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细辛壮肝胆(2)
    辗转难眠的时刻,她曾经把那玉莲蓬摘下把玩。这件东西实在是奇怪,外表并不精巧,雕琢的痕迹都是迁就那原石的天然形状而来。

    微弱的烛光之下,她发现在莲蓬的细柄尽头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开关。

    只能用一根细针捅入。当那根细针碰触开关的时刻,那里竟然弹出了一个小洞,洞内洒出些许粉末。一阵风淡淡而过,她的鼻孔中情不自禁地吸入了那粉末。

    暗夜深沉,半梦半醒之间,她恍然明白,这是迷香。

    家传的珍贵饰物竟然装有迷香,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一晚,直到天亮,她都睡得深沉,没有梦,没有失望,也没有希望。

    可是,当面对他,她却无言以对。

    和他共处三月有余了,仍然不敢相信,轻狂随性的他,有着一身高超的医术。他多日来第一次离开百草堂,没有留下任何音信,让她不安。

    直到三更,才看到他一脸疲惫地回来,白衣上血迹斑斑,被扯断的衣袖随风摇曳。

    他环顾空荡荡的百草堂,只剩下那个巨大的药瓶,在昏暗的烛光下反射着清淡的幽光。

    她偷偷隐身在树影下,看他一脸遗憾瞥向自己的寝室,然后在堂中反复踱步,最终躺在那条青藤椅上入眠。

    她不用再问,就知道他是去救助受伤的军士。

    她的口鼻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酸气,这个男子居然冒着危险去抛头露面。他的另外一个身份毕竟还是人人不齿的盗匪。

    微微叹息了一声,她轻轻走过去,找出父亲的灰袍披在他的身上,喃喃自语道:“身为医家,总要知道,保住性命,才是上策。”

    看他的白衣已经被玷污,又感慨道:“何苦?那出自凤屏居的新衣如何舍不得沾身?”

    说完,吹灭那摇曳的烛火,在黑暗中意欲离去。

    手腕一紧,却被人拉住,一个嘶哑的声音传来:“关心则乱,陶媚儿的心可是为我而乱?”

    她心一沉,仿佛秘密被窥破,想逃离他的捕捉。

    “不要逃!你说过,要对得起自己的心。陶媚儿,现在我来问你,你可对得住自己的心?”

    她心里暗呼一声,父亲孝期未满,她舍弃了青梅竹马的情感,却和她最恨的男子纠缠不清,会不会遭到上天的惩罚?

    “既然你说我是盗匪,我就是盗匪。在陶媚儿面前,我只想要你的心……”

    她还来不及思虑,便感觉自己的腰身一紧,被拥入一个温暖宽阔的胸膛。那健壮的身躯带着白日的尘埃和焦虑,迫不及待地把万千思念化为此时的拥抱。

    她很想挣脱,逃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可是,那一切,在一个企图索心的盗匪面前,都是痴心妄想。

    唇上的温热,有霸气的索求,有难言的忧郁,也有体贴的缱绻。她有些恼怒,想抗拒他,想伸出手来掴他一掌,然而却只是徒劳。

    她已经身不由己,被他带入到一个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彩蝶炫舞,芳草垂露,漫山遍野的芍药、玉簪花、兰草、藿香……让她醉入其中,几点淡雨落入唇中,是珍馐玉露的醇香,使她渐渐沉醉其中,不愿意醒来。

    几声更漏,隐隐的敲击声传来几分不安,似乎这暂时的安静,是腥风血雨的前奏。

    “不!”她带着罪恶的忏悔,遏制住在周身刚刚蔓延的几丝暖意,用玉齿狠狠地咬了下去。

    他暗呼一声,随即放开了她。只觉那柔弱无骨的身躯如被摧毁了的城墙,骤然倒塌。

    血腥的气味只是淡淡地飘过鼻孔,他依然能够感觉出她的惶惑与不安,在这风雨欲来之际,她犹如缠绕的水藻,在水中漂浮自缚,不能挣脱那鱼水交融的致命诱惑。

    “你恨我?”他不甘心。

    暗夜中,只看到那一双星辰般的眼,闪了又闪,然后渐渐熄灭。

    他再次伸手过去,抓了一个空。

    抽刀断水水更流,她的逃避,正说明了她的情深。只是,这情为谁而伤?

    谁又能知,她这每一步,都用尽了毕生的勇气和力量?

    这一夜,却是如此漫长。

    待悠悠醒转,却发现他带着一脸宿夜的尘埃,身上穿的是父亲的灰袍,焦虑不安地在百草堂正中,负手而立。

    她屏住了呼吸,抚了抚因为昨夜难以入眠的憔悴双目,轻描淡写地说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