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人可晏子那妞(2)
    舅舅笑了笑没直接回答我,倒是问:“她是哪国人?”

    我知道舅舅是根据她的名字才这么问的。我摸摸头,嘴巴一歪,说:“嗨,舅舅,您这就不懂了,如今不是全世界都瞎叫嘛。不信,您去网络上走走,能搞明白谁是哪国人?假洋鬼子多得很,假亚洲人也不少。我有几个网友到现在都没搞清楚他们的真实姓名,不是叫小K就是叫老K或干脆叫X+Y。”我还没说完,我舅舅笑得跟顽童似的。

    我想,这有什么好笑的,的确有个网友叫“X+Y”。    

    我要了杯咖啡坐在窗前漫不经心地啜着,等待着,手里的报纸摊开来,但根本没有看,装装样子罢了,主要是想让人可晏子那妞进咖啡馆时可以从窗外瞥到我,气气她,看我这么悠哉游哉地坐在咖啡馆里看报纸,根本看不出半点思念她的模样。但她呢,她一定是心急如焚地想见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何况是一个星期不见呢。我当然不望窗外,不去数那些匆匆路过的脚步,不用眼睛去追逐那些可能是她的高跟鞋踩过的石板路,肯定也不去谛听那些高跟鞋在石板地上发出像舞步一样的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我看报纸,从头版看到末版,从世界看到本土,从火山爆发看到地震塌陷……反正,我把报纸翻了正面翻反面,翻了反面翻正面,连报脊上的线条都反复翻看。

    “咖啡都凉了,什么新闻这么认真呢?”我舅舅什么时候跑来了,这么一问,倒把我吓了一跳。

    “报纸,您还不知道,都是胡说。”

    “都胡说些什么?”舅舅笑得很狡猾,他心知肚明我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满报纸只有人可晏子这妞的倩影在我眼前跳动。舅舅顺手将我手里的报纸拿了过去,自顾自地浏览起来,也和我一样,正面翻了翻反面,反面翻了翻正面。

    我心想,都告诉您了,报纸都是胡说,有什么好看的。要是人可晏子这妞来了,您在这里,她哪好意思给我一个无比热烈地非常激情地长吻呢?      

    算是舅舅知趣,看完报纸就走了。

    我将报纸又两面翻,一个字没看进。店里的客人几乎就只剩下我一人,另外还有一人,女的,大概是白痴,坐那儿傻愣着发呆。

    窗外早就看不清是男是女的脚步,更辨不清是高跟鞋还是运动鞋,所有的影子都变成黑色的,像皮影。我的咖啡已经续了一杯又一杯,续到服务生问了我几次:“先生,您需要来点别的什么吗?”我极不耐烦地斜瞥了他一眼说:“你哪来的那么多废话?没看到我在等人可晏子吗?”

    服务生走一边去灭掉其他桌上的剩余蜡烛,最后连那白痴也走了。他们灭掉了最后一盏蜡烛,就是我桌前的这盏。我恼怒地摔开那服务生的胳膊,嘴里叽叽咕咕地说:“不就是半夜2点吗?关门?我舅舅的店,关你们屁事。”    

    我手里捏着报纸跌跌撞撞地回家倒在床上长吁短叹。

    “这妞,故意耍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如隔三百秋呢。”我说,“可我是爷儿们,知道吗?我是爷儿,想你发疯我也不做在表面上。可我他妈也不是不长心的。”怎么着?我就哭了。

    第二天起来,我决定去找她,可她住在哪里我没有习惯问她,其实是她没有习惯告诉我。她曾约法三章:“只许我找你,不许你找我。”

    这些不平等条约我从不计较,主要不想听她吐字不清的洋腔洋调的国语。    

    我还是捧着昨天的那一摞报纸去了我俩常去的地方,餐馆、影院、商店、咖啡屋,甚至赌场。她的人影都没一个。傍晚时分,我又回到了舅舅的咖啡屋,想必是我把时间搞错了,是今天呢?    

    “有人找过我吗?”我进门就问服务生。

    他们齐齐地摇头。    

    “来一杯红酒吧。”我把手一挥说。

    “搞什么鬼呢?关机。”我不停地给她打手机,心里窝着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分一秒地把我的耐心撕成了碎片。

    “你在这里呢?让我找得好苦。你这个该死的。”有一个妞对她男友说,我吃惊地望过去,又狠狠地瞪了那妞一眼。    

    “我没见过我爸妈,我是孤儿,从小在荷兰人家里长大。16岁那年,因为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我不得不搬出来了。”我想着人可晏子曾经告诉我的有关她的身世。

    “当然想爸妈,我好羡慕那些可以在爸妈面前撒野的同龄人,比如你。”她有一次这么哭哭啼啼地跟我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她那样伤心,哭得像泪人一样,倒在我怀里睡着了,像一只受伤的小羊羔。

    “你会保护我对不对?你会做我的大哥哥对不对?你将来有了你喜欢的女人也不会抛下我不管对不对?”她有时发神经时就这么说些神经兮兮地话惹恼我,我就会一把甩开她,骂她是“混帐东西”。可我的心就在滴血。

    “真傻,我不仅要保护你,我还要你再也不要到处流浪,要让你有个温暖的家,还要让你变成一个小富婆。”我坐立不安地想着人可晏子,我心神不定地估摸着这妞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我想到了许多可怕的事情:车祸、抢劫、强奸、谋杀等等。

    我强迫我自己再次打开报纸,尽管这一次也是正面翻了翻反面,反面翻了翻正面,但我真的在一个字一个字努力地读进去。    

    突然,一个不显眼的标题让我的心快要爆炸了:一亚洲少女被谋杀

    下面描述的内容大概是:一位年龄约18岁的亚洲少女的尸体被发现在某公墓旁的树林里,上身穿粉色V型毛衫,下穿白色牛仔裤……啊,她平时就这样的打扮。

    再往下读,我真的快窒息了。

    我两腿发软,报纸掉在地上,酒杯被我撞翻。真该死,昨晚我要是认真地看看报纸而不是装样子,也就会……我恨舅舅,他一定昨晚就知道了,只是他不想让我伤心?

    我要找舅舅算账,我要找印刷报纸的人算账,我要找警察算账,我要找那该千刀万剐的凶手算账……   

    我被警察抓了。咖啡屋里的客人报警,因为我掀翻了桌子,打碎了杯子,甚至我一拳头给迎头进门的舅舅的鼻子开了个血花。

    舅舅当然没有提出任何起诉,还保释了我。

    但我感谢报警的人,否则,我无法弄清楚那宗谋杀案与我想象的根本不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