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读《香河》:盛满水意和诗意的土地——王干
    好多年前,汪曾祺先生就说过,写小说就是写语言。此话有点简单,也有点深奥。简单是因为小说不仅仅是语言,还有语言组成的其他的组织,汪曾祺先生当然不会不知这一基本的常识。汪曾祺当然是把深奥的道理用最简单的方式表达出来了。因为把语言写好了不是件容易的事,有些作家写了一辈子的小说,可能在语言上都没有过关,不是说他们的语言没有文采,而是他们的语言没有贴着人物和事物的本体去写。

    最近读了刘仁前新近出版的长篇小说《香河》,就想起了汪先生的话来。刘仁前的创作多年以来一直师承汪曾祺,20年前就得到过著名作家陈建功的好评,这一次创作的《香河》是他多年生活积累、艺术积累的一次爆发。厚积薄发,让《香河》这部小说避免了当前长篇小说普遍浮躁、水分过多的流行病,以浓厚的生活积累和浓郁的生活气息展现了苏北里下河地区淳朴的民俗风情。

    《香河》扑面而来的是里下河特有的地方声音冲击波,这声音大概就是汪曾祺先生所说的“语言”。《香河》写的是一条河,写的是一个村,写的是苏北里下河的一个生态群落。那些生动的语言和风物仿佛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水浮莲、水花生,仿佛是那些在芦苇荡唧唧喳喳的知名和不知名的水鸟一般,“涌进了荡子,便绿了许多,悠然了许多。”“香河村,一村七个生产队,一百三十四户人家,靠龙巷两边住。家前屋后,栽上几棵杨树、柳树,间或,也会有几棵榆树、槐树、苦楝树。”香河村是里下河平原上的一个非常平凡普通的小村落,那些如杨树、柳树、榆树、槐树、苦楝树一样平常的老百姓在那里生,在那里死,在那里耕作,在那里生活,在那里苦中作乐(赵本夫语)。无论是生活作风不严肃工作却十分严肃的村支书香元,还是为一头母牛发疯的光棍汉,无论是不务正业的二流子阿根伙,还是勤劳又执着的二侉子,三奶奶,来娣子,香玉,李鸭子,香河村的男男女女,都活得坦然,生生死死,爱爱怨怨,苦与乐交织在一起,善与恶交织在一起,悲与欢交织一起。是生活的长河,也是人生的浪花。让我们想起了肖红的《生死场》,也让我们想起了沈从文的湘西,这样一脉人生悲情又有诗意盎然的小说,这样富有中国老百姓生存哲学意味的文本,虽然不那么刻意为之,但在今天全球化语境中,算得是鲜活的非物质文化的化石。

    和小说语言风格相吻合的是小说对很多事物和器物的原生态描写,显示了作家对生活的熟悉和技巧的熟稔,小说里有大量的对农事、农具、农活的描写,这些描写不只是作为小说的陪衬,而是小说的主体。法国新小说家的代表人物罗伯•格里耶曾强调过小说的“物化”,要求小说家对客观事物的客观描画,也是现实主义的精髓所在。刘仁前的《香河》虽然和新小说派的路数大相径庭,但对事物本身的器重和精确的把握以及呈现说明都是一个优秀的小说家必备的素质。

    刘仁前的《香河》写的是我熟悉的地域文化和语言风物,我的喜爱不免掺杂着乡情、乡愁的因素在内,阅读《香河》其实是我的精神的一次还乡。在外人看来,这样一部用高度散文化的小说或许还可以写得凝炼些,人物或许更应提炼些,而我欣赏的正是这样一种自然、原生和散淡。

    来源: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