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大燕垂德十八年,深冬时节。

    薄暮时分,大雪封山。

    终南山深处,一座隐匿深林数十年的庄院——“流云山庄”愁云惨淡。

    山庄小院“听雨阁”之内,清俊飘逸的庄主乔轻舒神情黯淡。

    侍女点亮明灯,燃起金丝木炭。

    霎时,红帐明灯,锦衾热暖。

    可乔轻舒胸口如雪洞,彻骨幽寒。

    这“流云山庄”没有了女主人云似墨,四季俱是寒冬。

    “罢了,南浦,把津儿叫到书房来!”乔轻舒咬了咬牙,终于狠下了决心,回头吩咐跟随了自己多年的管家于南浦。

    管家于南浦站着没动,他眉头深蹙,“庄主,你一定要这么做吗?”

    乔轻舒叹了口气:“南浦,我心意已决,你去吧!”

    “爹爹!”厚重的锦帘掀起,清凌凌的嗓音如空谷鹂音。

    十二岁的乔津亭,“流云山庄”的嫡女已灵秀不凡。

    “津儿,”乔轻舒见女儿进来,眉目一舒,拉起女儿的小手,在书案前坐下。

    “知道爹爹为什么叫你来吗?”

    “津儿知道,可是爹爹,你真的放心将山庄交给津儿吗?”素净的小脸仰起,眼眸隐有泪光,“津儿怕,怕毁了乔氏百年基业。”

    “津儿别怕,爹爹只是出去找你娘,找到了,爹娘就回来了!”

    “如果找不到娘,爹就不回来了吗?”乔津亭的脑海里闪过这样的一句话,但终不忍心出口,她咬咬牙:“爹爹,您放心去找娘,津儿会打理好山庄,照顾好妹妹!”

    乔轻舒强忍了许久的泪终因女儿一句窝心的话语而缓然滑落。

    他将早慧的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对不起,津儿,爹爹不能没有娘,所以,爹爹一定要将娘找回来!”

    “津儿知道,津儿与妹妹也不能没有娘……,爹爹放心去就是。”乔津亭咬唇,忍住了泪。

    乔轻舒闭了闭目,许久,他放开了女儿,“津儿,爹娘有你,真是欣慰。”

    乔津亭展颜一笑,踮起脚跟替父亲抹去泪痕,“津儿理该为爹娘分忧。”

    乔轻舒喟然一叹,抚了抚女儿满头秀发,“好!津儿,你跟爹爹来。”

    他牵了女儿小手,转过书房案台和云母屏风,启动密室机关。

    密室豁然洞开。

    密室甬道之内,数颗夜明珠镶嵌石壁之上,幽光泛华。

    乔津亭不料爹娘寝居“听雨阁”之内还有这等幽闭所在,不由得暗自惊奇。

    走尽甬道,乔轻舒点燃烛火。

    乔津亭惊奇,这密室,四壁俱是画像。

    她仔细一看,大为吃惊,画像中人,除却自家先祖父辈,其余均是龙凤冠冕,帝后之像。

    “爹爹,这是……”

    乔轻舒一叹,拿起画像前一本厚厚书卷递给了乔津亭,“津儿,我乔氏,原本是河间郡望族,与天家慕容氏渊源颇深,此书上有记载,你务必要细阅。”

    乔津亭双手接过,脆生生应了一声“是”。

    乔轻舒又取过一轴画卷,徐徐展开。

    画卷之上是一名玉冠少年。

    乔津亭细看,见少年眉目清朗大气,俊美之外,隐有俯瞰大荒纵横睥睨之势。

    “是他……”她展颜一笑,“爹爹,这不是慕容澈哥哥吗?”

    乔轻舒微笑,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将画轴挂上壁,“不是慕容澈哥哥,是太子殿下。”

    乔津亭神情一肃,“是,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固然是慕容澈,但不是身为流云山庄少庄主乔津亭的“哥哥”。

    乔轻舒满意地笑,转身在密室案台上取过一个锦盒。

    乔津亭好奇,接过锦盒,轻轻打开。锦盒未全开,玉光已乍现。

    锦盒之内,竟是一块晶莹剔透、世所罕见的血色玉玦。

    玉玦体内,天然生成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乔津亭吓了一跳,这血色玉凤凰,世上怕是绝无仅有了。

    乔轻舒郑重地将血玉放在乔津亭的手心,“从此时此刻起,津儿,你就是流云山庄的主人,这血玉,你一定要收好。他日,如果慕容澈持血色玉苍龙来求助,你务必要帮他做成三件事,哪怕是毁家灭族……这是祖上遗训,断不能违背。”他叹息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塞到女儿手中,“等他日慕容澈来找你,你方可启封观看。”

    乔津亭接信,眉蹙春山,“可是,爹爹,如果慕容澈人品不端,所求之事也背离道德伦理。津儿难道要助纣为虐吗?”

    乔轻舒赞许地点点头,“津儿,就凭这一点,爹爹就放心将山庄交给你,所以,三年后,你就要着手调查那个人的人品事迹,祖上虽有遗训,但也不能违背了天理!”

    乔津亭轻轻一叹,“知道了,爹爹!”

    乔轻舒握着女儿的手,缓然走出密室。

    书房外,神情凝重的管家于南浦垂首静候。

    乔轻舒将女儿的手交到于南浦手上:“南浦,津儿就交给你了,今后,你要多费心!”

    于南浦恳切地承诺:“庄主放心。南浦定然不负所托,南浦盼望庄主与夫人早日归来!”

    话才说完,锦帘蓦地一晃。

    一个年龄与乔津亭相仿的女孩子在探首张望。

    乔轻舒一见,叹息一声,朝她招手:“姮儿,你进来!”

    庶女乔姮不情愿地踱进书房,一见乔津亭,便一面戾色地别过脸去。

    乔轻舒将她搂在怀里,“姮儿,别这样,她是你妹妹!”

    乔姮狠狠推开他,冷幽幽地问:“十三年前,你抛下了我娘,现在,你又要丢下我吗?”

    乔轻舒喘息一声,声音哽咽,“姮儿,大人的事你不懂,爹走后,你要与妹妹一起读书,好好相处!”

    “妹妹?”乔姮冷冷地刮了乔津亭一眼,“是她吗?”

    乔轻舒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的心里,到底埋藏了怎样的所谓“真相”“?

    “姮儿……”

    话未说完,乔姮已掀开厚重的帘幕,冲了出去!

    乔津亭安慰父亲,“爹爹,你不用担心,我……我也会照顾好她……姐姐!”

    “姐姐”二字实是难于出口,毕竟,是因为她的出现,性如烈火的母亲才决然离家。

    “津儿,今后,凡事,你要多忍让,对她,爹爹心有愧疚!”

    乔津亭抱住父亲,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爹爹,你和娘一定要早点回来。”

    乔轻舒口里应着,可心口的巨石压得他几乎喘息不能。两年来,他已经派出了无数征骑查探消息,但妻子云似墨音讯全无。此次,他虽然决意亲自寻访,但他实在没有丝毫把握。

    屋外的雪越发地大了,这积雪封山,冻云迷路的夜晚,有几人因爱生恨,因恨衍生了无边的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