉锅里一蒸，省时省力又鲜美可口，金陵的人都爱吃。曹家自然也不例外。曹家的腊肉比金陵城所有人家都好吃。
因这年皇后乌拉那拉氏圣躬不虞，雍正皇帝很是焦躁。两江总督范时绎便上奏表称，将在金陵大报恩寺为皇后举行祈福法会，打七七四十九天平安醮，雍正皇帝无法，只得准允了此事。于是大报恩寺里日夜灯火辉煌，和尚念经的声音不绝于耳。每日清晨，清凉山寺的钟声传遍整座金陵城，金陵人便开始忙碌起来。各级官吏都预备了祈福之贡物，前来大报恩寺上供瞻拜。士绅们也来赶热闹。更又那一般市民，便也携带了香烛纸马前来祈祷，大报恩寺周围人山人海。
至于那些舞狮子的、耍龙灯的、玩杂技的，皆是在大报恩寺前的广场上划出一块空地，敲锣打鼓地耍弄起来。但见那舞狮子的踩上高桥，摆动狮子头，纵身一跃跨过了高桥，众人顿时一声喝彩。舞龙的耍弄着绣球，金龙随着绣球飞舞。至于那些小商小贩，更是把这里当做了市场。
曹霖忙里偷闲带领芹官等人来瞧了一阵热闹。芹官疑惑地道：“霖二哥，不是每年正月十五才耍龙灯，舞狮子吗，怎么这个时候就耍弄起来了？”曹霖笑道：“这个你就不懂了。你以为一到了正月十五，这些手艺人拿出龙灯就开始耍了？那怎么可能？咱们京城民间有一句老话，光说不练假把式，光练不说硬把式，又说又练俊把式！又有一句话，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如今是腊月里你看到了，可这些人早在冬月里计开始操练，就是为了在元宵佳节美美地耍弄一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