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欸乃一声山水绿
    话说这个落水的员外也不是外人,竟然是《西厢记》里那个张君端的叔叔张喆,张喆家道殷实,也许人们出于对张家的嫉妒才造出那么一个张生来,目的无非是要诠释“天下有**终成眷属”这么一个道理。与本文也没有什么关系,暂不在此处交代。

    张喆有着江南大户主人的雍容华贵,也有家学丰厚的斯文。平日里,张喆喜欢研究一点金文,这在当地算是一个奇迹,史料记载最早的甲骨文随着殷亡而消逝,金文起而代之,成为周代书体的主流,因铸刻于钟鼎之上,有时也称为钟鼎文。据考察,商代铜器上便刻有近似图画之金文;其后继续演进,至商末之金文亦与甲骨文一致。此种金文至周代而鼎盛,绪延至秦汉。但商代器物和铭文皆少,秦汉以已至末流,所以应算周代为主流。金文与甲骨文笔道细、直笔多、转折处多为方形有所不同,金文笔道肥粗,弯笔多,团块多。金文早在汉代就已不断出土,被学者所研究。金文是研究西周、春秋、战国文字的主要资料,也是研究先秦历史的最珍贵的资料。

    这么一个员外,这样的雅趣在全国可能也找不出几个来。张喆在研究金文之余,还喜结交一些做蚕丝纺织和蓝印花布的乡间士绅。这些人基本都生活在吴江、南通,而他正好在中间的位置上,上南去北都比较方便,只是陆路难以到达,一般走水路更便当,省去了河港湾汊的无故阻隔,那里人有“隔河千里远”一说的。说来也蹊跷,他觉得在这些土活里有识别金文的灵感,甚至他认为金文与这些土活有着一种必然的联系。

    也是一个寻常的时日,张喆带上两个伙计,扯起了风帆,一路南上,他这回去吴江看一款新式的纺绸,黄大生稠庄的黄金甲捎信来一定要张员外去为他们的新抽丝剪彩。那巧东北风来的猛,一个吃劲,桅断帆落,风硬生生地把船给打翻了,张喆水性好,一轱辘从水底折返上来,原先抓住了一块木板,只见他死死抱住木板,虽说这木板有一定的浮力,但水浸的太久,木板的浮力大为减少,张喆说,怎么滴也不能这么个死法,他正在寻找下一个目标,并调整好自己的姿态,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也要游到岸上。眼看风平浪静了,可张喆渐渐感到自己已经有气无力。也许贵人有贵相,这天象也不该让张喆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去。

    张喆被拖上岸着实已经奄奄一息了。吴实说,怎么好歹还逮住了一头肥牛,阮兴无到底还有些同情心,也不嫌张员外脏兮兮的挂着水草的头,托在双膝上在他后心位置上死命一拍,张员外瘦硕的身体本能地向上一弹,哇——哇,一肚子水全给拍出来了。

    两个伙计的尸体找回来了,张喆埋葬了伙计。阮兴无把沉船收拾停当,张喆作为答谢救命之恩,赠送船只一艘,还送了两人碎银无数。

    张喆归来,谣言不攻自破,水怪的真伪自然也销声匿迹。倒是救人的两人留下了几分传奇。

    得了船只的吴实和阮兴无则一路鼓帆北上,他们要去追击阊门出发的官家船队,一支押送着平江府平日不喜讨论朝廷正事的屁民开赴江北的船队。

    拖挂在张员外送的这只行船后面的“树船”就像一只小舢板。一路逶迤的水波,丝丝缕缕,不绝于后。对于这只英雄的“树船”的机关,颇费了吴实的一番心计,别的不说,防水就是难题,这在当时也算是一道了不起的发明。平素那些船的木板与木板之间的缝隙实要靠蘸满了桐油的麻丝用细凿子一点点錾进去的,类似于修长城的墙砖与墙砖之间用熬好的糯米汤汁点蘸进去。保证了墙砖的缝隙不被雨水的侵蚀、腐朽。“树船”的机关不仅在于木栅的自由抽拔,而是防水。细心的读者可能已经想到了,我上文说到是整树的一半剖成的“树船”,其实,还有一半在尺寸上比另一半做的小一号,正好可以镶嵌进去,说白了,木栅栅住的只是其中较大的一个剖面,让其自行下沉,而小一号的“树船”则是空的,这样船体的人就可以不跃出舱面就可以从船体里潜到水底,轻易实现“水鬼梦”。

    有了大船风帆动力的牵引,“树船”也一路向北,为了不连累张员外,两个老实人将行船作了改造,除了换桅加樯杆之外还在船头两侧加了“青面獠牙”的独角兽的木拐头,兽头的一只角涂上了陈年的朱砂红;还把象征羽扇纶巾温文尔雅的宽头的改成了尖头,减少了风的阻力面。两人还给船只起了个外号叫“加勒比”,顾名思义就是“加紧赶路”。他们要追赶官船,阻止一场国家行动。

    史书是不会记录以下行为的。在阊门赶散途中,在常熟尚湖一带,五千官兵押送十倍于众的平江府民,其中真正到达江北的不足一万人,其余的散落在长江南侧向东,死伤人数无法统计。

    “加勒比”号以轻捷、快速的姿态一路跟随官船向前,火攻显然是不行的,因为家眷老少都在船上,火攻只能是同归于尽。吴实好歹在官兵序列里知道官兵的规矩。说实在的,押解人最大的难题还是吃饭上厕所问题。官兵们也是苦不堪言,走走停停,哭声震天。这些来自北方的官兵对于北方他们其实并不陌生,但是对于习惯了苏州城里生活的江南人则又是另外一种情形。

    吴实以讨饭为名,在船队驻扎的地方冒充混进了官兵里。用私藏的刀匕结果了一个官兵之后换上了官兵的服装,阮兴无在船后接应,两人暗杀了十来个官兵。竟有两艘官船莫名其妙地停滞在尚湖里。只见人声鼎沸,船上的人像炸开锅的沸水,不到岸竟有人开始跳水,有人明知手脚捆绑着也要坚持往下跳,

    阮兴无的一把刀着实不够用,割断了绳索的老百姓四散逃跑,大队官兵开始向最后两只船方向结集,一场搜捕行动同时进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