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绿柳红枫 (4. 战国群雄)
    周明章家世显赫,父亲是首府梅岭的高官,母亲则来自油国家族。他是独子,上下各有一个姊妹。他从小就在梅岭的贵族学校接受教育,高中是全国闻名的景星中学。提起景星,那是有钱也不见得进得去的学校。全国达官贵人的子弟,半数以上都进了这所学校。可这也不是给公子哥们瞎混的地方。景星校规之严,师资之丰,别说全国,就是全亚洲也找不出第二间。在景星要读完四年不是简单的事,只要有一科不及格,那怕你是总统的儿子或石油大王的女儿,说留级就留级,没有情理可言。也因如此,景星在全国高中的各项竞赛中,不论德智体群,样样都出类拔萃,他们的毕业生自然也是各大学校争相邀揽的对象。

    周明章在景星最多也就是中等,但景星的中等生可比岛山中学的拔尖要来得强多了———至少在一般人眼中是如此。没人知道周明章为什麽选择了冬岭法律,但听说冬岭法律系是唯一给了他全额奖学金的科系。以周的家世,给他奖学金根本是多此一举,但冬岭高明的就是这'多此一举'。自从周明章进了冬岭,周家给冬岭的捐款可说万倍於奖学金。“这就叫抛砖引玉,”寝室的人都这麽说。

    周明章比余淑萍还早一年进冬岭,现在是大三。听说他大一的时候就因出众的外表迷倒一票学姊,从上倒追他的不在少数。在那个年代,女孩子倒追男孩不是那麽地单刀直入,顶多也就送个饮料或找第三者牵线而已。但周明章世面见得太多了,不为所动。可他老兄高明的地方也在此,那些学姊虽然没追成,但对周明章却一点怨言也没有。“活像天龙八部里的段正淳, ”寝室的人如此说。其实周明章差段正淳远了,段正淳私生子一大票,周明章跟那些学姊们连手都没牵过。

    到了大二,周明章终於破了功,和外文系的系花李冰好上了。李冰身高一米七八,高中时是崇明女中的校花,也当选过选美皇后。她的身高已吓跑了一票男生,但周明章站在她身旁仍绰绰有馀。所以当余淑萍念大一的大半年里,周明章根本不在孝子圈内。这也是法律系的战国时期,各国争锋,但无人有胜算。这时的周明章醉心於政治活动,连续两年以他优异的口才当选班代表。

    没有人知道周明章是什麽时候加入战国群的,就像当年没人知道秦国是怎麽悄悄崛起的一样。只知道李冰和他大约在大二下时分了手,分手的原因当然也众说纷纭。然後战国群雄就像秋风扫落叶般被秦国削平,很多人怎麽输的都不知道。

    周明章采取的是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所谓的清君侧———把余淑萍周围的孝子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扫而光,手法是“卑鄙下流,无所不用其极。”这是大三学长用的形容词,他说这话时咬牙切齿,很显然他也是被扫的孝子之一。

    周明章先利用班代表的身分,任命余淑萍为副班代。这副班代的意思,就是随时要和班代私下讨论诸多事宜,当然旁人只好回避。根据淑萍後来的描述,她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时候变成副班代的,反正学长指派,她一开始也觉得与有荣焉,也就欣然接受。

    接着就发生了很多事情,根据室友们的描述,每件事都是“一桩精心策画的阴谋”。最明显的一件事就是系上办的一次桥牌配对赛。当比赛办法刚公布,许多孝子们都争相找余淑萍当搭档时,才知道她早已和周明章配对了。接着就是比赛时间,居然安排在星期三的早上八点到十点。谁有劲儿大清早起来打桥牌? 後来才知道原来余淑萍社团活动满档,外加两个家教,晚上抽不出时间来。这时间分明就是为了大小姐特别乔出来的。

    更绝的事是比赛当天,周明章和余淑萍这对搭档几乎一把牌都没赢过。周明章还会打一点,余淑萍对桥牌则是一窍不通,甚至发生她主打无王的牌,居然拔黑桃吃红心,说黑桃比红心大。参赛的人几乎每一组的成绩都比他俩的好。但比赛结果在十点钟的课堂上就公布了,周余搭档居然是第三名。妙的是公布的奖品,第一二名都是铅笔橡皮之类的,第三名却是到中城老天坛戏院的电影票。有几个自认为成绩好却名落孙山的同学找周明章理论,姓周的只以一句“计算方法不同”就来个瞒天过海,相应不理,然後他就名正言顺地邀请余大小姐看电影去了。

    至此之後,这姓周的就以余淑萍的护花使者自居,任何不识相的竞争对手,他都以“极其卑劣的手法”来对之。这所谓极其卑劣的手法,众人不肯道破,很显然都在这手法上栽了跟头。其实这手法,章郸两个多礼拜前就在系馆门口领教过了。“这姓周的就是他妈的脸皮厚,”相对之下,好面子的,脸皮薄的,就慢慢地给驱逐出了竞争圈之外。再加上周明章的家世背景和他班代表的身分,自然在系里系外找到一群拥戴主子的谋臣策士,随时替他清君侧,报军情。没有多久,余淑萍身旁的孝子就只剩周某一人了。

    其实余淑萍不是一无所觉,只是等到她察觉到时,秦国已将其他各国剿平了。她是个女孩子家,总不好再回头找那些男生,求他们续当孝子吧? 其实围绕在她周围的男生中,也有不少是想和她真正做个朋友的。可是现在大家突然都变得很识趣,既然名花已有主,那我们就退让吧。至於这个主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主,这些人为了避免闲言闲语,自然选择了保持距离。於是余淑萍在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就被孤立了起来,周明章也就名正言顺地以她的男友自居。至於余淑萍认不认,周明章根本不在乎。

    这让章郸想起了一个故事,事实上那是一个政治笑话,好像是讲俄国总理布里兹涅夫和美国国务卿季辛吉的事。话说美俄两强为了争强斗胜,相约来到一个池塘。池塘内有一条鲤鱼,两强相约谁抓到鱼谁就是赢家。愚蠢的老布二话不说跳下池塘就抓,忙了半天毫无所获。轮到老谋深算的季辛吉,只见他优哉游哉地拿了个水瓢开始一瓢瓢地将池水往外舀。旁人问他在干啥,他说: “急什麽? 反正这条鱼是我的了。”

    时值午夜,众人的一番谈话,令章郸忍无可忍。“余淑萍可以站出来否认哪!” 章郸义正严词地说。

    “跟谁认哪? ” 一个学长发话了: “跟你还是跟他? 你是谁啊? 他又是谁啊?”

    “你是谁啊? ”这句话当晚令章郸辗转反侧。原本美好的一晚变成了令人气愤的一晚。可是气打何处来,章郸又说不上来。他就是觉得不甘心,可是什麽理由让他不甘心,他又想不出所以然来。那晚章郸做梦了,梦见他千辛万苦地找到了余淑萍,要淑萍勇敢地站出来否认,可淑萍却回到: “否认什麽? 你怎麽知道我和他之间不是来真的? ”章郸一惊而醒,天已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