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绿柳红枫 (3. 轻颦浅笑)
    接下来的两个礼拜,全校都在忙着期中考,章郸也不能例外。但令他欣喜的是,尽管考期再忙,他和余淑萍从不缺席每周四晚的口琴社练习。两人在社里不认识其他的社友,於是很自然地就坐到了一块。只是很遗憾地,每次练习一结束,余淑萍总是以准备考试为由,匆忙离去,这往往让章郸感到若有所失。好不容易,期中考终於过去了,章郸考得不尽理想,有一两科更是低空掠过,令章郸又兴起了转系的念头。

    又一个星期四到了,这是章郸最快乐的日子,因为口琴社初级班就是每周四晚七时在活动中心二楼的大厅上课的。可恨的是必修的体育课直到晚上六点才下课,於是章郸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吃饭洗澡换衣服,再拚着脚踏车赶到活动中心。章郸和许多年轻男生一样,不爱洗澡,而且不修边幅。但每个礼拜四晚,章郸总要把自己全身上下梳洗得乾乾净净,并换上一套整洁的衬衫长裤才出门。同寝室的室友们总笑他是要去相亲,还不断问他对象是谁。章郸哪有时间理他们? 总是匆匆忙忙地扬长而去。

    这个晚上也不例外,章郸提前到达练习场地,但他不忙着入座。他知道学姊总是在最後一分钟才现身。在余淑萍出现前,章郸心里有点莫名的忐忑,他不确定学姊会不会坐在他身边。他记得头两次都是,可他没把握这次又是。不过令他稍感安慰的是,姓周的不在这里,口琴社初级班的大部分男生都是大一新生。大一新生通常对学姊不会有非分之想,所以他挺放心。只是他这个大一新生是否对学姊有非分之想,他倒是没想过。

    余淑萍很自然地就在众人之间认出了章郸,而且很自然地就过来和他寒暄,然後两人就很自然地坐到了一块,事情的顺利令章郸又一次心花怒放。练习的过程中,两人不时有说有笑,学姊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地印入章郸的脑海里。章郸也很自然地在中间的休息时间,将心中对於课程的种种挫折向学姊倾吐。余淑萍这时显现出学姊的风范和素养,她不厌其烦地开导章郸,强调法律的课程绝不是千篇一律的背诵,同样的法律在不同的场合可以有不同的解释。“绝对不比你微积分的推理来得简单。”就这麽一席谈,加上想到能和学姊同处一系,章郸原本强烈的转系念头从此抛诸脑後。

    散会後,章郸很自然地送学姊回女生宿舍。秋夜的沁凉配着枫叶沙沙作响,章郸第一次有那种罗曼蒂克的感觉。他恨不得女生宿舍在遥远的天边,这样就可以一直陪着学姊聊天。只是美好的时光总是那麽地短,章郸虽然依依不舍,但表面上还是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临别时,学姊给了他一个轻颦浅笑,那对电人的双眼里透出皎洁的月光,简直把章郸的魂都给带飞了。

    回自己宿舍的路上,章郸乐得连车都骑不稳了,还差点没栽到路旁的水沟里。章郸脑筋其实很清楚,他并不是在谈恋爱,起码还没到那个阶段。可是和学姊在一起的快乐是无可言喻的。只是今晚他们虽谈了很多,从课业到音乐到小时候的种种,可是两人都没有触及那个姓周的事情。章郸心里很想知道他们两到底是啥关系,可他总找不到把话题引到那上头的机会。而淑萍似乎压根儿就忘了那天的事似的,从头到尾就没提过。这是章郸今晚唯一不舒爽的事,可他总想来日方长,事情总有拨云见日的机会。

    拨云见日的时刻来得比章郸想像得要快得多。那天晚上回到宿舍,章郸若无其事地问了问同寝室法律系大三的学长。他才说出余淑萍这三个字,整个宿舍从上到下就炸了窝。一刹那间有关这法律系系花的传闻就从四面八方涌来。从室友们的口中,章郸第一次对这个学姊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没有人知道余淑萍的家庭背景。她从来不对人说,只知道她来自遥远的爱郡。爱郡是这个岛国最北方也是最大的岛屿,建国前是北美爱斯及摩人常栖息的地方,名称由此而来。爱郡和天堂岛直线距离超过一千公里,冬季漫天冰雪,冷得可以冻掉鼻子。也没人知道她高中是念哪里的,有人说是爱市第三女中,也有的说是来自雪峰女中。“都不是,”後来余淑萍自己说到:“我是岛山中学的。”岛山县位於爱郡正中央,是唯一一个不靠海的县,县内全境都是终年积雪的大山,总人口不到三千,说是个县,其实连个村都不如。

    余淑萍一进入法律系,就成了男生们争相献殷勤的对相。法律系本就阳盛阴衰,余淑萍又是出色的美女。其实章郸对这一点稍有意见,学姊虽然好看,但不是那种伊莉莎白泰勒的艳丽型,也不是奥黛丽赫本那样的高贵型,总之章郸想不透那些法律系的男生为什麽争相做着‘火山孝子’。其实淑萍之所以吸引人,对章郸来说,是她那开朗亲和的个性,和健康匀称的身材。淑萍是运动健将,游泳溜冰滑雪样样都行,典型的爱郡姑娘。至於她那深邃的轮廓,是否有爱斯及摩的血统,连淑萍自己也不清楚。

    说到献殷勤,宿舍的男生可来劲了,你一句我一语地大爆内幕。余淑萍大一时很喜欢翘课,尤其是那些共同科目如本国通史或国父思想,大小姐一个学期没露过几次面。但每次教授点名,如果是用签名的,她的名字都在名单中,也就是有人会自动地帮她签个名。若教授是一个一个叫号,由於她的学号在後头,就会有人趁机溜出教室,千里报急,让大小姐在点到她时安然入座。由於这些共同课学生人数很多,用的都是前後门的大教室,座位都是阶梯式的,後门要比前门高。所以这种护航行为,应付那些戴着老花眼镜的老先生们,实是轻而易举。

    不过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听说有一次余淑萍的大名在签名簿上出现了三次,而且三个笔迹都不一样,才让大小姐出了一次碴,不过好像也没什麽大事。只是从那时起,大小姐上课比较勤了,大家都说她给怕到了。“胡说八道! ”余淑萍後来说到:“那是我不想再欠那些什麽'山'孝子的情。”

    根据室友们的描述,当初追余淑萍的男生,“可以从系馆一直排到太平洋。”至於後来发生了啥事,让这些男生不再争做‘孝子’了?

    “周明章! ”当众人提到这个名字时,个个都是咬牙切齿,义愤填膺,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