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爹键忘,喝了下顿忘了上顿,不管什么委屈从不往心里去,身体倒是很好。真正是能吃能睡当然也能吹,在乡下,吹唢呐的﹑看风水的﹑念经的﹑杀猪的这几个职业富得比较快些。相比而言看风水的活最轻松,但那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的,要想做出名更难。

    我提到爹就不能不想到他,有一个细节我总想淡化但是又不能不说,因为爹是根本看不起我的,在他眼里,王一可才是他心中理想的人。

    爹年轻时是窑工,土窑是集体的,爹拿工分。北扬河是一条大河,上游的水主要通过它入海,土窑远离村庄,僻静得很。土窑是用土和砖垒起来的,高出地面好多,有农民房子那么高,因为是圆的,就像古罗马秃秃的城堡。泥坯从进窑到出窑需要烧一周的旺火,因为老百姓喜欢青砖青瓦,所以火烧到第三天的时候就开始灌水了,土窑顶有一圈的小孔,既是烟囱又作进水口。顶上通常放五只大瓦缸,缸里盛满了水,再用水管淋到小孔里,缸里的水都是窑工们一担一担用他们的肩膀挑上去。旺烧的时候,土窑四周冒着薄薄的烟,袅袅地飘在村庄的上空,和着炊烟,透出一股香来。

    土窑除了正常的出砖和进坯,平时很少熄火,窑洞总是热烘烘的,冬天,好赌的人经常在这里聚结。一玩就是一夜,爹围着他们看看出牌,再看看炉塘里的火,及时添柴加水。爹在这里常看到村民看不到的东西。

    爹烧了一夜的火,本该回小宿舍睡会了,换他的胡黑子说家里来人了,临时请爹带班,爹答应了。胡黑是上海知青,姓胡,皮肤黑,社员们都称他胡黑子。爹眯着眼,蹲着打盹。秋天的野外,黄花满地,风里透出了凉,四周出奇的静。爹瞅瞅火,瞅瞅洞外,他甚至想这时能闯进一只野兔多好,人在僻静无聊的时候会妄想,爹也是这样。正想的欢的时候,他的耳边真有东西“呼哧”一声的走过了,沉沉的,像是人走的足音。爹觉得蹊跷,这一惊赶走了困意。

    爹看到了一个农民不该看到的东西,何黑根本没回他的宿舍,野草地里两个赤裸的人紧紧抱在一起,其中一个就是书记的女儿,爹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弄懵了。他这一懵就是几十年。爹后来被大队书记叫到他家的时候是夜里十点多,没有一个人知道,包括我娘。

    后来,爹和胡黑同时离开了土窑,爹是经书记特批的一个允许外出学手艺的社员,爹说就学唢呐吧,他说吹着比说着好,什么都遮挡起来了。胡黑走的时候,爹送了他一把小唢呐,我记不清是那个型号的了,那是爹用我们家全部的积蓄买的。

    王一可就是那时进入爹的视野的,没有爹他那能做到记工员,没有爹他又怎能做到民办教师,当然后来进修转正是他自己争取来的机会,或者叫机遇好。对了,没有爹他能这么顺的揽到吹唢呐的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