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与君交好
    马车摇摇晃晃走了一段路,只用了半日便到了苍岱山脚下。寒梓漆因为要处理账务问题和安排他们一行人的住行,便先行一步入府了。

    到了寒潭山庄的正门,作为客人,他们理应徒步从石梯登山入府,以表达对主人的尊敬。可是寒梓漆却早早的吩咐贴身服侍的仆人守在山庄门前,特别关照了车夫,带着他们从山后的便道和车队一起直接进入寒府后院。江燕矶刚经历一番激斗,又和小蔓舟车劳顿,这样一来倒避免了他们再添疲乏。

    “未想寒公子还是这般心思细腻之人。”小蔓已从之前的那场恶斗中定下了神,竟和江燕矶半开起玩笑来。

    “嗯。”江燕矶不置可否,轻笑着回应。

    寒梓漆将他们安顿在离他居住的明镜楼很近的皓月轩,处理完事务后,当晚便在明镜楼的客厅设宴款待了他们。

    “去!将地窖里昨日挖出来存着的寒潭香都搬上来。今晚我要和江兄,不醉不归!”寒梓漆高声吩咐下人。

    闻言,江燕矶冲坐在上座的寒梓漆颔了颔首,表示感谢。

    “江兄同舍妹怎地会被剪刀嘴那伙儿匪贼追杀?”寒梓漆一边唤边上的婢女上前伺候,一边好奇的发问。

    江燕矶大致将一路上的遭遇同寒梓漆描述了一番,关于小蔓并不是他真正妹妹一事,倒是只字未提。

    “哈哈,敢情是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寒梓漆一脸揶揄的看着江燕矶,眼光却瞄着耳朵红的像要滴出血来的小蔓来。

    江燕矶倒是没有接他的话茬跟着火上浇油,而是慢悠悠的转着杯子里酒水,慢慢品着。

    半晌,才向寒梓漆开口道:“寒兄,怎地不见嫂夫人一同出来用饭?”

    听着这话,刚刚还在挤眉弄眼一肚子坏水的寒梓漆立马苦了脸。要知道,这寒潭山庄除了酒是一绝,它女主人的泼辣性子更是闻名江湖。

    世人都道,苍岱山的寒家主好福气。既坐拥家财万贯,更是自弱冠之年,便和暨南第一世家白家的白呦呦订了婚。这样一来,钱财和美人便是一样不缺,他也成了江湖豪杰人人艳羡的人生赢家。

    回过头,再来说道说道这暨南白家。

    邹越国的朝廷如今是有两大势力分庭抗礼,武臣以荆北尉迟一脉马首是瞻,像前些日子圣帝下令剿杀的喻蒙,便是这尉迟家主尉迟恭的学生。而文臣则是以暨南白家最显瞩目,其家主白君声更是自当今皇帝做太子时,便被钦点做了太子教傅,辅助当今圣帝学习君臣之道,修家治国之理。

    从喻蒙一事来看,皇帝又大有打压武臣收回兵权,扶植文臣治国的趋势。如今,尉迟一脉男丁萧条,再难出尉迟恭这样优秀的将才,家族也多靠着嫡系的女子入宫为妃才能维持现有的爵位。再者,白君声又贵为相国,三代元老,在朝中声望极高。因此,目前朝中呈现出一种以白家为首,文臣独大的局势。

    白君声膝下育有三子,其中老大白墨珩,老二白墨盏连同白君声俱在朝中为官。而最小的儿子白墨棋偏偏就不似老爹和两位哥哥喜欢专研纵横之道,反是选择了东奔西跑的行商。虽说“最为下贱卖货郎”,可这白君声还算开明,指着儿子说只要有一番作为,对他做什么,也就不做多过问了。

    寒梓漆的妻子白呦呦,便是这白墨棋的女儿,白君声唯一的嫡亲孙女。

    想当初,白墨棋整日云游在外,跑东跑西,认识了一大帮子的江湖兄弟,其中要数寒梓漆的爹与他最为交好。这两人又俱是爽直性子,一次把酒畅谈,说到兴处时,索性拜了把子做了兄弟。

    日后往来,直至娶妻生子,便做了个约定。都生女子,便结做金兰姐妹;都生男子,便像他们一样,结做拜把子兄弟;若生一男一女,干脆订下娃娃亲,做一对夫妻,亲上加亲。

    所以,这寒梓漆继承了寒潭山庄之后,就和白呦呦成了婚。只是,这白呦呦自记事之始,便随着自己的父亲走南闯北,见识世界。从小,早早的和市井中人打交道,使她养成了一副风风火火的泼辣性格。

    成婚之后,她和寒梓漆夫妻俩之间吵吵闹闹,又都是不服输的倔性子,因此两人都各不相让的。

    每每这样,白呦呦都会收拾一些白银细软,负气出门,美名其曰“走江湖”。其实也就是一路悠悠荡荡的回娘家。

    虽然她是家里最小一辈的嫡孙女,家族里的长辈自小对她,都像对待捧在手掌心的明珠,生怕蒙了尘。可是,白君声的想法却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所以也不过多的袒护自己的孙女,经常就这样随他们去了。

    这一对欢喜冤家,江湖中人或多或少的都有耳闻。只是这过程中,故事被添油加醋,传的有些变了味儿。

    这故事里的寒梓漆,是个薄情的花花公子负心汉,府里妻妾成群,还常常留宿戏-子的温柔乡。而白呦呦就是那被辜负的可怜女子,一腔痴情,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满心情意只能付诸东流。

    而江燕矶现下提起他的妻子,摆明是猜到了他和白呦呦又吵架了。看着江燕矶不紧不慢的品着杯子里的佳酿,像是没事人似的,寒梓漆不免有些咬牙切齿。暗暗骂道,当初怎么没有看出来,江燕矶是个面善腹黑的主儿。

    可心里再怎么诽谤,他到底是主人家,只能讪笑着把话题岔开。江燕矶也是见好就收的人,一会儿,席间的氛围又轻快起来。两人推杯换盏,称兄道弟,好不快活。

    “不知,江兄是作何生计的?”酒过三旬,寒梓漆打着酒嗝和江燕矶拉家常。

    江燕矶只是微醺,干净的脸庞爬上了丝丝红晕,可他的眼神却依旧清明的像透澈的泉水:“惭愧惭愧,在下只不过是一个在京都做点小生意的卖货郎罢了。哪里像寒兄家大业大,羡煞旁人。”

    “哦?卖货郎?我可没见过有那般卖货郎像你这样自在,为了一壶寒潭香就可以撂下生意说走就走的?”寒梓漆挑了挑眉,显然是不相信的。

    “人活一世,本就图个痛快。谁说一介卖货郎就一定要守着一方铺子,庸庸碌碌过完一生。”江燕矶哈哈大笑,仰头将杯中的寒潭香送入口中。

    寒梓漆看他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只道是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也不再追问。只是这江燕矶洒脱的性子他越看越喜欢,因此劝酒之间,大有与君交好,甚是欢喜之意。

    是夜,皎月当空,边上的星星闪着微不可见的光,尤西南角的那一颗最为明亮。

    寒梓漆喝的有些高了,由着仆人搀着他回房休息,临走时还不忘关照江燕矶,让他自己随意。江燕矶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不停瞌睡点头的小蔓,只是向寒梓漆离去的背影拱了拱手,也不多做嘴上的客套。

    他轻轻拍了拍小蔓的发顶,轻声道:“小蔓,酒席散了。困的话,就回去睡吧。”

    小蔓揉了揉迷糊的眼睛,眯着眼看着四散收拾的仆人,站起身来,并肩和江燕矶向门外走去。

    夜晚带着凉意的风吹散了一身的睡意,小蔓像是在思考什么,渐渐落后了江燕矶一步。江燕矶见状,也不急着催她跟上,反而转过身耐心的等着她。

    小蔓想得入神,并未注意到江燕矶已经停了下来,不留意一下子撞上了他的胸膛,揉着酸楚的鼻子,她慢慢伸手摸索着站在面前的男人。江燕矶高小蔓一头有余,她的手刚好落在了江燕矶的胸口。

    “你是在吃我豆腐吗?”江燕矶带着笑意大喇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庭安!”小蔓似乎摸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飞快的缩回了手,声音生出了一丝恼意。

    “你刚刚在想什么?”江燕矶看着小蔓生气,连忙收敛了一些,有些不好意思的错开身子,站到了小蔓身边。

    “你今天,”小蔓犹豫的顿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叫我妹妹了。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话吗?”

    “当然。只不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罢了。”江燕矶也不为自己的私心辩护什么。小蔓被噎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仔细想想当真是有点迫不得已。

    “夜深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吧。”江燕矶拉过小蔓的手,她用力缩了两下,却只感受到江燕矶的手反握得更紧了。

    屋里的婢女伺候着小蔓睡下了。凉凉的夜风带起了江燕矶的发,他站在院子里注视小蔓已经熄了灯的屋子,若有所思。

    半晌,才转身向自己的屋子走去。只留了的一地月影,轻轻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