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研究生考试
    研究生复试那天,郑晓红第一次见到白雨笛。只一眼,她便牢牢记住了她。事实上,郑小红的记忆力并不是特别好,许多人,见过几次面,再见还是迷迷糊糊的,不是弄错了姓,就是记错了名。但白雨笛不同,她是那种明艳如花的娇媚女子,由不得人轻易忘记。当时,郑小红还以为她走错了考场,一般来说,容貌如此出众的女生很少有继续攻读研究生的,本科毕业后,会有不错的工作等着她们,没必要苦兮兮地和一群被逼无奈的人挤在一起争渡书山学海。退一步来讲,即便这些女生中偶尔有个别人需要用高学历作人生的敲门砖,也多选择读些好毕业的专业,很少有人会选择古代文学专业。但很快,郑晓红的疑虑便消失了,因为白雨笛首当其冲地被叫出去面试,而且面试的时间足足有半小时之久。本以为导师们给每个考生安排的面试时间是一样的,但是第二个山东来的考生却仅用了十几分钟便出来了。郑晓红顿时明白,原来面试时间不是固定的,完全看导师们的心情。让郑晓红不解的是,面试的时间长点好呢,还是短点好?总之,各个学校不同,导师们的脾性更不同,摸不准的。

    郑晓红排在第8位面试,这是个吉祥的数字,而且排位在中间,不前不后,刚刚好。此时,她已经从面试完的考生那里打探出一点消息,比如导师们问了几个问题,什么问题,严厉不严厉,回答不出来时他们还会不会再问其他问题等等。从这些考生的讲述中郑晓红知晓导师们提的问题其实并不太难。尤其在复试前,她已经做足了功课,将这几位导师近三年来发表的大部分论文都读过了,知道导师们的问题其实都在自己的研究范围内,只要主要观点贴合导师们的论点,再加上点自己的思考和感悟,便不会出大的差错。但在等待面试的时刻,她还是微微有些紧张,怕自己表现不够好,万一呢?她会不会一不小心成为被淘汰的几个倒霉蛋?现在的研究生复试,不像以前,以前学校若给你复试的机会,不出什么纰漏,基本上照单全收。现在却实行差额复试,比例为1:1.2,换句话说,复试完,总会有小部分人失去入学的机会。那样的话,前期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只能从头再来。

    郑晓红忍不住去看白雨笛。考完了的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低头发着短信,从始至终不参与考生们的谈话。她梨花般白皙的面孔上看不出忧喜,一双美目,似有闲愁万斛。

    “花瓶!”郑晓红在心底里给白雨笛定了性。突然心定了,这样的女生,肯定不会花大把的时间在枯燥繁琐的书本里.即便她想用功读书,艳羡她的小男人和老男人们也未必肯给她安静学习的心境。而她郑晓红则是结结实实地对文学投入过的。大学四年,工作两年,备考一年,任何时候她都没有丢掉过书本。不矫情地说,文学对郑晓红而言,真得有如挚友,是它们陪着她度过孤寂而寒冷的日日夜夜,从未嫌弃过她。真要说起来,郑晓红对文学的喜好,久远了。久远到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那时她们一群孩子经常玩过家家的游戏,男孩做爸爸,女孩当妈妈。但没一个小男孩愿意选择郑晓红当孩子的妈妈。这种情况久了,郑晓红小小的自尊心到底被伤到了。在又一次遭受冷落后,郑晓红跺着脚,捂着脸,哭着跑回家。蹲在灶膛前烧火做饭的母亲看到哭泣的女儿,忙询问缘由。知晓情况后,母亲长长地叹息一声:“红呀,这怨不得别人,谁让你长得丑呢。丑女孩和俊女孩没法比。就是长大了,彩礼钱都要比俊女孩短一大截儿。你现在就该知道,日后你要什么,只能靠自己,不要指望男人,也指望不上!”明白这个道理后,郑晓红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戛然而止。她有了心事,强烈的自卑感逐渐变形为膨胀的自尊,最终罩在自强的面纱下沉潜积淀。对一个女人来说,无论是老女人还是小女孩,确认自己丑陋都是件痛苦万分的事儿。郑晓红捧着母亲那面用的乌蒙蒙的榆木框方镜,细细地观察镜子中的那张脸:浅而淡的眉毛,小而短的眼睛,软塌塌的朝天鼻,更不堪的是嘴唇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缝补疤痕——她生下来便是唇腭裂患儿,所幸豁的不太厉害,还能缝上。父母去不起大医院给她做好的修补手术,对付着到县医院做了简单的缝合。技术不行,那道疤痕,去不掉了。郑晓红从此不愿和同龄的孩子们玩了,习惯一个人呆在家里,和小狗、小羊们做起了朋友。后来她还帮母亲饲养鸭子,春光明媚的时候,拿着长长的竹竿,赶着刚刚长出翅膀,一身嫩黄的小鸭子去河边。看着快活戏水闹成一团的小鸭子,郑晓红想,不知道它们的世界里有没有美丑之分,如果有的话,它们也会如她这般孤独伤心吗?

    后来,郑晓红读了丑小鸭的故事。她非常希望自己也能像童话故事一样,终有变身白天鹅的那天。少年时,她暗中留心一切能够变美的方式方法。比如,她听人说冬天用冬青叶子涂手并在河水里洗会让手指变得修长白皙,她便如法施行。三九隆冬,费尽力气地用斧头砸开冰冻的河面,将手伸向刺骨的河水中一遍一遍地清洗,直到两只手完全没了知觉才罢休。又比如,她听说吃黄瓜会让眼睛变得水汪汪的,就拼命地吃。黄瓜架上的黄瓜还没等长大,全入了她的口。不明就了的母亲以为女儿爱吃黄瓜,转年就多种。其实郑晓红早吃伤了,以至于多年后一闻到黄瓜的味道便条件反射般泛起恶心的感觉。事实证明,这些方法,全不靠谱。她的手,依然短粗的像紫皮水萝卜,眼睛依然干涩晦暗,与传说中的水汪汪相差甚远。丑小鸭就是丑小鸭,永远成不了白天鹅。童话是勘破生活真相的大人们编织的美丽谎言,在骗孩子们相信真善美的同时,亦暂时慰藉他们疲敝枯竭的心灵。稚拙的郑晓红不懂这些,她相信了,所以才会白白折腾了自己。郑晓红觉得曾经的她傻得可爱又可怜。有时候她明明在笑自己的愚蠢,却不料笑着笑着泪水却流了下来,弄得满脸满怀皆是。

    在郑晓红笃信丑小鸭变身白天鹅的时代,唯一没白费功夫的是当初对文学的热爱。她记得在一档电视访谈中,一个美如夏花的女子说文学能带给女人长久的美丽和魅力。郑晓红记下了,她梦想有一天文学能给她带来惊喜,圆了她做美丽女人的幻想。但农民的父母买不起昂贵的文学书来送给女儿。郑晓红便认认真真地读语文课本上的文章,不仅读,还能很快背诵下来。遇上优美的语句,立即工工整整地抄在笔记本上。小学六年级毕业,她已经靠着自学,将堂哥的初中课本自学完了。上初中后,她偶然在村里的一位老人家中看到一箱散发着霉烂气味的明清小说。其中包括《红楼梦》、《水浒传》、《儒林外史》、《醒世姻缘传》、《六月霜》、《海上花列传》等等。那是她第一次与纯正的文学“亲密接触”。郑晓红欣喜的发了狂,像一个贫苦的老农在自留地里刨出了金元宝,又像沙漠中焦渴的旅人找到了甘洌的泉水。此后,她一放学便跑到老人家里借书看。借完一本再去换回另一本。书上的许多字还不认识,但并不妨碍郑晓红阅读的热情。她不求甚解,囫囵吞枣般地阅读着这些著作。识字不多的母亲害怕女儿看坏了脑子,更害怕这些“闲书”影响了孩子的学习,所以她每天只给郑晓红有限的时间看课外书。通常,灯下的郑晓红正看得起劲的时候,母亲走进屋子,不由分说地关了电灯,命令女儿睡觉。惦记着书中情节的郑晓红躺在黑暗中翻来覆去睡不着。最终,她想出了一个办法,趁母亲不注意的时候将手电筒偷放在被窝中蒙着被子继续读书。

    虽然文学并未给她的容貌带来改观,但因为看的书多,打下了底子,郑晓红的学习特别好。尤其是语文,让她出尽了风头。她的历任语文老师都对她青眼有加,毫不吝惜地将各种赞美之词赠送给她。甚至,有的老师竟将她目为天才,让自卑懦弱的郑晓红逐渐找回了自信。当她看到那些漂亮的女生们对她争相示好,课下抢着传阅她的作文时,郑晓红便会产生由衷而实在的幸福感。

    “不过徒有其表罢了,除了一副漂亮的皮囊,那些女生还有什么能够和她郑晓红相比的呢?”她暗中得意,表面上却是谦恭而大方地微笑。她对谁都好,也和漂亮女孩做朋友。其实内里对那些美貌的女孩是冷漠和嫉恨的。在这个以貌取人的炎凉社会中,郑晓红只能拼命用后天的优异成绩来弥补先天的短处。只有这样,骨子里暗藏的自卑,才能一点一点地挤出来,蒸发掉。

    遭遇白雨笛,郑晓红只消看她一眼,便如同训练有素的斗鸡,血脉贲张地拉开了架势。她想,她一定会用腹中的学识掐的她血流满地。令这个蒙着画皮的女生狼狈不堪地显出孱弱而贫乏的底子来。她要告诉她,花瓶就该呆在花瓶该呆的环境里,硬要打肿脸充胖子地跑到研究生的领地来混,这就是她的不对了。郑晓红要当照妖镜,照出白雨笛之流山中芦苇腹中空的丑态。她坚信,和别的考生比她的水平怎么样说不好,但要是和花瓶白雨笛比,她和她,完全是云泥之别,是夏虫不可以语冰的。

    有了底气的郑晓红不为人知地将嘴角弯成了月牙,气定神闲地收回了观察白雨笛的目光。她再次打开了书夹中已经仔细阅读过好几遍的导师们的论文,不急不缓地仔细看下去。轮到她面试时,郑晓红微笑着起身,像个未卜先知的智者,轻轻推开了考场那扇虚掩的门……

    白雨笛复试前便收到了徐老师的大段短信。他告诉她不用担心,录取已是铁板定钉的事儿。在秦校长的过问下,哪个导师都得认真对待。更何况,她初试的成绩本就优异,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所以面试只要不慌张,心态轻松地发挥出正常水平就好。白雨笛看完短信,微微一笑。其实,白雨笛的复试也进行的相当顺利。导师们的问题,恰好是她在本科中熟悉和持续关注的。特别是关于明清小说的有关问题,她答得尤其好。白雨笛发现,男导师们从一开始的故作威严转换成了微笑示好,而女导师们则从漫不经心转换成了正襟危坐。她知道,导师们已经修正了此前的固有成见,重新换了一副眼光和心肠认识她了。从小到大,这样的情况她见得太多。因为美貌,她得到过许多赞美和好处,同时也承受过许多偏见和挫折。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矛盾永恒地蕴藏在万事万物中。这些定论,对白雨笛的成长而言,确实具有真理性。

    白雨笛其实非常委屈。在她的人生历程中,无论她怎样努力,付出多少汗水,取得怎样的成绩,别人看她的目光,永远多了一层欲语还休心知肚明的朦胧劲儿。似乎她得到的一切,不过是美貌,不过是男人们的怜香惜玉而已。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一只绣花枕头,白雨笛愈发努力上进,大学四年,无论学业还是能力的拓展,她样样走在别人的前头。由于优秀,她获得了一堆的荣誉证书来证明自己绝非人们眼中的庸常之辈。但她越是优秀,越是出类拔萃,周围人看她的眼神便越发**。成见一旦形成,打破它就成了李白曾经遭遇的蜀道,难于上青天。

    说起来,白雨笛的考研道路颇为波折。这一年,已经是她第二次参加考研了。饶是这次,理想中的学校因为英语受限几分依然没有考上。中国的研究生考试充满了诡异,设置了许多不近情理的条条框框。不但政治要考,英语也是必考的。在这种情况下,无论你的专业能力有多强,只要政治、英语没达到最低分数线,便一概被拒之门外,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仿佛中国的研究生专业能力可以差些,英语却是万万不能差的。而且只要走学术之路,一定会和英语的层层选拔考试相伴始终。所以很多考研的过来人不无戏谑地说,考研其实就是考英语。当然,其中的不近情理处近些年也引起了许多教授和学生的质疑,伐挞改革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但终是不了了之。前几年,一位名教授因为英语最低线的硬性设置,致使老先生连续几年招不到满意的学生,因而愤而辞职。离职后的教授发表了一篇激愤的言辞,抨击研究生考试中的种种弊端,造成轰动一时的新闻事件。可民间的呼声再高,依然撼不动这条铁的规定。

    白雨笛很不幸地被英语挟持了两年,第一年她的英语只差两分没达到报考院系的规定。当时她的外国文学史老师便建议她第二年改报其它的学校,不要再报考师大了。具有自主划线的师大因为考生众多的原因,每年将英语的分数线定的非常高,甚至有时会超过国家分数线十多分。这显然对英语稍差的她非常不利。但白雨笛不愿离开师大,确切地说,她是舍不得离开方老师。翠柏般儒雅而博学的方老师在白雨笛的心田中长成了蔓藤植物,丝丝缕缕地缠绕进她的睡里梦里。可这是她隐秘的心事,不能为外人道的单方面暗恋。所以第二年,她依然固执地选择了师大。谁知因为太想成功,太想做方老师的学生,白雨笛在巨大的思想压力下在考研的前一晚开始失眠,两天的考研,她竟连续失眠了三个晚上。当她浑浑噩噩地走出考场时,差一点晕倒在好友萍的臂膀里。于是命运残酷依旧,悲剧再次重演。初试成绩出来,她的英语又差了几分。万般伤心的白雨笛不好意思和方老师述说再次考研败北的事实。她辜负了他的期望,可能这辈子做不成他的学生了。她觉得自己笨的无可救药,只配躲在暗处舔舐伤口。后来到底还是忍不住和方老师诉说了考研再次败北的情况。在听到方老师关切话语的刹那,白雨笛的痛悔无处藏躲,装出来的坚强瞬间被伤心的泥石流冲刷净尽,呈现出光秃秃的无助。她哭了,对着电话那头的方老师。他耐心听她哭,然后哄孩子般地安抚她。那时,白雨笛差一点说出她为何如此伤心的深层原因。这个研究生,她并不是非读不可的。她的父亲其实已经给白雨笛安排了不错的工作。她之所以如此执着地考研,就是不想离开方老师。她想用上学的方式光明正大地呆在他的身边。白雨笛孩子气地想,为了方老师,她要尽可能地赖在师大的校园里。可是她的一腔深情却不敢流露出来,她的炽热只炙烤煎熬着自己的那颗心。每当话到嘴边的时候,她会拼尽全身的力气硬生生地憋回去。她怕吓着谦谦君子的他,更怕从此失掉他给予她的那份温润如玉的关切。她不能像《渔夫和金鱼的故事》中的老太婆,因为贪婪,最终一无所有。思量再三,白雨笛凄凄哀哀地选择了调剂。离开师大的季节,正值暑热蒸腾的盛夏,过分明媚热烈的阳光灼人眼目。酷暑的炎热让白雨笛娇嫩的皮肤患上了皮肤病,红色的小疙瘩成片成片地趴伏在她的身体上。忍不住痒的白雨笛将大腿和胳膊挠得鲜血淋漓,破损的皮肤结成厚厚的血痂,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离开的那天,白雨笛穿着长衣长裤,拖着巨大的行李箱,无比留恋地在师大的校园里观望了一番,然后才恋恋不舍地坐上了出租车。她不忍和方老师告别,更怕离别的愁绪让她保守不住心底的秘密。她的心里,怀着惦念,三年后,只要她努力,还可以回来,还可以继续做方老师的学生。这是她春暖花开的坚定梦想,无论如何,她要完成。

    全部考生复试完毕后,负责人又交代了后续的一些事情,便让大家回去等录取通知书。考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出了文学院大楼,才发现外面飘起了雨丝。楼前的花坛里,一棵棵桃树绽开了密密匝匝的粉色花朵。这些桃花在春雨的滋润下,愈发莹润明丽起来。白雨笛没带伞,正发愁叹气时,一辆白色的福特车轻俏地停在她的面前。车窗打开后,徐老师微笑着摆手,示意白雨笛上车。白雨笛坐好后,徐老师道:“折腾完了,给你提前开庆功宴。说,想吃什么,想去哪里,随便提,都依你。”

    白雨笛心内一动,“都依你”多么宠溺温暖的词句。徐老师对她似有若无的特殊关爱令白雨笛亦忧亦喜。她更愿意将之定位于老师对学生的单纯爱护之意,无关男女之情。此刻,她只会感激地笑答:“哪里都可以,徐老师定吧。”车子启动的瞬间,白雨笛言笑晏晏的脸无意间扫过车窗,忽然发现车窗外一个人咧着疤痕明显的嘴,向她投来讥刺而不屑的目光。这个表情虽然短暂,却被白雨笛尽收眼底。白雨笛一怔,记起了这个女生是和她同场的考生。她的那个动作,那种眼神,如此熟识,它们如同梦魇,如影随形地纠缠着白雨笛许多年。

    郑晓红望着绝尘而去的汽车,突然感到心冷胆颤。方才因导师们对她的颔首微笑而建立起的自信如潮水般溃退。灵魂里使劲摁下的自卑烈焰腾腾燃烧。她没看错,那个接走白雨笛的男人正是研究生复试时的一个导师。他和她的关系如此厚密,看来这次谁都可能不被录取,而白雨笛却一定会被录取的。花瓶的背后,都有盘根错节的关系。那些觊觎的眼睛,会想方设法博得美人的青睐,也许他们早已争先恐后地为她铺平了康庄大道。悲凉、嫉妒、鄙夷、惶恐五味陈杂地堆积在郑晓红的心头。她突然恨起了白雨笛。她没有的,她却明确地彰显着她的有。她汲汲以求的一切,白雨笛却可以凭借一副好皮相,不费吹灰之力地拥有。摆在白雨笛面前的是花团锦簇的艳阳天,而她郑晓红的前途却是雾霭茫茫的连阴天,什么都是晦暗不明的。其实,她郑晓红要求的并不多,她只想要公平。但这个世界,从古至今,有过真正的公平吗?“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说的多么直白。法律面前尚且如此,遑论其他?郑晓红在社会上跌跌撞撞行走的这几年,从未遇到过她所希望的公平。相反,她遇到的许多事,明确地对她宣告,这个世界本没有公平。所有的规则和制度,都是为她这样无权无势的人设置的,而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则可以将规则视若无物,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他们的目的地。如此一想,郑晓红不由地感叹她到底还是太年轻,太稚嫩,竟然天真地向弱肉强食的社会要公平。她的委屈怨恨,化成轻轻的叹息,在腔子中风疾雨骤地翻滚,可呼出的激愤气息,却连稀薄的空气都未曾震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