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节
    测量工作进行得相当不顺利,个别群众与拆迁办的同志不配合,特别是对于部分外来人口的补偿问题显得尤为突出。有房无户口的有十几户,像这些群众的房子基本上属于违章建筑。甚至个别土地租给了第三方,由于合同没到期,第三方要求赔偿,特别是长林集团,虽说化工产品已经投放市场,产生了效益。但土地审批手续还在办理之中,对这类情况根本没有操作的可能性。

    拆迁工作被迫停了下来,这一停,牵动藤带动了根。土地部门合同审计局打开仙林的土地帐册一看,傻了眼。

    村里土地使用情况记载混乱,一块地有的是两个户头,有的地根本没有户头,却成了个体经营的货运市场和物流中心。针对仙林地区违法用地的突出问题,区纪委成立调查组,常书记被监督居住,接受调查。村长代理书记工作。

    一时间,仙林乱了套。一封封举报信飞到了调查组,举报常子才的信还比较多。有人将王三宝的问题也说了出来。王三宝又一次被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红珍的眼哭肿了,神志都恍惚起来,遇人就讲二子三子,活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整天唠叨阿毛被狼叼走了。王三宝白了她一眼,说我看你是得了神经病。红珍不理他就在那干嚎,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三宝坐不住了,他掐灭了一根烟头,家里一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是始料未及的,有些迷信的三宝想到了那块石头。常书记喜欢收藏,常书记受下了那石头,王三宝不联想也罢!这一联想他有愧。那晚,他是在常书记家的,警方问他的时候他一直没说,常书记不让说,自己感到也不能说。

    三宝想二子三子。二子不光料理了家里活,还是自己的好帮手。红珍不识字,以前有人上门来收货,没办法交易。后来二子能卖货了,三宝才撒得开手来。二子一笔算一笔记不愁没饭吃。三子学习好,将来是考大学的料。三宝想得眼眶泪莹莹的。“红珍,我现在就去派出所。”三宝说。红珍红着眼看他,一点反应没有。

    三宝叫了村里的赵喜的摩托车,赵喜听说去派出所,知道三宝是急事,再好看的电视也不看了,二话没说就发动了摩托车。油太贵,赵喜抄近路。三宝说,走大路,安全!赵喜说,放心!三宝心里闹翻了。一路还犹豫着,上了车还在犹豫矛盾着。这一去,可能是条不归路,三宝甚至想到了自己的下场。以前包括现在自己和常书记的交往都历历在目。三宝头都疼了,月光如水,倾泻而下,四周静得出奇。

    王三宝捡垃圾,练出了眼功。摩托车开得很快,三宝眼疾,三宝忽看到路边草地里有一团红色蠕动。“停,停车!”,三宝叫了一声,吓得赵喜一颤,本能地刹住了车。“二子,是二子”,三宝抱起奄奄一息的二子。

    经过医院的全力抢救,二子的命虽保了下来。可二子不能说话,眼睛浑浊。医生说病人受了惊吓,加之缺水时间太长,大脑供氧不足,有可能成为植物人。警方在现场得到重大线索。排除了孙长富报复杀人的可能,将视线重新锁定在外来务工人员身上。

    红珍整天趴在二子的床边,一声二子一声三子的这么唤着。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被这情形揪心和感动着。刘强,刘强,红珍发了疯的嚷,众人不知道红珍嚷什么。医生说,红珍所受刺激太大,需要心理治疗,不再适宜看护病人。大女儿一边照料红珍,一边护着二子。

    刘强,三宝想起来了。红珍在他面前提到过刘强,这个刘强怎么一下消失了呢?三宝向警方交代了那夜在常书记家喝酒和一个叫刘强的人曾与二子秘密交往的全部事实。

    采石场老板是常州人,刘强是别人介绍给他的,对刘强的情况一无所知。倒是有个小个子工人说他认识刘强。刘强不见了他并不感到以外,刘强曾对他讲过包头的奸诈,有朝一日他会离开这里。警察调出户籍档案,有三十个刘强,没有一个和小工人说的一致。这个刘强是假名子。刘强到底是谁?颇费了警方一番周折。

    警方决定对仙林周边进行了排查和搜索,三子的尸体终于被发现,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在警方的努力下,采石场老板终于交代了介绍刘强到他那里的上线,是一个叫周杏村的人,因为欠他的债,刘强是作为人质押在他那里的。由于看管不严,让刘强钻了空,跑了。

    周杏村是刘强的老乡,刘强其实叫张其林。张其林的真实面孔这才正式出现在警方发布的通缉令中。

    抓捕张其林的行动开始了······

    十

    三宝起始并不知道常书记喜欢收藏,有一次,常书记打电话给三宝,说有几个喜爱艺术在一起聚聚,喜欢艺术嘛!你也来和大家一起吹吹。三宝想,你这不是存心让我出洋相吗?我是淘宝,我淘的啥宝,是生存的宝。那是你们一群吃饱了没事撑的,三宝到底还是去了,说不定是常书记安排埋单呢,他习惯了替常书记埋单。这次总算是个不错的理由。

    在城里一家叫“聚宝轩”的茶馆,常书记正和几个人在吹明清红木家具。三宝的土气还是格外引人注目的,尽管三宝的西装熨得笔挺,掏出的烟档次也不低。常书记向大家介绍三宝,我们仙林有名的张老板,对收藏有一套。这是周牧师,在教堂主持;这是刘记者,晚报的名记;这是许总,三江房地产的老总,仙林不是开发了吗?有他的项目。常书记的派头不亚于这些名记和老总。三宝敬烟,泡水,服务员的活他都揽了。这是常书记给他面子,三宝这时将原先的想法全推翻了。常书记是在和他玩交情,而且是往深层次上发展了。

    周牧师说他刚刚买了一对青瓷,崇祯年间的,还是透明的。常书记要去看,刘记者说下次一定安排时间,今天就喝酒打牌。许总说他最近要到杭州去看一对红木太师椅,朋友替他物色好了,就等着他去开价。三宝想,那些看出钱来的东西,带进棺材才是,能带得进棺材吗?我的宝贝换成钱,吃掉花掉,统统进了棺材,三宝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快乐!他乐意地埋了单。想想周牧师和张记者在给他递名片时表现出的那个孙子式的谦恭,三宝有说不出的幸福!

    老实说,三宝在工地上是收到了一些所谓的“宝”,都是小工头偷偷卖给他的,他害怕上当,都是有选择的收,而且把价格压到最低,其实他和他们一样不懂货样和行情,但是他装得像懂的样子,又是吹气,又是磨捏。可是你说你这个“宝“是从工地上收来的,又有谁会信呢?要么是盗墓盗来,要么是偷的富人家的。一个拾垃圾的还能干什么好事。

    三宝的手里即使捏着个宝,就是送不出去啊!

    两个线路工人无巧不成书的替他做了个吹风喇叭。喜剧就在不经意间诞生了,连他自己也有点懵了。所以,他要理直气壮地去常书记的家。

    常书记还在为白天村民的疯狂生气,心想这个王三宝你什么时候在我身边消失就好了。偏偏在这个时候,王三宝来了,一副邪像。常书记问,你挖了个什么宝,把老百姓都吸引到关公山上了。明天我要去封山,像这样闹下去,还了得,我还当什么书记?三宝笑盈盈的说,我去祭祀,偏偏给宝贝拌了,说着拿出了金属。常书记眼睛一亮,这不是金麒麟吗?金麒麟!三宝说,我虽知道你喜欢收藏,这可不是我家的,是关公山上的,是仙林人民的,想了半天,还时觉得交公心安!不过,书记可要给我个好人好事的表扬。三宝补充了一句,说得很诡秘。

    常书记拿酒和三宝喝,喝得天昏地暗。三宝被一把火吓醒的,他看到火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救火”。

    三宝全说了。

    孙长富也开始说了,张三宝和常子才关系不一般,我看不顺眼,凭什么在我们仙林糟蹋。我是捆了他老婆徐红珍,她跳进我家猪圈,请都请不来。我要教训教训他们,我们老百姓不是好惹的。公安上的人一拍桌子,那有像你这样觉悟的。不是嫉妒是什么?孙长富还在辩白着。

    鸡零狗碎的鸟事将仙林人的梦想彻底打碎了。工作组根据仙林的新情况,重新制定了补偿标准,并且纠正土地承包过程中出现的混乱。在维持现状的基础上重新认定土地面积。对不按政策标准执行的房屋统一作估价,全价补偿,但不纳入安置处理。这样一来,揭发常子才的人纷纷跃出水面。

    都说人情是个鸟,一点不假,由什么始就有什么终,这虽不是因果,但也符合规律。三宝骂那些人过河拆桥,要不是二子和三子,打死我也不会说的。

    红珍疯疯癫癫,嘴里整天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象一天比一天严重。二子仍旧躺在医院里吊着针水,默不作声地地谛听着仙林发生的一切。大家各自忙着自家的事,甚至为他们的一寸一分在和测量员争取,今天他们还是仙林人,明天他们都将离开这里。有谁还能记住这里曾发生过的一切。

    2006.10.24.南京师大随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