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蝶兰感应
    不到一个小时,安将写好的信送来了。

    元接过,认真读起来:

    玳总统阁下:

    鉴于你以前对我的关照,我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心情,特来信向您讲明利害。如惊扰,请海涵。

    我已来到了同人政府,亲自接触到了元、接触到了同人政府的领导成员,由原来对同人政府的敬爱变为对同人政府的崇拜。原因是,我亲眼目睹了加入同人政府的所有圈里的人,从总统到平民都感到非常满意!这简直不可思议!我根据事实分析了一下,找出了以下三个根本原因:一是平等,既不是垂直、也不是平行式的平等,而是金字塔对接式的平等,原来高的还是高,原来最低的也享受到了中等的待遇,每个人的待遇都得到了提高。因为在这里,原来各个国家用于国防的大量资金、各个国家庞大的政府各级机构的巨大资金的支出、还有其他资金,都节省了下来,用于了改善人民的生活,而且还有节余,充分体现出了世同后的优越性!二是,在这里彻底消灭了边界,除了迁移暂不允许(条件不成熟)外,人们持一张身份证就可以在各地自由往来,人们的活动空间空前加大,自由度空前提高,这是在世同前根本不可能的!三是,依法秉公、制度简约而严谨,管理严密,权力不是耀武扬威的工具,不是富贵和地位的条件和招牌,更不是捞取好处的资本,执权者完全是公仆。因此在这里看不到掌权者的前呼后拥和居高临下,看不到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投机倒把,看到的只有人人遵纪守法、讲究公德、人和人相互间的信任、互助、纯正的友情和尊敬……未来世界真正大同后的高度文明,在这里有了雏形,这从实质上初步实现了大同。

    而你们那里呢?总统阁下不会不知道我是刚从您那里来的吧。请阁下原谅,我得说实话:你们名义上是“世同”了,但各个国家的边界依然如故,出入境仍然需要办里麻烦的签证,各个国家间的利益仍然保持着原来的状态,人民的生活丝毫没得到任何改善。庞大的王室和政府的所有开支都要从人民的税收中获得,复杂的人数众多的各级政府的巨大开支也需要从人民的税收中获得,国防等各项巨大的开支各个国家加起来比同人这里多二百多倍,这些钱同样都要靠盘剥人民获得,再加上贪污,你们的经济总量看上去要比同人这里多很多倍,实际上已经没有多少剩余的利润,百姓几乎到了囊倾袋空的地步……你们那里的压迫性质的蛮横的甚或专制统治和合法的贪污腐败,使每个国家的文明程度仍然停留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初级阶段,有的甚至倒退了……我不想再啰嗦了,总而言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们搞“世同”,无非是要与同人政府分庭抗礼,拖延、阻碍、破坏世同大业的早日实现,目的就是要保住你们的地位和权力。你们的“世同”是欺骗人民的、极其自私的、虚伪的!其实您非常清楚,虚伪早晚要被真实打败,欺骗人民的早晚要被人民抛弃!因此,与其弄虚作假欺骗人民最终落得个阶下囚的悲惨命运,不如用光明驱逐大脑里的黑暗,赶快加入同人政府,为世界大同做出应有的贡献!

    两条路摆在您面前,何去何从,请总统阁下斟酌吧。

    借此机会感谢以往您对我的看重和关照!

    敬颂合安!

    安,手写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

    元几乎是一口气看完了,他轻轻地拍打着桌子。他见安站在那里,立即说,你坐啊。

    安说,我愿意就这样站在你的身旁。

    元说,真不好意思,让你辛苦了。元也只好站起来,然后,拿起那封信,说,写得太好了,把我想要你表达的意思言简意赅地都表达清楚了。问题是我没有告诉你要写什么怎样写,你就这样晓之以大义和利害,锐利明快又不不失礼节地写出来了。非常好!待会你再写完第二封信第三封信,一并交给中,由中他们处理后发出去。你的落款时间是:第二封信发出的时间是在第一封信发出后的两小时,第三封信发出的时间在第二封信发出后的半小时左右。请转告中,请他按照你的落款时间分别发出三封信。

    安惘然地看着元,

    哦,元说,第二封第三封信好写多了,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写。

    安拿出录音速记。元说安记。记好了,安问,第一封信还没发出去,你就能断定他们能这样写信回复我们?

    元说,这封信,我没告诉你怎样写,你不是已经几乎按照我的要求写出来了吗?放心吧,你写完了这封信,不用交给我看了,直接把这两封信交给中就可以了。

    元没有恭维,他说的是实话,因为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根本没写第二稿,一封事关重大的外交书信就写好了,这在外交信件往来中是罕见的,往往是不知要咬字嚼文地改多少遍才能定稿。第二封信第三封信是元口述的,还有什么必要看呢。

    谢谢表扬和肯定。安说,要不要翻译成多国文字,分发给玳的所谓世同的各个国家?

    元想了想,说,这倒是个好主意,可以做好这方面的准备,在需要发的时候立即发出。但现在没必要。

    安点了点头,深情地注视元,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里分明有爱意融融的爝火在燃烧,烧得元心里的那股幽情节节升腾。他赶紧说,安,你很出色,你忙吧。谢谢你!

    我是你的秘书,干嘛老是这么客气啊?安半是嗔怪半是撒娇地说完,微波荡漾地笑了笑,走出去。

    元看着她婀娜的身影消失在他的办公室外,慢慢坐下去,微微合上眼睛。几分钟后,一个由安和酝为首组成的“同人政府大同促进会”的决定在他的脑子里形成。是的,他决定让安离开自己,一方面避免发生爱情,影响工作;另一方面现在也急需这样的具有外交协和能力的人才去中立国和玳的范围里的各国做说服促进工作,尤其需要到玳的边界地区争取人心,以便逐渐向玳的腹地渗透。安和酝是很好的人选,这叫人尽其才。这看上去有点冷酷无情——安刚来啊!但这恰恰是元识大体顾大局、洁身正心的英明所在,也是一个领袖不该儿女情长、爱情情长所具备的品格,否则难以成就大业。

    安接到这个消息,就像她构建的摩天大厦轰然倒塌,那种对伟大爱情向往的满腔烈火,瞬间被突然而来的倾盆大雨给扑灭了。她感到浑身冰冷,就像打疟子。她双手搂住两个肩膀,浑身颤抖。她优美的身躯紧缩成了冰棍,让人看了可怜得想流泪。她紧紧地咬住嘴唇,一刻又一刻,两行清泪终于簌簌而下。20多年来,她心系爱情顶端那颗最大的玫瑰骨朵,希望看到这个世界最大的玫瑰骨朵,于朝阳的万道光芒中耀眼地嫣嫣开放,他和元站在这最美丽最精致的顶端,接受人们的祝福和欢呼。可是,这个世界上最高最大的玫瑰骨朵却败落了……她伤心地抽泣起来。在这无人的办公室里,陪伴她伤心的只有那盆珍贵的、她特别喜爱的“三星蝶”兰花。三个瓣的三星蝶淡淡的粉红之内透出无比的纯洁,昔日里她像在陪伴主人笑,而现在她垂下头来,粉面含着黛青有气无力,像是花期到了要凋谢了。安无意识中瞅了“她”一眼,然后把泪珠滴到“她”的花瓣上,越发伤心了。

    这时,忽然响起了一个慈爱的声音:安,对不起,我让你伤心了。请你谅解。目下我肩负重任,形势使我们如履薄冰,如果稍微松懈就可能出现失误。一个普通百姓说错了话办错了事,受到伤害的可能只是他一个人或者与他有牵连的人,而我说错了话办错了事,就是对人民对世同大业的犯罪。因此我丝毫也不敢松懈、不敢分心。但你圣洁的心灵,我已神领意会,并会永久地珍藏在心中。你不是要去了《易经》吗,还非要我批注过的,那么请你看看“屯卦”。“屯”里的“六二”和“九五”挺有点意思的,我想那是一种写照,或者是文王那个时候就预测到了我们俩的爱情吧,预测到了我们还要经过一段艰难的阶段,才会实现永久的爱吧!呵呵,但愿不要十年。请你相信我。安,快乐起来。不然的话,我也要落泪了。

    安恍然大悟!这是什么时候啊,在“如履薄冰”的形势面前,元怎么还会有心思、还敢有心思说谈情爱呢?!我太糊涂了!她忙说,元,对不起,我让你分心了。好的,我一定看看“屯”卦里说的是什么意思。再说,按理,我接到这个安排后,应该高兴才对,这是同人政府对我的高度信任呀,把如此的重任交给我,这是对我的最大奖赏啊!元,你放心,我一定尽力完成任务!

    听到元轻松的笑了,也听到元说:这才是安,这才是同人政府中最伟大的女性!好的,安,祝你成功!

    放心,元,我会加倍努力。

    安,中、兹、酝他们在等你呢。

    安赶紧擦干泪水,快速地化妆,心里连连责备自己:唉,说到底我还是个女人啊,什么时候能走出情感的狭窄地带呢?再看那盆三星蝶兰花,耷下去的花朵居然直直地挺起来。她想起了元和她说过的“万物都有感应,都在互相感应”的话,不由地感慨起来:几千年以前的古人怎么会知道“万物都有感应,都在互相感应”呢,何况她和三星蝶兰花朝夕相处的感情那么深厚,又怎么能不互相感应呢!《易经》真是神奇极了!怪不得元一直说《易经》是他最伟大的导师呢!她弯下腰去,亲昵地吻了吻那可爱的兰花,来到了中的办公室。

    地图已经摊开在那张硕大的办公桌上。安说,对不起,我来晚了。兹说是来晚了,安全保卫部门还等着给你们安装一些高科技的安全设置呢。安说,同人领导的办公室,为了与群众的联系方便,目标过于明显,应该加倍防范才是。因为不能排除玳他们暗杀和突然袭击的可能。我了解玳,他是个善于寻找时机从而“一举成功”的家伙,因此应加强防范。安的用心是很良苦的,在她离开之前,她最担心的是元他们的安全。她的担心中既有爱情也有牵挂。兹说,这你放心就行了,保卫部门都做了巧妙的安排和部署。安点点头。大家围着地图。中说,你们看,原先夹在我们这里的那些不想入世的国家,在周边环境的感染下,也看到了这一年中入世的国家发生的巨大变化,都主动入世了。因此我们的这一大片疆土都连成了整体。而在玳那里,我们的那些入世的国家,被玳他们隔离成一个个的单体,在受到威胁。元说,这是星星之火,能否燎原起来就看你们的了。也就是以这些地方为根据地,向周边发展,争取促进一些国家入世,把这些被隔断开来的单体连成一片,是你们的主要任务。如图所示,你们看看,这些安排你们还有什么需要补充和修改的?

    安说,我们是同人政府派出的使者,应大张旗鼓,另一些人则可暗地配合。我认为还要从玳开始公关。因为据我了解,玳的十个主力国中,也矛盾重重。∩和丏为边界问题争吵不休;聊和宕因为贸易差额差点动了干戈;则和婉都指责对方是异教邪教,其实已经剑拔弩张势不两立;佢和泐,本来就是一个国家,佢是从泐分离出来的,民族矛盾不可调和;卜和玳本来就是死对头,历史上有仇恨、现在有怨恨;还有交错的矛盾。现在他们都突然安静下来,无非是在忍耐中等待一下子消灭同人政府那天的到来。他们把明争变成暗斗,以表象的平静掩盖暗斗,只不过是冰下激流而已。所以,我们的策略应该到这些“骨干”国家游说。在这些国家的人民中当然应该在玳统治的所有国家的人民中公开真相,让可以载舟也可以覆舟的人民之水形成风狂浪高的汪洋大海。

    中说,好极了。你们赶紧拿出一个行动方案。我也告诉你们个好消息,是元让我告诉你们的:我们的大规模的绿色进攻性武器的实验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安说,这一点也正是我最担心的。

    中及在场的人惊讶地看着安。

    安说,你们用风和海水的绿色武器收下了特的所有飞机战舰,这在全世界已经不是祕密。人们都很惊讶都大加赞扬。但有一个人当时就嘲讽地说,要是我在特,特肯出资金研究,我保证让他们的所谓绿色武器一败涂地。很多人听说后都不以为然,认为无非是狂人胡言乱语。而我听说后,立即顺藤摸瓜找到了这个人。这人叫愣。这名字很符合他的愣头青性格,所以很多人不拿他当回事。我了解了这个人,原来他也是个科学家,虽然没有名气,但他周边的人都说他非常聪明,缺点就是太傲慢以至于无礼貌,所以很多人都不愿接近他。我请他吃饭。他见我请他,高兴得眉飞色舞,大概他以为我要嫁给他呢!大家哈哈地笑起来。安也笑了笑,说,这家伙把他的一些构想都和我说了,我听后无比惊讶。我以为他说大话,请他带我去他的研究室或研究场所看了看。他犹豫了半天,最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目光中透露出了求爱的殷切。我笑了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让他举起杯,我和他碰杯,然后说,如果你真能让我相信你是个伟大的科学家,我就会考虑嫁给你。我说得很轻松,其实我说这句话时心怦怦乱跳,我真怕他真的很厉害,嫁给这么个人这辈子就别说会多么苦恼了。他罗圈腿个子不足一米六、眼窝深陷、鼻子则高耸,嘴又陷进去了,嘴的四周却高高鼓起来,头发长长的像鬼……真是从来没见过这么个丑陋的人!他又犹豫了半天,最终他还是带我去了,在很远的郊区的山间。我很害怕,一直万分紧张地提防着他。他挺讲信用,再则我带了枪,他没动我一指头。在一个自然形成的很大的山洞里,我见到了他的研究。他边给我讲解边做一些示范。我越听越惊讶,也真的佩服他。末了,我竟觉得他是个了不起的神仙,再看他时,居然不觉得他是个没进化好的猿人了,比以前英俊多了。当然我依然没有半点要嫁给他的念头,只看他的面容顺眼了些而已。他问我,你相信了吗?我想起了我说的话,说,不相信!他惊讶了,有些结巴地说:不不,不会吧?我又说了一遍。他不吱声了。出了洞,他对我说,也是的,在没研究成功之前,你不会相信。看出你的科学态度很严谨。不过我会叫你相信的。到时你可不能食言。我点点头,问,我可以把你推荐给玳总统吗?他看着我半天,重重地点了点头。

    中紧张地问,你推荐了吗?

    安点了点头,说,当初同人政府还没成立,也不知道元在哪里。再说,作为玳政府的一等秘书也是玳政府的一名高级官员,有责任和义务为国家效力,所以我向玳说了愣。

    中问,玳的态度呢?

    安说,派人去找了愣。那个被派去的人回来说了愣的坏话,玳没有重视愣。不过,我想,现在,玳之所以敢这么张狂地与同人政府分庭抗礼,也之所以目前这么安静,就是在等着愣的成功。也就是说,我估计玳重用了愣!因此建议科学家们应迅速拿出一个再反击他们的方案。

    是的,你的这个提示太重要了。中说,进攻被反击,再反反击,对立统一……,这就是《易经》中反复强调的对立统一。

    元知道这件事吗?兹问。

    不知道。因为这只是我的估计。我这次去要摸清这个问题。安说,可是假如玳不同意我们去造访呢?

    你不必去摸清了。你还是按照元的要求让星星之火快点燎原起来。中说,楞的事由我们负责,现在用不着像以前地下工作者那样去刺探什么情报,那样既危险又耗时间。愣的研究情况我们会很快搞清楚。你们赶紧拿出个方案来。

    兹说,愣的事不是小事,得向元汇报。

    中说,你放心,不仅愣,很可能还有我们没估计到的危险科学家。我们应该全面扫描一遍,该杀毒的就要杀毒了。呵呵。中看起来很轻松地说,我们有些掉以轻心了,也有些骄傲了,疏忽了这方面的问题,幸亏安及时提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安和酝准备好了行程,出发之前,元约着安来到了阳新湖畔。

    散步到儿童乐园处,元和安在一把长椅上坐下来。元想看看这里的儿童们的快乐,感受生活的美好。

    元看到,在那个“幸福蹦蹦跳”处,一对年轻夫妻正在护栏外看着自己的女儿在跳蹦蹦跳。妻子不时地朝护栏内喊,小心!别摔着!而丈夫则喊,使劲跳!不用怕,使劲跳,跳过那个跳得最高的!妻子立即斥责丈夫,孩子摔坏了怎么办?!丈夫也不服气地反驳,要培养孩子的勇敢精神,再说,既然教孩子玩就叫孩子玩个痛快!妻子更大声地说,你那边呆着去!丈夫拔腿走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来。

    过了一会儿,女孩从蹦蹦跳的护笼里出来。妻子迎上去要抱起女孩儿,女孩一晃悠身子说,我还想玩蹦蹦跳!妻子说,不玩了,你太撒野了,摔坏了可不得了!女孩却撒腿朝他爸爸那里跑去,说,爸爸,爸爸,我还想跳!丈夫就领着孩子到售票处购票。妻子拦阻。女孩伸手指着一片草地,说,妈妈,你看那边有大一片野菜!野菜?妻子顺着女孩的手看去,在哪里?女孩说,就在草地的旁边。又说,妈妈,你不是说野菜最有营养吗?妻子朝那里看,正锁着眉头犹豫的时候,丈夫已经购了票,女孩再次进了蹦蹦跳玩去了。妻子很生气地说,好啊,你们两个联手欺负我!说罢,赌气地坐到长椅上。

    又过了几分钟,女孩再次从蹦蹦跳的保护笼里出来,见爸爸和妈妈都坐在长椅上赌气地谁也不理谁,一下子坐到他们中间,一手拉住爸爸的手一手拉住妈妈的手,说,我玩的时候找爸爸,吃饭的时候找妈妈!丈夫和妻子互相看了看,都笑了,也都一下子搂住了女孩。然后领着他们的小女孩一起走了。

    元和安互相看了看,安说,玩的时候我找你。元说,这么说,吃饭的时候我就该找你了?

    两人哈哈笑起来。

    安说,小女孩真聪明。

    元说,有意思,领孩子玩也能玩出文章来。这一幕里还有很多含义啊!不过,我还要像那位妈妈那样嘱咐你,你此次的任务艰巨而危险,千万要谨慎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