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进京之路
    1630年正月初三,王家村到处还是新年的喜庆气氛。王帜早早起了床,收拾好行李,和珍珠从院子里走出来,站在院子门外的小山和武馆的一帮兄弟迎上前来,大家的眼眶都红红的,依依不舍地看着王帜。

    王帜笑了一下,往戚家武馆的方向看了一眼,扭头朝村口走去。

     村里的老少爷们站在村口,看着王帜他们从村路上走来,忙迎上前去。

    王帜走到老族长跟前,“叔,我去了。”

    老族长点头:“在外凡事要多留个心眼,早去早回。”

    王帜点头。

    小山眼泪汪汪把包袱递给王帜。

    王帜笑了笑,翻身上马。

    珍珠逗皮地冲大伙儿一笑,纵马扬鞭朝官道上奔驰而去。

     王帜回过头来看了看王家村,看着面前那一张张熟悉而亲切的脸,遥望着王家大院和戚家武馆,戚家武馆的牌子在晨曦中被涂上了一层亮光,王帜调转马身,朝着京城方向飞驰而去。

     尚末开春的天气,枯树荒原,满目苍凉,路上行人稀少。

    珍珠策马走到王帜身边:“爹,大春哥在哪等我们?”

     王帜看了她一眼。

    珍珠得意地一笑,“我知道你不会不管他的。”

    “你们就会给我惹事生非。”王帜又想起那到晚上的梦,“你熊叔和虎叔都出去好几年了,也没个信回来,这年月不太平,你在外面少给我惹事。”

    “知道了,我保证爹的话,寸步不称地跟在你身边。”珍珠嬉笑,“这次在京城要是能碰上熊叔和虎叔就更好了。”

     “袁崇焕打了败仗,关宁军应该撤出京城了吧。”王帜看着远方层峦叠嶂的山峰,脸上闪过一缕迷惘。

     王家村和老村长、小山他们一点一点从他的视野里褪出成一幅黑白山水画,一条长路伸向远方。

    

     黄花镇的大街小巷到处是过年的热闹景象。黄府门前,车水马龙。黄府内高朋满座,镇上的几个乡绅刚走,几顶从京城方向来的轿子停在黄府门前,赵管家把一个个肥头大耳的宾客迎进府去。

    家丁仆人们忙着迎来送往,兴旺陪在父亲身边强颜欢笑,蔫蔫地打不起精神。

    黄夫人走过来:“兴旺,累了就回屋歇会,没完没了的都已经好几天 了。”

    兴旺看了父亲一眼,“爹!”

    黄云峰眼睛直视着前方,“这些人往后都有用得着的地方,兴旺认识一下有好处。”

    “我只要儿子平平安安就好。”

    “平安?!这世道是你想平安就能平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怎么平安?!”

    “爹,娘,你们别吵了。”兴旺无可奈何地说,“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夫妻俩互相看了一眼,母亲心痛地拍了拍儿子的脸。

    赵管家匆匆从外面进来,走到黄云峰身边,“老爷,再过三天他们就到平安镇了,您什么时候启程?”

    “你帮我收拾收拾,明天就走。”黄云峰回过头来看着兴旺,“兴旺,爹回老家有点事,要好几天时间才回来,外面的事听赵管家的安排,屋里的事听你娘的,知道吗?”

    “爹,”兴旺一听父亲又要出门,“那我去青青姐家给伯父拜个年吧。”

    “哦,这事我还真忘了,那你先过去打个招呼,跟毛大人说一声,爹回来了就去拜访他。”

    “好。”兴旺顿时心花怒放了。

    山上的天气比镇上更冷一些,风在山尖上呼啸着,张荣祖一早就上了山,陪着毛德志喝酒下棋。

    “这年过的,心里闹哄哄。”张荣祖又赢了一局,他看了毛德志一眼,“大哥,你这心思不在棋上,三局两胜,我赢了。”

    毛德志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突然说,“关熊关虎还没有一点线索?”

    “没有,等过了这几天再说吧,大过年的让大家先歇几天。”张荣祖懒洋洋地看了毛德志一眼,“这事闹的,年都没过好。”

    “我是不明白马泽高怎么想的,他这不是在救袁崇焕,是在给皇上火上浇油!”

    “这年头趁火打劫的人多了去了,李自成要是能啃下袁崇焕这块硬骨头,整个关宁军都跟着他去了。”

    “袁崇焕不是这样的人。”

    “大哥,人都有七情六欲,都是血肉之躯,毕竟到了生死关头,谁不贪生怕死?他袁崇焕也是人。人家又有旧交情,不是顺水推舟的事。”

    “只要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为难我,让我安安生生闭上眼睛埋进黄土堆里,我就对得起皇上和毛家的列祖列宗了。”

    “我知道,别说大哥不敢轻易动他, ”张荣祖漫不经心地用棋子敲着棋盘,“就算皇上身边那几个重臣,哪个不是被他的金银珠宝塞得盆满钵满,睁一眼闭一眼,大概就瞒着皇上一个人了。但他要想收买袁崇焕可不容易,那可是一呼百应的关宁军的头,这回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袁崇焕一下狱,他就进了京城,忙乎去了。大哥,这回袁崇焕要是投奔了他,那大哥也赶紧投奔了他吧,将来我们好歹也能跟着您混口饭吃。”

    “你一天到晚就知道胡说八道!”毛德志瞪了张荣祖一眼。

    “养虎为患啦大哥,你可不要等到黄花城成了他的天下,到时悔之晚矣。”张荣祖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有备无患。”

    “你得有真凭实据!”

    “他还没来给大哥请安吧?听说这些天黄府天天高朋满座,京城来了不少达官贵人。”

    “荣祖,不要去羡慕人家的日子,你和我,能守住这黄花城,平平安安寿终正寝就是天大的福气。”

    “大哥,这愿望还真不一定能实现,听说今年黄府新立了规矩,凡是二品以下的官员都恕不接待了,你看我们堂堂的朝廷命官,连见他面的资格都没有了,您也就刚够跟他见个面的级别。”

    “大家相安无事也挺好。”

    “大哥,你这么做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要是想毁了黄花城,这边城就是铁打的都没用,”张荣祖看了毛德志一眼,“他现在缺的就是兵器谱,要是那玩意被他找到了,别说一个黄花城,整个边城都用不了十天半月就成了炮灰。”

    “兵器谱?不是早就被将军烧毁了吗?”

    “我听说在蓬莱呢。”

    “在蓬莱?”毛德志一皱眉头,“你怎么知道的?”

    “老王来的消息。”

    “老夫人手里?”

    张荣祖点了一下头,“所以这关熊关虎突然来黄花城又突然消失了,我觉得这里面有文章。我也知道大哥心里的顾虑,有真凭实据大哥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你们还是儿女亲家呢,只是我要提醒大哥,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哪天被皇上知道了,大哥也许无所谓了,但千万别把青儿的一辈子搭了进去。”

    毛德志沉思了好半天,“黄府又不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你真想去还能去不了?”

    “大哥,我也难做人啦,文毅本来跟他的感情就好,对我们俩恨得要死,你没看见他那天一听说我怀疑黄云峰那幅要跟我拼命的样子,我是真不敢得罪他们!你对文毅那个好,我也不得罪他啊,怎么做我都不是人,所以我就混日子算了,混到哪天算哪天,你也别指望我有什么出息。”

    毛德志脸色黯然,“文毅的伤好了吗?”

    张荣祖翻了个白眼。

    走廊上传来毛青青的脚步声,“爹,文毅哥的伤已经全好了,我昨天去给伯母拜年,说文毅哥一大早就去了营房。”毛青青从外面走进来,让人重新热了酒菜,端上泡好的茶水,“张叔,一会在家里吃饭吧,我让厨房做几个下酒菜,你陪爹好好喝两杯。”

    “那就有劳大侄女了,我这没家没口的人,一到过年过节心里就发慌,很不是滋味。”

    “张叔,我们家不就是您的家吗?张叔要是不嫌弃,将来我给您养老送终。”

     张荣祖呵呵一笑,从衣兜里掏出一块上好的玉佩,“好,就凭青儿这句话,张叔就知足了,来,这是张叔今年给你的过年礼,看看喜欢不?”

    “张叔,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什么过年礼?”

    “在张叔眼里,青儿永远都是小孩子,快拿着!”

    毛青青接过玉佩,晶莹剔透的玉佩上雕了一朵俏然独立的青荷花,十分精巧雅致。

    毛德志瞟了一眼,“哪来这么好的料,花了不少钱吧?”

    “也没多少钱,没事的时候就弄弄,没别的爱好,就喜欢这个。”

    “你这手可真够巧的。”

    “祖传的手艺,丢不了。”

    “只要是张叔雕的东西,我一眼就能认出来。”毛青青忙把玉佩藏进怀里,“爹,那你们先聊着,我去准备酒菜了。”

    毛德志脑海里晃动着张荣祖一刀一刀雕刻玉石的模样,“荣祖,有合适的成个家吧,老了,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也有个伴。”

    “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一个人来来去去无牵无挂,自由。”

    “你这人啦,”毛德志轻轻叹息了一声,“心太重,累。”

    张荣祖笑了一下。

    毛德志看了一眼窗外,夜幕降临了。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王帜和珍珠走进路边的客栈,店小二迎上前来,带着两人朝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