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惊鸿一瞥
1
他不由解释，扯着她直往外跑。
当他不顾一切地冲到马路上，拦下出租车！他们的出租车从“花仙子”出来时，迎面开来一辆黑色“丰田”车，与之擦身而过。
“好悬呵。”小米已颓然软瘫在了他的肩膀上。胆怯地说：“那正是他的车！”
“没——事！他回他的家，我们走我们的路，已是两股道上的车。”高梁紧紧搂着她。感受得到，她那柔弱纤薄的身子还在身不自禁地在竦抖着。
他们的车出了国贸大道一直朝南一路疾驰，毫无目的地，只让司机往前开！一直开了好远，他也感觉得已跑出了危险区，感受得到了安全区后才让司机停了下来。深深地、情不自禁地舒了一口气，倒悬着的心这才悄悄地搁了下来。爬出车子，伸直了委屈着的身子，环成四周，真巧，面前正好是军区门前的煤场。这儿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那些聚居着不少不回家的民工的竹楼，此时正是鸡啼马叫的，也是大排档最集中的地方。温暖还在紧紧地扯着他的手，瑟瑟地依偎着，惶恐的眼眸还在惊惕地四向环顾着。
“没事了！我们早已走出了那滩烂泥巴。”高梁帮她将那凌乱的衣裳扯平。看她还这般狼狈的一副逃亡样，连扣子都扣不好。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帮她一一扣上！她此时像个孩子，随他在自己最为敏感地方帮她！当着那些人的面。
这时天色已开始暗了下来，灯光已开始亮起，街沿的排档已摆比。看着自己这般狼狈，他俩也忍不住相对而苦涩地笑。俩人找了个背光的地方，下意识地就地坐下，好好地歇着。这时才发觉走得匆忙，她连钮子都还未扣准！今天俩人真的像是刚逃过了一遭无意之劫。
“他会不会追到这儿来呢？”温暖还在忧郁地轻轻的问。像是被丢在了旷野上的惊弓之兔！她从未从那失魂落魄中醒过来。她从未有过这样要为自己的失措而要担惊受怕。幸好高梁他反应得快，要不今天……真不可想象。
“没事了！现在没事。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高梁携着她，从背阳的地方出来，将那累赘随手就丢在了那黑暗的角落里。
他俩走进临街的大排挡，这是晚上才在这随地摆下的，露天的临时的大排挡。他的顾客大都流落在这的盲流着的外地人。这时还早，没几个顾客，俩人找一个背离人群，冷落昏暗的角落，此时还早，只想坐下歇憩一下。借之安抚一下她惊慌的心情。过了好久，老板才将摊位摆好，将炉火点上。他们是第一拨吃客。老板很热情地招呼着，俩人就几样大众化的菜，还要了一瓶酒，烧酒。借酒壮胆。好好慰藉一下已被折腾得无所适从的神志，也为了在喧哗中找回那像已被跑丢了的魂！尽可能地找回那一颗虚脱了的心灵，为了心灵的宁静，想找到一块让俩人舒心开怀的感觉的地方。
好一会，她才从那失魂落魄中回过神来。
“今天真该谢谢你了！”米米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你怎么把握得那么准？”
“一种直觉吧！”他深深的喝了一口酒，却被那浓烈的酒差点给呛住！沉沉地透过一口气。“我总觉得，在某个地方有点不对劲，像在某个不经意的角落里，隐蔽有一个陷阱。当然不敢说是真的，但还是防着吧，万一呢？想不到，真给懵对了！”
“啊，我面前，好像随地都被什么紧紧相逼着，不让我稍有消停的时候。真让你……也受牵连了！”
“别那么说。让我受不住！”
“看来我，此辈是这般霉气了！”
“不是过来了吗？不必那么过于自斥的！凡事总归会有个消停处。”
“假如真有来世，假如能重来，我宁可回去到过去。要是能回到从前，我倒愿守着一亩薄田，养上一条狗、几只鸡，过农家那种简单平淡而艰涩的日子。”米米细心地摆弄着面前的那瓶酒，看着那晃动着的流体，另有所感慨地，像在喃喃自语着。“辛苦着挨过来的人，对辛苦也就平常，几乎要成了一种习惯。也就不再感觉得到辛苦。麻木了似的。当灾难面前，那辛涩的过去倒还成了一种奢望！当然那已是绝对的、不可能。或许正是由此，每是孤独时，回到记忆里的我，却正恰是往前那苦涩的日子里，此时反而觉得那是充满甜蜜的记忆。尽管那就是辛酸凄凉的日子。但有母亲在，童年的单纯，特别是那健康的生活里，平平安安地活着，那是充满满希望的日子。真好！啊，那只是记忆里的日子！永远的记忆。真怪，人怎么会是这样？当你发现美好时，美好早已是过去！”
“或许正是那样，所以每个人都老在记忆中。”这是他也日来所深有同感的。但愿昔日重来！总觉得，来时不如过去的时候。
“我真想醉一次！那会是怎么感觉？”温暖好像为了获得那种神秘的感觉，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细心地看着它那般地晶莹透明的流体，一种神秘感似地，有点诱人似的，她禁不住，用嘴唇轻轻一沾，对那满口麻辣辣的感觉，像要麻木去心底的苦涩。而心里的苦涩莫过于此。
“你别，你别喝那样东西。”他将那杯酒从她手中夺了过来。
“不！我想试试。”她用臂挡了回去。“我要试试酒的能量。或许它真能从中解脱出来！我真想一醉不起，那会是怎么一种感觉？”她还是沾了点酒，看着那澄彻透明地清澈如泉水的液体，轻轻嚅嗫着那麻辣辣的嘴唇，意象深幽地，飘浮于那处超脱的遐思中。“那将是一次漫长的休眠，借之将自己冻结在一个时间隧道中，忘掉一切。抛弃往昔。让这多舛的生命得以涅磐。当她从休眠的时光黑洞中醒来，那已是千百万年后的世界！她不会是，就是那经过漫长休眠涅磐过来的新生？”
她顽强地品尝出隐藏在苦涩里的酣醇。苦难在磨练人生，但却也在消磨着生命的耐量！那是自不待说的。
她这平生第一次与酒有缘。想不到，她天生并不排拒此物。却是第一次，想要借此**自己！
俩人只在漫无边际地坦荡开怀，互诉衷肠，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高梁喝了不少酒。米米默默地陪着。
她不敢**自己。只想也能从中获得一种解脱。看着高大哥那为酒当歌的潇洒，她心底，也不禁默默地泛起一缕甜蜜的涟漪！只想着，就这样默默陪伴着。就这般倾怀地促膝侃侃坦荡地相对。
乘着酒兴，他这才告诉她：
我真有一位可人的小妹。是全家宝贝着的小天鹅！她是意外来到世上的。像是上帝奖赐的开心果！她跟我大姐的外甥一般年纪。还比外甥小了一个月。当时我也都上初中了。因为她来得最后，成了全家人的宝贝。谁都在宠着她，无论有理没理，她成了家中唯一的真理！
她自小就爱唱歌跳舞，五岁就成了舞台上的宠物。是幼儿园中最为注目的童星。
又最惹人爱，所以自小也得到了全家人的宠爱，所以她也最为淘气！
我当兵时，她刚好上学，扎着两条长长的辩子，将她自己用各种色彩扎的大红色的花为我戴上！我每次探家，都免不了要给她一定要带上礼物。还要事先问她想要怎么样的礼物。
她最爱的都是些小玩物。她最爱是外国邮票！那种色彩斑阑的邮票。但于当时也很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幸好我是在南方当的兵，那地方的外侨很多，有时为了她的嗜好，我还偷偷地从别人的信封上小心地撕下那可爱的邮票！我还曾给她手制过一本小小的集邮册。后来那集邮册让我都爱不择手！但为了宠她开心，我还是只好忍痛割爱，回家时，她到车站接我。不由得回家，在车站就要与我索要她的礼物。
我问她：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她却想了好半天，天真地羞涩着摇摇头，说：不知道！
当我从包中掏出那本我精心制做的集邮册，那集邮册上面，我为她贴了不少于当时也是很稀罕的邮票。上面有新中国第一张邮票，那是一面五星红旗。每有发行成套的新邮票都有。当面送了她。当她看到那可爱的东西时，那喜出望外的神情，我至今都忘不了！她当着众人的面紧紧地抱着我，大声唤：
“六哥，我最爱您！”
她当着众人的面紧紧地抱着我，痛快地吻得我都要为她情难为情了！
“你是家中第六个孩子？”温暖第一次听到他叫六哥。
“六哥是我的小名。”高梁解释说：“由于我之先已有了俩个姐，我是唯一的男孩儿，按乡下人的旧人俗，为了好养，我认了个妈，因为我那妈已生有五个男孩儿，所以，按排行，我成了她第六个孩子。她的螟蛉儿！”
“哦——那我也有了一位六哥了！”温暖随口叫一声六哥。“有你这样的大哥，真幸福！”米米不禁也羡慕地为之叹为观止。
“其实，在家中我爱她的机会是最少。因为当兵，至少也得一年只能回一趟家。中越交战时二三年后才得以探家。”
那时她已是个初长成的姑娘人家！浑身一袭可人地娇柔，甩着一双长长的辩子，一身淡雅地绿色的长裙。她来接站时，我真的简直不敢认她了！
那以后，每次探家，我都收集不少新邮票，五光十色。开始也只是随手而贴上，后来经过她小心撕下，换了彩色内页，再加修钉，重新编排，分成了几个专题窗口贴上，嘿！好美的一本集邮册。不几年，前后我又给收集到不少邮票，集腋成裘，那成了一本很有内涵的集邮册！其中不少还是珍品。那成了她的最爱。几乎每天都要与那邮册在一起。那可爱的邮票成了她最为宝贵的宝贝。让不少同学心中羡慕不已！但她每天都与集邮册抱在一块，连睡觉也要抱着，或放在床头。但后来，学校好像有什么活动，她将最爱的集邮册带到学校，一天忘了收好，不知是谁拿走，丢了！让她哭了好几天！
我也暗地心痛不已。终究那已是兄妹俩多年的心血！好不容易收集到那么颇专业了的集邮册。自解放后的邮票几乎每一年都收有。还意外得了几张解放前的，几万元钱一张的小张邮票！一下子说丢就丢了，谁不心疼？但也没法子。只好安慰着，哥一定再为你带回那样的一本。但怎么可能？再怎么也不能与丢的那本子相媲美了！
后来时间也渐渐将之淡化了。后来我，托人从香港为她买回了一台当时刚流行的小收录机。那时她已经上了初中，正要用得上学英语。才让她将那精美的集邮册的事放开了。只有一样她是放不下。那就是唱歌跳舞！好像，她真是天赐予的秉赋。
我即将退伍那年她初中毕业，正巧艺术学校到她们学校招生。招生的一眼就看好她的天赋，想招她，她也很心动，但又不知怎地是好。父母当然是要她上高中，接着上大学。二位姐姐也并不看不起好她去上那样的学校。
正巧我探家。小妹看着回来的我，像是遇上了救星。说：我听三哥的！
让我很为难。明知她是很想上那艺术学校。又无法说服家中的说法，一时也真的拿不准。此时当然想于她看来最疼自己的三哥支持她！那也就名正言顺，理直气壮了似的。但当了几年文艺兵的我，对所谓的文艺早已看透了。我心中还是偏向于家人的意见为好。但看小妹分明就是认为当了几年文艺兵的三哥肯定是会支持她那未言之渴望。
我想了好半天。我只能说：假如是爱好，天**唱歌跳舞，也并不是坏事。但要是当成一种事业，那就不是好事。终究不能跳一辈子！你看？你三哥我，当了几年兵，跳了好几年，最后还能跳到哪儿去？明年不也要跳回来了？我能干些什么呢？什么革命工作分工，嘿，哪是……按我说，读中专也好，但最好是读医专，今后当个医生护士的，像你慧姐（即她嫂子。当时是我的未婚妻，正读医学研究生），读个医学院，你看，不是多好？！
不不不。她满口即刻否决。原因是，她天生的胆子太小，自小最怕的就是打针！让她拿着那尖长的针头对准别人？不不不，更是闻不得医院那股熏人欲晕的气息。
后来还是大姐解了她的围。说道是：反正只是中专。让她读个一季再说吧。要是她还要读那就让她读吧！反正女孩子，过不了几年就要成了别人家。
不不不，我永远不嫁人。要嫁也要嫁像三哥这样的！
可是三哥我，说得我，心底里无法再否定她。那就随她吧！再说了，她从小就好唱歌跳舞，也就顺了她的天性。
孰料，她就在那艺术学校门口不远，她出了车祸！那一年，她十六岁还未满。
俩人顿时无语，默默地相觑着，空气像也被凝固了。
“正所谓，车祸猛于虎！”米米情不自禁地轻轻叹息。
“所以她，成了我毕生最大的遗憾和悔恨。”高梁想要借酒消愁，秉樽对月。被都市喧嚣吞噬了的那轮朦胧之月，此时正在冷落于天外。“所以每当我看到你，不自然地，总要情不自禁地想起我那不幸的小妹！她要在，与你差不多一般年纪。今年二十五！”
“你当我……错当成了你的小妹？”米米即时茅塞顿开！有点失望似的。
“从一开始的时候是的。”高梁坦荡地说。
“那现在呢？”她趁机紧紧地追问。
“现在……”高梁也不禁在自问着。“我也说不清。总有一种朦胧的意象迷离其中似的。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因为……”
“因为是我已成了你先入为主的，默默地占有了小妹的那个空悬着的位置？”
“……似是而非的样子。”
“但我不是你小妹！”
“难道说你是我姐？”
“你是我冤家！”
“当然那也不至于。”
而或是因此，他却灌下了不少酒。他真有点迷离了！喉咙开始哽噎了似的，语不成句，意不由衷了。
“别想得太多。蓝梦不是有歌、在唱：抛弃烦恼——我们永远快活，忘却岁月——你我永远年轻！人就是别想得太多，抛、抛弃，该抛弃的，就是要抛弃。只要今天还有酒，有酒你能让它，它就这么白搁着？岂，岂，岂不白来！只要它够你她妈的够我们一醉，又何必不醉？”
看他真已酒意几分，她将他手中的酒杯拿开。偏又被他夺回：“不喝白不喝。又不是白喝。我，我可是付，付了钱的！酒是样好东西。丢了岂不暴殄天物？”他真已找不到北了。
看他越来越显得言不对题，他真醉了。这可苦了小米。只好要送他回家。
他反说是笑话。他反要用他那破单车送她，醉薰薰地撞要找他的自行车。怎么可能找得着呢？她告诉他，他那“宝贝”不已丢在酒店了吗？
他正为之惋惜不已，说：
“看来只有走路，回、回去了。走，我、我、我们走！走，走，走回回去。没什么在不了的。走路好，一路风景，一路悠扬！多、多、多有、有意、意思。”
他不由解释，扯着她直往外跑。
当他不顾一切地冲到马路上，拦下出租车！他们的出租车从“花仙子”出来时，迎面开来一辆黑色“丰田”车，与之擦身而过。
“好悬呵。”小米已颓然软瘫在了他的肩膀上。胆怯地说：“那正是他的车！”
“没——事！他回他的家，我们走我们的路，已是两股道上的车。”高梁紧紧搂着她。感受得到，她那柔弱纤薄的身子还在身不自禁地在竦抖着。
他们的车出了国贸大道一直朝南一路疾驰，毫无目的地，只让司机往前开！一直开了好远，他也感觉得已跑出了危险区，感受得到了安全区后才让司机停了下来。深深地、情不自禁地舒了一口气，倒悬着的心这才悄悄地搁了下来。爬出车子，伸直了委屈着的身子，环成四周，真巧，面前正好是军区门前的煤场。这儿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那些聚居着不少不回家的民工的竹楼，此时正是鸡啼马叫的，也是大排档最集中的地方。温暖还在紧紧地扯着他的手，瑟瑟地依偎着，惶恐的眼眸还在惊惕地四向环顾着。
“没事了！我们早已走出了那滩烂泥巴。”高梁帮她将那凌乱的衣裳扯平。看她还这般狼狈的一副逃亡样，连扣子都扣不好。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帮她一一扣上！她此时像个孩子，随他在自己最为敏感地方帮她！当着那些人的面。
这时天色已开始暗了下来，灯光已开始亮起，街沿的排档已摆比。看着自己这般狼狈，他俩也忍不住相对而苦涩地笑。俩人找了个背光的地方，下意识地就地坐下，好好地歇着。这时才发觉走得匆忙，她连钮子都还未扣准！今天俩人真的像是刚逃过了一遭无意之劫。
“他会不会追到这儿来呢？”温暖还在忧郁地轻轻的问。像是被丢在了旷野上的惊弓之兔！她从未从那失魂落魄中醒过来。她从未有过这样要为自己的失措而要担惊受怕。幸好高梁他反应得快，要不今天……真不可想象。
“没事了！现在没事。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高梁携着她，从背阳的地方出来，将那累赘随手就丢在了那黑暗的角落里。
他俩走进临街的大排挡，这是晚上才在这随地摆下的，露天的临时的大排挡。他的顾客大都流落在这的盲流着的外地人。这时还早，没几个顾客，俩人找一个背离人群，冷落昏暗的角落，此时还早，只想坐下歇憩一下。借之安抚一下她惊慌的心情。过了好久，老板才将摊位摆好，将炉火点上。他们是第一拨吃客。老板很热情地招呼着，俩人就几样大众化的菜，还要了一瓶酒，烧酒。借酒壮胆。好好慰藉一下已被折腾得无所适从的神志，也为了在喧哗中找回那像已被跑丢了的魂！尽可能地找回那一颗虚脱了的心灵，为了心灵的宁静，想找到一块让俩人舒心开怀的感觉的地方。
好一会，她才从那失魂落魄中回过神来。
“今天真该谢谢你了！”米米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你怎么把握得那么准？”
“一种直觉吧！”他深深的喝了一口酒，却被那浓烈的酒差点给呛住！沉沉地透过一口气。“我总觉得，在某个地方有点不对劲，像在某个不经意的角落里，隐蔽有一个陷阱。当然不敢说是真的，但还是防着吧，万一呢？想不到，真给懵对了！”
“啊，我面前，好像随地都被什么紧紧相逼着，不让我稍有消停的时候。真让你……也受牵连了！”
“别那么说。让我受不住！”
“看来我，此辈是这般霉气了！”
“不是过来了吗？不必那么过于自斥的！凡事总归会有个消停处。”
“假如真有来世，假如能重来，我宁可回去到过去。要是能回到从前，我倒愿守着一亩薄田，养上一条狗、几只鸡，过农家那种简单平淡而艰涩的日子。”米米细心地摆弄着面前的那瓶酒，看着那晃动着的流体，另有所感慨地，像在喃喃自语着。“辛苦着挨过来的人，对辛苦也就平常，几乎要成了一种习惯。也就不再感觉得到辛苦。麻木了似的。当灾难面前，那辛涩的过去倒还成了一种奢望！当然那已是绝对的、不可能。或许正是由此，每是孤独时，回到记忆里的我，却正恰是往前那苦涩的日子里，此时反而觉得那是充满甜蜜的记忆。尽管那就是辛酸凄凉的日子。但有母亲在，童年的单纯，特别是那健康的生活里，平平安安地活着，那是充满满希望的日子。真好！啊，那只是记忆里的日子！永远的记忆。真怪，人怎么会是这样？当你发现美好时，美好早已是过去！”
“或许正是那样，所以每个人都老在记忆中。”这是他也日来所深有同感的。但愿昔日重来！总觉得，来时不如过去的时候。
“我真想醉一次！那会是怎么感觉？”温暖好像为了获得那种神秘的感觉，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细心地看着它那般地晶莹透明的流体，一种神秘感似地，有点诱人似的，她禁不住，用嘴唇轻轻一沾，对那满口麻辣辣的感觉，像要麻木去心底的苦涩。而心里的苦涩莫过于此。
“你别，你别喝那样东西。”他将那杯酒从她手中夺了过来。
“不！我想试试。”她用臂挡了回去。“我要试试酒的能量。或许它真能从中解脱出来！我真想一醉不起，那会是怎么一种感觉？”她还是沾了点酒，看着那澄彻透明地清澈如泉水的液体，轻轻嚅嗫着那麻辣辣的嘴唇，意象深幽地，飘浮于那处超脱的遐思中。“那将是一次漫长的休眠，借之将自己冻结在一个时间隧道中，忘掉一切。抛弃往昔。让这多舛的生命得以涅磐。当她从休眠的时光黑洞中醒来，那已是千百万年后的世界！她不会是，就是那经过漫长休眠涅磐过来的新生？”
她顽强地品尝出隐藏在苦涩里的酣醇。苦难在磨练人生，但却也在消磨着生命的耐量！那是自不待说的。
她这平生第一次与酒有缘。想不到，她天生并不排拒此物。却是第一次，想要借此**自己！
俩人只在漫无边际地坦荡开怀，互诉衷肠，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高梁喝了不少酒。米米默默地陪着。
她不敢**自己。只想也能从中获得一种解脱。看着高大哥那为酒当歌的潇洒，她心底，也不禁默默地泛起一缕甜蜜的涟漪！只想着，就这样默默陪伴着。就这般倾怀地促膝侃侃坦荡地相对。
乘着酒兴，他这才告诉她：
我真有一位可人的小妹。是全家宝贝着的小天鹅！她是意外来到世上的。像是上帝奖赐的开心果！她跟我大姐的外甥一般年纪。还比外甥小了一个月。当时我也都上初中了。因为她来得最后，成了全家人的宝贝。谁都在宠着她，无论有理没理，她成了家中唯一的真理！
她自小就爱唱歌跳舞，五岁就成了舞台上的宠物。是幼儿园中最为注目的童星。
又最惹人爱，所以自小也得到了全家人的宠爱，所以她也最为淘气！
我当兵时，她刚好上学，扎着两条长长的辩子，将她自己用各种色彩扎的大红色的花为我戴上！我每次探家，都免不了要给她一定要带上礼物。还要事先问她想要怎么样的礼物。
她最爱的都是些小玩物。她最爱是外国邮票！那种色彩斑阑的邮票。但于当时也很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幸好我是在南方当的兵，那地方的外侨很多，有时为了她的嗜好，我还偷偷地从别人的信封上小心地撕下那可爱的邮票！我还曾给她手制过一本小小的集邮册。后来那集邮册让我都爱不择手！但为了宠她开心，我还是只好忍痛割爱，回家时，她到车站接我。不由得回家，在车站就要与我索要她的礼物。
我问她：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她却想了好半天，天真地羞涩着摇摇头，说：不知道！
当我从包中掏出那本我精心制做的集邮册，那集邮册上面，我为她贴了不少于当时也是很稀罕的邮票。上面有新中国第一张邮票，那是一面五星红旗。每有发行成套的新邮票都有。当面送了她。当她看到那可爱的东西时，那喜出望外的神情，我至今都忘不了！她当着众人的面紧紧地抱着我，大声唤：
“六哥，我最爱您！”
她当着众人的面紧紧地抱着我，痛快地吻得我都要为她情难为情了！
“你是家中第六个孩子？”温暖第一次听到他叫六哥。
“六哥是我的小名。”高梁解释说：“由于我之先已有了俩个姐，我是唯一的男孩儿，按乡下人的旧人俗，为了好养，我认了个妈，因为我那妈已生有五个男孩儿，所以，按排行，我成了她第六个孩子。她的螟蛉儿！”
“哦——那我也有了一位六哥了！”温暖随口叫一声六哥。“有你这样的大哥，真幸福！”米米不禁也羡慕地为之叹为观止。
“其实，在家中我爱她的机会是最少。因为当兵，至少也得一年只能回一趟家。中越交战时二三年后才得以探家。”
那时她已是个初长成的姑娘人家！浑身一袭可人地娇柔，甩着一双长长的辩子，一身淡雅地绿色的长裙。她来接站时，我真的简直不敢认她了！
那以后，每次探家，我都收集不少新邮票，五光十色。开始也只是随手而贴上，后来经过她小心撕下，换了彩色内页，再加修钉，重新编排，分成了几个专题窗口贴上，嘿！好美的一本集邮册。不几年，前后我又给收集到不少邮票，集腋成裘，那成了一本很有内涵的集邮册！其中不少还是珍品。那成了她的最爱。几乎每天都要与那邮册在一起。那可爱的邮票成了她最为宝贵的宝贝。让不少同学心中羡慕不已！但她每天都与集邮册抱在一块，连睡觉也要抱着，或放在床头。但后来，学校好像有什么活动，她将最爱的集邮册带到学校，一天忘了收好，不知是谁拿走，丢了！让她哭了好几天！
我也暗地心痛不已。终究那已是兄妹俩多年的心血！好不容易收集到那么颇专业了的集邮册。自解放后的邮票几乎每一年都收有。还意外得了几张解放前的，几万元钱一张的小张邮票！一下子说丢就丢了，谁不心疼？但也没法子。只好安慰着，哥一定再为你带回那样的一本。但怎么可能？再怎么也不能与丢的那本子相媲美了！
后来时间也渐渐将之淡化了。后来我，托人从香港为她买回了一台当时刚流行的小收录机。那时她已经上了初中，正要用得上学英语。才让她将那精美的集邮册的事放开了。只有一样她是放不下。那就是唱歌跳舞！好像，她真是天赐予的秉赋。
我即将退伍那年她初中毕业，正巧艺术学校到她们学校招生。招生的一眼就看好她的天赋，想招她，她也很心动，但又不知怎地是好。父母当然是要她上高中，接着上大学。二位姐姐也并不看不起好她去上那样的学校。
正巧我探家。小妹看着回来的我，像是遇上了救星。说：我听三哥的！
让我很为难。明知她是很想上那艺术学校。又无法说服家中的说法，一时也真的拿不准。此时当然想于她看来最疼自己的三哥支持她！那也就名正言顺，理直气壮了似的。但当了几年文艺兵的我，对所谓的文艺早已看透了。我心中还是偏向于家人的意见为好。但看小妹分明就是认为当了几年文艺兵的三哥肯定是会支持她那未言之渴望。
我想了好半天。我只能说：假如是爱好，天**唱歌跳舞，也并不是坏事。但要是当成一种事业，那就不是好事。终究不能跳一辈子！你看？你三哥我，当了几年兵，跳了好几年，最后还能跳到哪儿去？明年不也要跳回来了？我能干些什么呢？什么革命工作分工，嘿，哪是……按我说，读中专也好，但最好是读医专，今后当个医生护士的，像你慧姐（即她嫂子。当时是我的未婚妻，正读医学研究生），读个医学院，你看，不是多好？！
不不不。她满口即刻否决。原因是，她天生的胆子太小，自小最怕的就是打针！让她拿着那尖长的针头对准别人？不不不，更是闻不得医院那股熏人欲晕的气息。
后来还是大姐解了她的围。说道是：反正只是中专。让她读个一季再说吧。要是她还要读那就让她读吧！反正女孩子，过不了几年就要成了别人家。
不不不，我永远不嫁人。要嫁也要嫁像三哥这样的！
可是三哥我，说得我，心底里无法再否定她。那就随她吧！再说了，她从小就好唱歌跳舞，也就顺了她的天性。
孰料，她就在那艺术学校门口不远，她出了车祸！那一年，她十六岁还未满。
俩人顿时无语，默默地相觑着，空气像也被凝固了。
“正所谓，车祸猛于虎！”米米情不自禁地轻轻叹息。
“所以她，成了我毕生最大的遗憾和悔恨。”高梁想要借酒消愁，秉樽对月。被都市喧嚣吞噬了的那轮朦胧之月，此时正在冷落于天外。“所以每当我看到你，不自然地，总要情不自禁地想起我那不幸的小妹！她要在，与你差不多一般年纪。今年二十五！”
“你当我……错当成了你的小妹？”米米即时茅塞顿开！有点失望似的。
“从一开始的时候是的。”高梁坦荡地说。
“那现在呢？”她趁机紧紧地追问。
“现在……”高梁也不禁在自问着。“我也说不清。总有一种朦胧的意象迷离其中似的。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因为……”
“因为是我已成了你先入为主的，默默地占有了小妹的那个空悬着的位置？”
“……似是而非的样子。”
“但我不是你小妹！”
“难道说你是我姐？”
“你是我冤家！”
“当然那也不至于。”
而或是因此，他却灌下了不少酒。他真有点迷离了！喉咙开始哽噎了似的，语不成句，意不由衷了。
“别想得太多。蓝梦不是有歌、在唱：抛弃烦恼——我们永远快活，忘却岁月——你我永远年轻！人就是别想得太多，抛、抛弃，该抛弃的，就是要抛弃。只要今天还有酒，有酒你能让它，它就这么白搁着？岂，岂，岂不白来！只要它够你她妈的够我们一醉，又何必不醉？”
看他真已酒意几分，她将他手中的酒杯拿开。偏又被他夺回：“不喝白不喝。又不是白喝。我，我可是付，付了钱的！酒是样好东西。丢了岂不暴殄天物？”他真已找不到北了。
看他越来越显得言不对题，他真醉了。这可苦了小米。只好要送他回家。
他反说是笑话。他反要用他那破单车送她，醉薰薰地撞要找他的自行车。怎么可能找得着呢？她告诉他，他那“宝贝”不已丢在酒店了吗？
他正为之惋惜不已，说：
“看来只有走路，回、回去了。走，我、我、我们走！走，走，走回回去。没什么在不了的。走路好，一路风景，一路悠扬！多、多、多有、有意、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