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引 3
    摩耶的别墅座落在这城市的西郊,距离机场大约十七公里的地方,四周是暂缓出售的土地,但因为暂缓的时间太长,以至种在这里的那些杂七杂八的树木已然成林。而摩耶的别墅就在这片阴翳的树林深处。

    这别墅远远看去就像一座微型的城堡,圆形的庭院,四方的建筑,夜晚迷蒙的雨雾中错综的歌特式尖顶,就像一具远古的遗尸,深藏在幽暗的密林深处。

    别墅的建筑并不在庭院的中央,甚至房屋的四角都超出了圆形庭院的范围,将庭院分割成了三个独立的弧形小院,仅仅在正对楼门的院墙上开了一道拱顶的石门。

    伊珩坐在车里,看着车灯从镂空的黑色院门笔直照射进去的方向,浓郁的夜色中,一片古怪的灌木林,看上去就像是住着邪恶哥布林的地方。“你不觉得我们至少该要打个电话去警察局通知一声吗?”

    “没那个必要,既然已经结案了,那就跟警察没关系了。”枷楠走下了车,借着雨雾折射的灯光四下望了一眼,“这里可真够糟糕的。”

    “是有够糟的。还下着该死的雨。也不知道是谁急着这么晚了还要到这个鬼地方来。”伊珩一面埋怨着,一面倒下驾驶座的靠背,让坐在后排的美汐下了车。

    “我确定我和你说的不是一回事。”枷楠转身看了一眼挡风玻璃后的伊珩,“有时候真不知道你自以为的睿智是从哪里来的,肚脐眼儿吗?”

    “知道我现在最庆幸的是什么吗?”伊珩推开车门,伸出一只脚去,小心的踏在一处没有积水的地方,倾斜着上身走下车来,“我最庆幸的就是在这之前能有那么长的时间不用见到你这张讨厌的脸。”

    枷楠满不在乎的一笑,走去院门左面的石柱,在内嵌于石柱中的电子锁上输入了密码,院门咔哒一声的开了。

    伊珩看着缓缓敞开的黑色铁门,些许意外地问:“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的门锁密码?”

    枷楠转过头来,笑得似乎有些别有用心,“因为摩耶显然没有更改密码。和那个时候的一样。”

    那副被他刻意扭曲得有些猥琐的笑脸令伊珩想起了小时候的那件事。

    在他们小的时候,枷楠曾经来过这里,就在这个庭院里,他吻了她,只不过那个吻没有一丝的浪漫,当时不到七岁的她是被同样豆蔻之年的枷楠强吻的,而他吻她时甚至因为太过激动而弄了她一脸的口水。“想起那件事,我现在还觉得恶心。”

    “既然你还记得那件事,那还有一件事你也应该没忘。”枷楠拉起了她的一只手走进院里。

    伊珩的脸上立刻泛起了一片红晕,因为那时候,他说的一句话她至今还清楚的记得。

    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蜿蜒的穿过种满灌木和小乔木的庭院,因为被刻意的铺成了S形,所以不到路的尽头几乎看不见别墅的楼门。

    枷楠在手心化开一道“符咒”——火狱,随着他口中一阵轻声的呢喃,那团在他手心里的火焰随着指尖的**慢慢地化成一片星星点点的浮光在空中弥漫开来。他专注的检视了一遍那些浮光照亮的每一个角落,确信这里没有其他的人。

    伊珩停住了脚步,惊讶的呆住了,她的眼前,这个阴森森的庭院立刻变成了睡美人的森林。

    枷楠这时回头催道:“别傻站在那里,快一点儿。”

    伊珩快走了几步,跟上他好奇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但就在她这样问地时候,她的心里已经有了解释,她觉得那不过就是利用一些物质的化学特性玩的一个小魔术。她早已习惯了用科学去解释一切,即使此刻那片流萤散发的光远非魔术所能临时做到。

    而枷楠也并不打算解释,只是故作没听见的看了一眼四周,雨雾折射的光影中,那些灌木的轮廓就像一只只从地狱伸出来的黑色巨手,“没想到这些树都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就没有修剪过吗?”

    伊珩在他的言语中看了一眼周围,这里虽然已不是十年前的样子,但十年前的影子却是始终也挥之不去,就在这些树的年轮里,也在她的心里一圈一圈的萦绕着。回忆令她一时间百感交集。尽管事隔多年,但想起曾经发生的那件事她依然会要禁不住的生出一丝怨恨。

    鹅卵石小路的尽头,铜饰已泛翡翠色斑痕的红橡木门渐渐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枷楠快走了几步,将手心轻摁在门锁的地方,唇边只低吟了一句咒语,两扇四米宽的门便咔哒一声微开一道缝隙。他推开门走进去,那片浮光也紧随着如一群欢快的放学少年挤进别墅的大厅,围绕着整个大厅飞舞了一圈,又回到枷楠的指尖,随着他的一声咒语瞬间的消散。

    他打开了一只手指大小的手电筒,站在大厅的中央。

    这个大厅位于整幢建筑的正中间,是一个天花板距地面七米高,面积将近四百平米的空间。金色亚光的墙面少有装饰,除去东面的墙上一只宽两米高三米的古董挂钟,便唯有几十盏等距分布的壁灯,那些壁灯氧化了的铜座泛着黑黄相间的光泽,与咖啡色暗纹窗帘一致的色调,在柚木地板的衬托下渲染出沉重却又显虚空的气氛。

    整个大厅的摆设在视觉上也显得有些失衡。除去七根于墙体中浮现的支撑立柱,靠东面的一侧是一张金丝楠木长约四米的长形方桌和八张高背沙发椅,其中一张椅子此时正摆放在摩耶死亡的地方,正对着东西中心线的位置一只玫瑰金花纹镶边的栗色陈列柜。

    西侧距中心线不远靠近南面一扇白色木格窗户的地方,摆放着一套米灰色配有电动装置的暗纹沙发,与主沙发相对着,相隔一只四周雕刻着希腊回纹的茶几,是一对扶手同样以回纹镂空的沙发椅,一样的米灰色暗纹,只是多了两只深褐色配以金线编织饰物的方垫。

    往那两张沙发椅的后面再延伸大约四米的地方是西面的墙,偏北的一角是通往楼上的转角楼梯。楼梯下方的南北中线上是一个倚墙而立的白色壁炉,壁炉靠南的一侧摆放着一副手持倒立双手剑的银色骑士铠甲,而靠北的一侧是一副以坐姿摆放的黑色武士铠甲,头盔的鹿角形装饰高高的竖立,与骑士铠甲的头盔保持着水平。

    枷楠环顾着四周的格局,向身旁的伊珩问道:“警察勘查现场的时候你来过吗?”

    “是的,他们发现他的尸体就第一时间通知我来看了。”

    “能描述一下那天的情形吗?”

    伊珩不情愿的叹了一句,“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她指向不远处用白线在地板上标记的十字状人形,“摩耶最后就倒在那个地方。”又指了指距离尸体所处位置不远的一张楠木椅,“他大概就是在那个地方刺破了自己的颈动脉。”

    枷楠朝着伊珩手指的方向走过去,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延伸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白线描出的摩耶尸体的位置,一脸狐疑的问道,“知道是谁发现摩耶尸体的吗?”

    “是摩耶自己事先录了一段录音,在设定的时间拨通了报警电话。”伊珩懒洋洋地回答。

    “这么说几乎没有可能是谋杀。”枷楠看着被手电的光照亮的一片,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向正走向一面墙边的美汐问,“这里和我印象中的相比简洁得出奇,你确信这里没被偷走什么?”

    美汐摇了摇头,走去控制开关的地方,打开了两盏昏黄的壁灯。

    “那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枷楠思忖道,“除了这房子的布局变得不如从前的讲究。”

    “可他为什么要躺成那个样子呢?不管死的时候是痛苦还是安详,都不该躺成那个样子。”美汐从旁提醒道。

    “我想那也许是他故意那样做的。”伊珩语带嘲讽的猜测着说,“在这样一个阴森森的地方,住在这样一个古怪的别墅里那么多年,精神出了问题也是很正常的事。”

    “等等。”枷楠忽然从伊珩的话里想到了些什么,他的目光紧盯着地上的白线。

    “等什么?”伊珩始终是一阵阵的焦虑,只要她一看到墙上的挂钟,一想到第二天那个很重要的学术演讲,她就坐立不安,“真不知道我也跟你们一起发什么疯,这么晚了还跑到这个鬼地方来。你说过的,一两个小时,我想现在至少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你给我安静。”枷楠大吼了一声,但转瞬又平静下来,取出手机,搜索着这片区域的卫星照片。

    伊珩对他的脾气早在很多年前就已了解,从她年幼时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古怪的性格。在她看来,那对于一个出生贵族的孩子而言似乎是理所当然的怪癖,尽管这令那时候的她就十分反感。

    “我想我也许已经发现一点什么了。”枷楠自信的深吸一口气,紧锁的眉心舒展开来,“如果不是巧合,甚至有可能在建这别墅的时候,这一天就已在他的计划之中。”

    “你是说建这别墅就为了摩耶有一天装神弄鬼的自杀?”伊珩不屑的哼笑了一声,显然她完全无法认同枷楠的这种说法,甚至觉着荒唐,“你大概还不知道这别墅的历史有多长。”

    枷楠在手机上简单的画出这座别墅的俯视轮廓,然后将屏幕朝向她,“如果你看看这个,你就会明白的。”

    伊珩盯着枷楠在手机上画出的那个图形,顿时掩不住一脸的惊讶,“这不可能,这应该只是巧合。”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如果你综合这些疑点就会发现问题所在。比如这地上的血迹清楚的表明,摩耶是在这个地方刺破了他的颈动脉。”枷楠站在那张椅子旁边,接着又朝椅子的正前方跨了两步,站在另一处位置,“然后向前趴倒在这个地方。”

    伊珩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声不吭的看着他。

    “可是他为什么又要转过一百八十度来,把头朝向正门的方向躺下,再将自己摆放成一个十字形呢?”枷楠自信的解释道,“这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十字形摆放的尸体只是他留下的线索之一,而他尸体所处的方位才是最重要的线索。”

    “就算真像你说的这样,这别墅的平面图与摩耶的尸体形成了达•芬奇『Leonardo Di Ser Piero Da Vinci』的《维特鲁威人》『《Homo Vitruvianus》』,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伊珩依然有些不能相信,因为她觉着,这样一条线索并不能告诉他们什么,反倒是令人陷入更深的困惑,“还有,我忽然想起那天那些警察勘查的结论。他们说摩耶的尸体在死亡后移动过,但现场甚至没有留下第二人的一丝痕迹。你觉得这真的会是摩耶自己办到的吗?”

    枷楠暂时不打算回答这个他无法解释的问题,他只是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美汐,“这些年你都和摩耶在一起,对吗?”

    “是的。”她点了点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

    “大约十年前。”

    “那摩耶就应该知道你和我们不一样,对吗?”

    她犹豫着再次点了点头,但那动作却极其的细微,“他对我说,这很重要。”

    “也就是说摩耶知道你是谁,并且他正是因为知道你是谁才把你留在身边。”枷楠说,“那你能告诉我,摩耶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吗?”

    伊珩觉得他这是在钻牛角尖,插话道:“摩耶还给她起了个Mary的名字,还在两个月前就替她买了一身丧服,让她在他的葬礼上穿,也都说过那很重要呢。这些能和达•芬奇的《维特鲁威人》扯上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