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京华来客(七)
    时光在一点一点地流逝,一个时辰过去了,宇文川远已面目狰狞,形同厉鬼,他虚脱地瘫在交椅上,口中发出“呜呜”的低响。乔津亭见状,示意成别思摁住宇文川远的身子,轻轻拔起宇文川远头上金针,随金针而起的竟然是一条尚在活动的线状的纯黑毒虫。成别思看了一眼,只觉胃里翻江倒海,他赶紧别过头去,一阵干呕。

    乔津亭神色镇定,命白蘋端来火盆,将毒虫挑入火盆中,只见毒虫发出几丝微弱的火花,瞬间烧为灰烬。白蘋如法炮制,竟在宇文川远的身上驱出了数十条毒虫。

    金针拔尽,宇文川远痛楚尽消,成别思解开宇文川远身上的镣铐,将浑身无力的宇文川远抱至床上,一层层地揭去他手腕脚腕上的棉布,只见纯白的棉布上血迹斑斑,手腕脚腕上的伤痕让久在刀口上舔血的成别思皱紧了眉头,他轻声询问:“主上,你觉得怎样”,宇文川远气若游丝,“放心,本太子还活着!”

    “主上身上的毒虫驱除干净了吗?”成别思回过头,问明显松了一口气的乔津亭。

    乔津亭取下宇文川远口中的软木,并给他服下一颗药丸,答道:“还早着呢!这只是第一次驱虫,只有连驱三次才算干净。”

    宇文川远恍惚从鬼门关打了个转回来,虚弱地连眼睛都睁不开。而乔津亭貌似气定神闲,实际上已汗湿重裳。

    就在乔津亭在密室替宇文川远驱虫之时,流云十三骑已斩杀两名黑衣人,被擒获的四名黑衣人顷刻吞毒自尽,一名闯入流云山庄十里处的黑衣人被困于紫竹林之中,最后被擒,但自尽失败。

    七天的时间以蜗牛般挪动的速度消失,宇文川远被乔津亭从地狱里拉了回来。

    残月西沉,“落日看沉”外,晨鸟唱响了晓歌,怒放的鲜花顶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如玉人初醒,明眸半展,暗香在清新的空气中游弋,撩拨着人的感官。

    晨光透过窗纸登堂入室,然而室内却静谧无声。不知过了多久,宇文川远从睡梦中醒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展着四肢,只觉通体舒泰,全然不似数月来的焦躁难安,疼痛不堪。显然,乔津亭已然将游丝索魂从他体内驱除了出去。乔津亭,他睁开眼睛,目光急切地搜索伊人倩影。尽管这几天他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但他知道乔津亭一直在他的身边,不眠不休。恍惚中,有多少次,就在他的意志濒临崩溃的时候,是乔津亭的当头棒喝,激起他强烈的求生意志,他从来都不知道,在他的生命里程中,在他面临生死的严峻考验的时候,救治他的陪着他的鼓励他的不是他任何一个名义上的亲人,不是他结发十载却相对无言的太子妃,不是他一双娇纵的儿女,不是千娇百媚对他百般依顺的宁氏侧妃,更不是宫中一干媚妾美婢,而是她,一个从未相逢却命中注定要相逢的奇女子,她若山涧清泉般,涓涓流入他日渐干涸的心田;她若山中高士般,与他笑谈生死历劫,王道明政;她若谪仙从天外翩跹飞来,在不经意间搅乱他心底一潭从未有过涟漪的春水。是她,参与了他的生死,用纤纤素手挽救了他的生命,并见证了他的重生!

    乔津亭,心力交瘁的乔津亭在凌晨最后一次给宇文川远驱毒,并给他服用固本培元的药物之后,才感大功告成,于是,疲惫如潮水般袭来,侵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忍不住就趴在窗台旁的桌上,沉沉睡去。

    温暖的晨曦照射在乔津亭洁净的脸庞上,略显憔悴的脸庞微微染了些红晕,她的睡容安详,嘴角上弯,似有似无地带了一丝微笑,粉嫩的红唇微微张着,像一朵清晨里慢条斯理地开放的鲜花!

    宇文川远从未如此仔细地端详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的睡相,生为皇子,继而晋升为太子,他身边的女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他似乎从不曾用心地记住一个女人的容貌,也没有必要这么做,但他知道,从这个静好的清晨开始,从他获得新生的这一天开始,他没有办法也不情愿剔除他脑海中这张睡容,乔津亭的睡容,也许不够娇媚,但倾国绝色似乎也比不上此刻的她来得让人刻骨铭心。

    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宇文川远心底暗生怜惜,他蹑手蹑脚地取来一件披风,准备给乔津亭披上,就在披风挨上她的那一刻,乔津亭突然低呼了一声:“娘,别走!别走!”宇文川远的手一抖,无来由地觉得心虚,披风落地,他有些尴尬,不知在乔津亭醒来之后如何解释他的行为。

    谁知乔津亭只是动了一动,并未醒来,只是,她嘴角的微笑不见了,眉宇间也染上了些愁色,在她的梦里,她不开心了!到底是什么使在人前明朗如朝阳的她牵愁动恨?就连梦里也有摆脱不去的烦恼?“娘,别走!”意味着什么?在她的生命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宇文川远突然有些恼怒他的负责调查流云山庄的手下。

    乔津亭没有醒来,可她的这声低呼却惊动了警觉的成别思,他见宇文川远与之前判若两人,向来稳重的他惊喜地叫了起来:“主上大安啦?”

    这一嚷可好,不仅乔津亭,就连白蘋也被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