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姊妹结拜
    第二天早晨,海青和夫人刚刚为小和田敏子洗漱完毕,就接门军报告,说是大哥在扶余结识的女侠一枝花在粉莲、翠柳的陪同下,今闻夫人与大哥成亲,现要亲临门下为大哥和夫人贺喜。

    海青听后微微一怔,急对夫人道:“此乃江南女侠一枝花。此人侠肝义胆,与日伪有不共戴天之恨。还望夫人善待这位江南女侠!

    夫人会意,微微点了点头。海青忙携夫人之手亲自出门相迎。

    只见三位女侠与先前更是不同。满身都是红装打扮,紧身利落,更显英姿飒爽。

    夫人急忙拉紧姑娘们的手,将三个扶进内室,在一临时打做的长条凳子上坐定,端茶倒水毕,又拿出一些诸如瓜子、糖球之类的喜庆小食品劝三位慢用。寒暄过后,一枝花示意伴随自己而来的两个美女将给大哥和夫人带来的两件贺喜礼品奉上。夫人将礼物接在手里,慢慢打开,却原来是两款刺绣。一款绣的是鸳鸯戏水,另一款则是麒麟送子。夫人原系北京大学毕业,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将两块刺绣平铺在床上,细细端详了半天,见两块刺绣上的麒麟和鸳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不由大吃一惊。遂抬头对三位女子道:“此乃江南名绣苏绣也,在北方可算是稀世之宝,不知三位小姐从何处所得?”

    哪知一枝花听夫人发问,脸上竟在瞬间泛起一丝红润。接着就轻轻地目视了海青一眼。夫人会意,便示意海青暂时离开这里一会儿。海青早已知悉,和姑娘们客套了几句后,便找借口离开了卧室。一枝花这才打开了话匣子,对夫人道:“这两幅苏绣是我留在身边的两幅早年得意之作,只是鬼差神使始终只差一点点没有完工。三天前我等听说抗日英雄海青司令要与来自江南的才女刘淑娴成婚,都道大哥海青不愧是上天魁星下界,果真有好福气。于是我就将两幅尚未完工的苏绣拿了出来,三个昼夜不停,终于在今早将刺绣完成。不但了却了我等一桩心愿,见夫人也好有个见面礼。”

    夫人道:“此等名绣非名门和高雅之人不可兼得,您等是从何处学来的高艺?夫人实在是佩服!”

    一枝花道:“我等此次来这里,一是来给夫人和大哥贺喜,另外还有一事,不知是否当讲?”

    “妹妹但说无妨。”

    “那就恕我直言。夫人可能过去听海青大哥说过,贱妾一枝花原本也是江南扶余人。早就闻夫人父女二人乃江南名吏名女,今天能认识夫人也算是我等高攀。不过小妹虽不才,也在江湖上闯荡过一回,深明江湖大义。夫人方才问起苏绣,那其实是妹妹最痛苦和伤心的一件事,夫人如不嫌弃我等,欲与夫人结为姊妹,我就可以推心置腹,倾述衷肠,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姑娘说哪里话,能结识三位也算是我三生有幸。自今日为始我等就是亲姐妹。”

    说完,夫人刘淑娴便在一张桌子上摆起香案。姐妹四人面南背北,叩拜了苍天。论年龄夫人最大,为姊,依次是一枝花,陪同一枝花的两个美女名粉莲和翠柳年龄最小依次为妹。拜毕,夫人急将三个新结识的妹妹轻轻扶起,哪知就在这一暂短瞬间,一枝花竟抱着姐姐刘淑娴放声痛哭,粉莲和翠柳也都顷刻间泪流满面。又过了一会,一枝花才哽咽着对夫人道:“‘敞亮的地方拴骏马,知心的朋友说实话。’你既是我的姐姐那我就要和你推心置腹。”接着,一枝花就断断续续地向夫人讲述了自己一段心酸的往事。

    一枝花告诉姐姐,我等一年多来,都在江南江北四处奔波寻找一个人,名叫李天龙,报号“老二哥”的人。最近才知,那李天龙已投奔了海青大哥,在这之前就已将老二哥易名,改号为一只鸡。据说这次没有随大哥来江北,被大哥留在了扶余驻守大本营。也算是大哥对他的信任,我不日还要回江南找他,不杀了此等孽障难消我心头之恨。接着一枝花便向姐姐讲述了她与一只鸡在情感上一段鲜为人知的纠葛和仇恨。

    我家祖居扶余四马架,老爸原是挑八股绳(货郎担子)的,姓白名希德,小妹贱名白雪莹。后移居到扶余县城开了一爿小商号。我小时候最想读书,特别是听满城传闻姐姐考入北京大学后,心里更是求知若渴。我也曾多次祈求爸爸把我送扶余女子师范去读书,但每次都因交不起学费无功而返。后来有一苏州来的女掌柜开了一家刺绣店铺。为找一个美女装点门面,便通过爸爸邀我去当了一名学徒工兼作门铺店员。我因失去了读书机会,便开始起早贪黑拼命向老板学习刺绣技艺。老板教得精心,我学得用心,店铺也经营得好,在扶余县城很快就打开了局面。俗话说“时来铁也生光,运退黄金失色。”就在掌柜的不断给我加劳金的时候,我一生最倒霉的时运也悄悄开始了。

    在我最忙碌的日子里,经常见一个浓眉大眼、膀阔三停,叫李天龙的人,隔三差五就去掌柜那里打点一番。有一次我甚至看见他把沉甸甸的一包大洋送给了掌柜的,掌柜也是乐呵呵地笑纳了。其实我当时并不知道他的来意,后听掌柜说,他是看中姑娘那幅尚在刺绣中的鸳鸯戏水,并要出大价钱来买。掌柜和他要价是一百块现大洋,他毫不犹豫第二天就交来五十块大洋定金,还说此举就是为来看看白雪莹的手艺。

    我后来向人打听李天龙的身世,方知他不过是一个在地主家耪青的伙计。据说有一年,那家地主花高价雇一个打头的,那家伙不但有力气,且有一手好活计。老地主给了他两倍以上的劳金,每天还好酒好肉地供他,这家伙每天起五更爬半夜带领耪青的出工铲地。有的伙计因跟不上被扣了工钱,有的干脆就被累得扛着锄头回了家,一春八夏的活儿全都白干,分文未得。李天龙看得明白,也记在了心里。为了帮助伙计们争口气,便偷跑到伙房里吃了二十多个大豆包子,到地里就和那打头的拼了起来。三里多地的长垄一个上午铲了十多根儿,李天龙始终压着那打头的半个锄杠,那打头的又气又急,累得吐了好几口鲜血,中午就向地主交了差。地主无奈,只好求李天龙接那打头的。哪知李天龙就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东家也想去找个别人接替,呵呵!有李天龙在,哪个敢挑这个大梁?老地主无奈,只好用双倍的工钱苦苦哀求,李天龙才勉强答应了下来。双份的工钱得了,打头的也当上了,可就是不出活。老地主纳闷儿,偷跑到地里去查看,天哪!见伙计们有的在地头下“五道”,有的玩“憋死牛”。李天龙没玩儿是真,倒是在草窠子里睡得正香。东家气不过,要扣他们一年的工钱。众伙计们都害了怕,惟李天龙不在乎。不是说不给爷工钱吗?爷不要了,这没工钱的活却好干了,他带领伙计们就开始铲开了庄稼苗,一垧地的青苗不一会就被铲个溜溜光。东家见事儿不谐,只好又哀求李天龙,答应不再扣发工钱。李天龙这才停了手。到年关算账,东家耍赖又要扣他和众伙计半年的劳金。李天龙也不计较,拿起一把火镰就去点谷垛,说是要放火把场院烧掉一半,就算是把工钱拉平了。地主管家被吓得连拖带拽好说歹说才把李天龙哄了回来,东家再也不敢和这位滚刀肉提扣工钱的事儿了,只好把双方工钱如数结清。

    李天龙自打有了钱后,就一天一趟去苏绣店,在和老板娘闲聊的同时,也抽空与白雪莹没话逗话地聊上几句。这样一来二去就与白雪莹有些混熟了。双方虽都各揣各的心思,只是没人点破,都假装蒙在鼓里。

    一天,李天龙终于耐不住性子,又偷跑进了苏绣店,经一番言来语去、没话找话的挑逗后,竟大着胆子出手猛握了一下白雪莹的玉手。那白雪莹虽很快就将手抽了回去,但对李天龙地粗野不但没给予怪罪,反而对他嫣然一笑。只此一下就把那李天龙美得神魂颠倒了。

    都说美人地笑,尤其是未出阁的美人一笑价值千金。其实美人地笑反而是祸水,是不可以随便乱笑地。你不信?晴雯一笑就撕坏了几把扇子,杨贵妃一笑累死了好几匹驮荔枝的快马,秋香一笑竟疯魔了一个唐伯虎,最可恨的是褒姒地一笑,不仅要了周幽王的老命,还断送了西周三百五十年的江山。

    虽然在白雪莹笑后,有一件事情终于使两个人打破了僵局,成了贴心朋友。但也同时预示着他们一生最不幸的一段命运即将开始。

    这一年,适逢伪满洲国成立,在扶余县设立了一个伪满警察局。局里有一个小警察,姓王名兰心。此人虽长得眉清目秀,却心肠坏透。极善用软硬兼施或信誓旦旦等手段勾搭靓女。有那等心存侥幸的美女一旦入套,就成了他的玩物。这家伙玩女人不但不信守诺言,更可恨的是玩罢就将那痴心女子一脚踢开,他却是提了裤子不认脏,铁公鸡一毛不拔。一些不甘心吃哑巴亏的女人咽不下这口气,去找他算账,这人依仗自己是伪满警察,在民女面前横踢马槽,啃脑袋贼硬,啃屁股贼臭。但凡那些想和他作对的男女,“囫囵”回去的极少。时间一长百姓们就送给了他一个绰号“王烂心”。这一天他听人说苏绣店里有一美女,呵呵,色鬼哪能错过这个机会,于是他便以买苏绣为名来到了苏绣店,和老板寒暄一会儿,接着便开始两眼传情,言来语去地对白雪莹实施言语挑逗。哪知白雪莹早知此人的“美名”,想你王兰心虽有一副漂亮的躯体,但在白雪莹的感知里却是“野狼进村屯,家家都闭门,虽然没咬人,日前坏了名”。不但不愿意和他交谈,甚至连他呼出的浊气都感到腥臭无比。所以但凡王兰心每次来到此店,白雪莹都会左躲右藏或找岔子离开。这样几番下来,就把那王兰心搞得徒费其功,左右不得其手。想一位堂堂的伪满警察如此被人玩弄,真乃是“王八钻灶坑,憋气带窝火”,于是他就开始算计怎样出狠招对白雪莹暗下毒手。

    机会终于来了。

    这一天,刺绣店老板去城内索债,让白雪莹一个人在家看护门面。王兰心闻讯大喜,立即找了几个心腹流氓去店铺挑逗白雪莹,王兰心则以保护民女为名假装来此训斥流氓,哪知白雪莹非但不领情,反欲将其赶出店外。眼见损招妙计未灵,王兰心不由大怒,在几个流氓的帮助下,竟在店铺里对白雪莹动起手来。那白雪莹虽奋力反抗,但好虎架不住一群狼,一个弱女子怎能经得起好几个流氓大汉的撕扯,渐渐地就没了力气。就在白雪莹的外衣被层层扯下,胴体和隐私羞处逐步外露,王兰心即将得逞之时,就见店铺外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个人来。

    你道来者是谁,原来就是那位来此意欲和白雪莹私会的李天龙。今见意中情人竟遭毒手,不由大怒,乒乒乓乓地便使开了拳脚,几个流氓歹徒平日只会仗势欺人,哪里懂什么武功,顷刻间便被打得鬼哭狼嚎抱头鼠窜。王兰心见事不谐,急忙掏出手枪,说时迟那时快,就见李天龙一个窝心脚带着风声直奔王兰心的软肋,王兰心急忙闪身,手里的鸡腿撸子就被李天龙一脚踢飞。李天龙随即一个通天炮就把那王兰心打得鼻眼流血。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再说也怕警察与人争民女挨揍这事儿泄露出去,被外人知道了好说不好听,坏了小警察的名声,便也尾随几个流氓一溜烟似地跑回了警察局,从此与李天龙结仇。

    眼见伪警察和流氓逃走,李天龙急忙把浑身颤抖,面无人色的白雪莹扶上床。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先是帮助白雪莹穿上多处撕破的内衣,又去附近饭店要了一碗汤面给喘息刚定的白雪莹慢慢地喂食。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白雪莹才渐渐缓过神来。透过长长的睫毛,一双温情脉脉的泪眼望着李天龙那魁梧的身躯、刚毅的脸庞和刚刚打斗后留下的仍在汩汩流血的伤口,感激之情顿时油然而生。只见她伸展双臂,一下就搂住了李天龙的脖子,接着就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过了好一会儿,情绪稳定的雪莹才哽咽着说道:“天龙哥,不是你今天救下我,我可能早就遭了毒手……我也知道我俩其实早就有情,只是你我中间隔着的那层窗户纸始终没人帮助捅开。今天既然你已经救下我,那我就大胆告诉你吧,我以后的身和心都属于你的了!”话还未说完,两人就又一次及紧紧地依偎在了一起……

    自那日起,李天龙便开始对白雪莹更加关爱有加,全身心呵护,大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

    其实人世间的事情原本就十分复杂。人们常说:擒住女人是一种艺术,守住她,则是一种事业。李天龙有幸擒住了白雪莹,但有能力守得住美人吗?

    且说扶余警察局成立后,被伪满洲国任命的伪局长姓侯。此人接任后,在扶余县吃喝嫖赌、勒大脖子无恶不作,又加之长了一身蛇皮,百姓暗中送给他一个绰号叫“猴扒皮”。一天,他听小警察王兰心说,扶余城里有一个苏绣店,店里的女店员艳丽无比。局长大人若想获得此女并不难,只是有一个叫李天龙的恶棍昼夜惦记她。他提醒侯局长对这家伙必须要格外小心。

    骚猫闻到了鱼腥气,猴扒皮哪能放过这个机会,抽空找了个借口,带着那位小警察就来到了苏绣店。初见白雪莹,就把那猴扒皮惊得两眼发直,嘴巴张得大大地半晌也合不拢……

    “天哪,来到这世界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漂亮的美人!……”

    你看那猴扒皮一改过去走街串巷时的凶神恶煞,开始满脸堆笑地和姑娘搭讪起来:

    “呀!我的娘,是谁家姑娘刺得如此好的苏绣?一幅多少钱呀?”

    这边吃惊不小的女掌柜一边忙不迭地给猴扒皮让座端茶,一边回答道:“此苏绣一幅100块大洋,已经有了主,卖给了东大十街的李天龙了。侯局长想买也不要紧,就等下一幅吧,等姑娘绣好后我就亲自给局长送去,什么钱不钱的。局长大人能看中我的刺绣,是小店的福气”。

    “不……不!这幅我先要了,他李天龙算个什么东西,他不是花一百块大洋吗?我出二百,明天就打发小警察送来。那李天龙胆敢起屁,奶奶的,就给他安个‘反满抗日’的罪名抓到警察局去,坐‘老虎凳’、抽‘霸王鞭’、灌辣椒水,保管一天就老实。”猴扒皮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第二天果然打发小警察给送来了二百块现大洋。女掌柜心里害怕还不敢不接,接过来又怕那滚刀肉李天龙不肯罢休。心里就像是十五个吊桶打水,整日七上八下地坐卧不宁。

    这次猴扒皮算是讲究,交完了买苏绣的定钱后,又令小警察找到了白希德开的那爿小杂货店,亲自带去了500块大洋,见了白希德也未兜圈子,就直言说自己看中了他的女儿白雪莹,这点大洋不成敬意,算是给白家的头茬订婚礼。

    想这白老儿一生走南闯北,风里来雨里去福没享着半点,苦却吃过无数。既怕官,也怕“胡子”(土匪)。听说警察局长看中了自己的女儿,先是吃了一惊;听侯局长一番客套后,简直是受宠若惊;再看那五百块白花花的大洋,天哪!一个见人就矮三分的穷光蛋,一辈子都低三下四的贱骨头,一下子竟有了这么多的钱。小庙里的神仙哪受得了这般香火?顿觉眼花缭乱,目瞪口呆,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猴扒皮客套了一番后,临走时留下一句话,与雪莹姑娘五日内成亲。白希德满口答应,把那猴扒皮送出足有二里地方回。

    昔日的扶余县城,民间曾流传过这样一首歌谣,“媒妁殷勤说始终,孟姬爱嫁富家翁。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白希德既然同意把女儿许配给了警察局长,那李天龙与白雪莹自然就都是无缘的人了呗。

    由于那侯扒皮怕惹麻烦,与白希德的交易都是暗箱操作,消息始终未外泄,所以白、李两个人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尤其是自那日白雪莹虎口得救后,对李天龙感激不尽,两个推心置腹情感日重。却不知警察局长猴扒皮已与雪莹爹达成了协议,这就把个李天龙弄成了“剃头匠的挑子一头热”。

    再说那苏绣铺的女掌柜自接了猴扒皮的定金后,就知自己在扶余城已不能久留,便开始暗中打点,把一些细软之物打成包裹都偷偷运走。临走之前还给姑娘留下一句话,“我有点儿私事出去几天,你帮着我先照料一下店铺和门面。我观侯局长可能近日要来娶你,到时你就把门关了,等我回来时再开业。说完就“凉锅贴大饼子——溜了”。

    雪莹初听此言,就如青天一声霹雳,顿被惊得目瞪口呆。她刚想跑出去把此事告诉李天龙,两人好一起远走高飞,哪知还未出门,就听一阵鼓乐声传来,见白希德在几个小警察的搀扶下,扬眉吐气地走进了店铺。接着白希德就将把雪莹许配给侯局长的事儿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白雪莹。雪莹刚想告诉老爸自己如今已经有了意中情人和央求老爸向侯扒皮退婚时,几个如狼似虎的小警察不容分说就把雪莹拉上大轿。在雪莹的哭喊声中,几个侍女连拉带扯就把她那身旧衣服扒掉,换上了一身的红妆。在侯扒皮家的大院子里,几个侍女把头顶红盖头哭哭啼啼的白雪莹生拉硬拽,强行与侯扒皮拜堂成了亲,接着就推了进洞房。随后又来了两个侍女大丫和二丫开始昼夜随身,把个白雪莹看护得大门不能出,二门不得迈,开始过上了衣食无愁,但却没有人身自由的日子。在入洞房后的前几天,白雪莹一直是泪水涟涟,茶米不进。她虽然几次想逃脱和寻死,但都被防范森严的家人看护的特紧而不得其手。她也曾试图暗备一把剪刀,在神不知鬼不觉时杀死侯扒皮,可大丫、二丫和自己昼夜相伴,形影不离,不要说对棍棒铁器之类的物品严加管制,就连自己的腰带和腿带等一类物品都在俩侍女的严格管控之内……

    自打白雪莹入洞房那一刻开始,侯扒皮就急得搓脚挠心,但怕出意外,始终没敢与雪莹过招。这样过了几天后,雪莹的情绪终于稍稍有了一些好转,不但喝了两杯茶,还吃了两名侍女为她精心制作的莲子粥。也是在这一天,在两名侍女的劝说下,急不可耐的侯扒皮终于大着胆子赤裸裸地趴在了白雪莹身上,完成了梦寐以求的一件“大业”……

    夫妻是做了,但在白雪莹看来却怎么也找不到与李天龙搂抱时的感觉,不管那侯扒皮趴在自己身上怎样地哼哼唧唧,也不管他怎样嘴口交加殷勤百倍,她眼前闪现的还只是李天龙那魁梧的身材和刚毅的笑脸。她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冷了,因为在她看来,那趴在自己身上的警察局长无非就是一具行尸走肉,自己也不过是供他发泄的玩物。既然找不到人生“最高境界”时的感觉,她觉得自己也只不过是一具活着的僵尸……但转念又一想,自己的这一步婚姻终究还是有老爸之命,是警察局长明媒正娶的,既然“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看来只好应了那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白雪莹开始变得麻木了。

    由于白雪莹是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被推上大轿地,凑巧李天龙那几天有事,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全然不知,才使那脾气暴烈如火的他免去了一场大祸。

    这一天,李天龙闲着没事儿又到刺绣店里来溜达,见店铺大门紧锁,细一打听才知雪莹姑娘与猴扒皮成了亲,店铺掌柜几天前就已不知去向。不由吃了一惊。自思雪莹被娶,掌柜走人,我用血汗换来的五十块光洋朝谁要去,莫不是应了那句俗语“人财两空”。你看他还不死心,总觉得那女掌柜不是欺心之人。也许是改换了门面吧。于是他便五街三巷地串了起来。哪知一连五、六天也未见女掌柜半个人影。

    李天龙终于开始心凉了……

    “日她娘的,‘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大江大河过了多少,今在小河流沟子里反倒翻了船,被他妈小泥鳅给扫了眼!”李天龙越想越气,便来到一家兄弟酒楼,见那小酒楼的门面上挂了一副对联,上联是:东不管西不管酒管,下联是穷也罢富也罢喝吧。横批是:就这滋味。奶奶的,这对联好似就是对着老子我来的,李天龙心乱,找了一个偏座,点了两个小菜,要了两壶烧酒,便独自一人喝起闷酒来。一壶就还没喝完,就见门口又进来一个汉子,李天龙没太在意,那汉子却认识他,大大咧咧地就伸出了两只大手,嘴里还喊着:

    “哎呀!不是李天龙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来来!大哥陪你喝两盅!”说着就在李天龙的侧面打斜坐下了。

    李天龙看了半天才想起来,此人原是自己的一个同乡,姓洪名奎。听人说他早年出去闯江湖,发了一笔小财。后又参加了东北军,当了连长,今儿个不知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落座后,听洪奎自我介绍,才知他是因不愿随张学良入关去打内战,半路开了小差。刚刚辗转回到老家还未找到事儿干。

    李天龙又点了几个菜,加了两壶烧酒,二人就对饮闲聊了起来。喝着喝着,还是洪奎先点破了主题:

    “自古道:‘入门休问荣枯事,观看容颜便得知’,我观老弟脸面气色不佳,是否有什么心事或者难事,但说不妨,看大哥能不能帮你什么忙?”

    “唉!甭提了,最近点儿低倒霉透了!”接着李天龙就把自己近日破财丢人,最后闹成个两手攥空拳,人财两空之事,从根到稍全都告诉了洪奎。末了,李天龙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虽都说‘姻缘本是前生定,不是姻缘不强求’,可我每天晚上一闭眼,就会看见雪莹与侯扒皮在一起夫妻对拜,还有一位老夫子在一边高喊‘天地神灵启,男女配夫妻,今日同叩拜,白头永相依。’你想想,我和白雪莹早就私定了终身,她本应是我的老婆,却被那侯扒皮活生生地给霸了去,这口气如何下咽?我他妈恨死了那个猴扒皮,恨不能抽他筋扒他的皮!”

    此时的洪奎不听则已,一听李天龙述说就像是自己的事儿一般,顷刻间就气得眼若血红。他先是沉吟了一会儿,接着道:“常言说‘树有根,水有源’,我看让你人财两空的不是那店掌柜,而是千刀万剐的猴扒皮。诚然,一个人要在外面混世,免不了有仨香俩臭的,可一旦仇人都寻到你门上来了,你连个信都没有,倒霉去吧,让人消了号,都找不到土地庙……自古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有仇不报非为男子!莫非老弟怕那猴扒皮不成?”

    “不是我怕他,可眼下这世道却是‘贫家百姓事难做,富家差得鬼推磨’。那猴扒皮有权、有钱、有人、有枪,你说这仇怎么报法?”

    “杀人!就是要杀那个猴扒皮!老弟怎么这也不知?”

    “这却难了。莫非哥哥有什么办法不成?老弟自当洗耳恭听。”

    “请恕我直言,你现在是‘吃竹条拉筷子光棍一个,腿肚子贴灶王爷人走家搬’,难道光脚害怕穿鞋地不成?不过我还有一事要问你,老弟在江湖闯荡一回,是否也交过几个莫逆?再就是手头是否还多少有点儿光洋?”

    要说李天龙这厮原本就是个性格暴烈之徒,被洪奎一席话就勾起了他那忤逆本性,把牙齿都咬得咔咔直响。

    “不瞒哥哥说,小弟的莫逆和光洋都还有一些……”

    “这就好办了!现在这年月,想在江湖上闯荡,就得走两条路:在官府里能直出直入,在响马堆里能串门过户。不这样就是树没根,船没舵,人没首,蝎子没钩。这两条你都不占,现在我就让你‘眼望旌节至,专等好消息’,先下手占上它一条。你挑几个同警察有深仇大恨的……”两人如此这般地耳语了好一阵子,自认为所定计谋已是“马蹄刀木杓里切菜,滴水不漏”后方才散去……

    俗谚说“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这一日,一天的西北大风把那扶余城夜晚刮得伸手不见五指,李天龙把十几个携带刮骨尖刀的莫逆兄弟都叫到了酒楼,叫了一桌子酒菜。酒足饭饱后,由洪奎布置,兵分两路。临行前,他又一次提醒大家,我们没有大刀短枪,要必保偷袭警察局成功,就要神不知鬼不觉,动手时必须做到捂嘴和割脖子同时进行。为此我们就必须胆大心细,遇事不慌。不管你伪警察有怎样的千条妙计,我要杀你就有我自己的一定之规。让这些作恶多端的伪警察死无葬身之地,想在阴曹地府做报仇的恶鬼,连仇人都不知道是谁!

    接着一路由洪奎带领,一路是李天龙独行,两路人马就分头出发了。

    要说洪奎这人真的手狠,见站岗警察在岗楼里抽烟,洪奎令人在警察出入的地方先拴了一根绊马索,他却在岗楼外学狗“起秧子(交配)”掐架,警察急忙出屋撵狗,匆忙中被那绊马索绊了个嘴啃泥,被那洪奎一手捂着嘴,顺手一刀就尸首分了家。洪奎杀完人后,对众人道:“诸位看清楚了吧,今晚咱们就是这个杀法,我洪某人走南闯北,打过吴佩孚,杀过小日本,深谙此法。只有这般杀人才能必保万无一失。”

    洪奎说完一挥手,就带人冲进了警察居住的寝室。又是洪奎蹑手蹑脚第一个摸到一个警察的床前,见那警察开始还张着大嘴打呼噜,再后来可能是在做梦吃什么东西,上下嘴唇一个劲儿地吧嗒,“吃得好香”。洪奎先是用左手把那警察连鼻子带嘴捂个结实,右手的剔骨刀在小子的脖子上轻轻一勒,眼见警察只是伸了伸腿便没了声息。跟随洪奎来的人见洪奎杀人这么简单,一个个都来了精气神,便也学洪奎的样子纷纷抢到警察床前,仅片刻功夫,就把十几个当晚执勤的警察全都杀死在了梦中,抢走了警察局长短枪二十多支,子弹几千发。金银都是成箱扛走的。

    另一路就是李天龙了,他的任务是去杀猴扒皮。按事前计划,他先是翻墙而入,接着便施用了洪奎近日教他的小偷撬门落锁绝招,偷潜到了侯扒皮的居家内室。他先没有惊动室内熟睡之人,而是大张夜眼蹑足潜踪里外屋寻找仇人侯扒皮。手持利刃的他心里不时发狠,一旦见到那侯扒皮,就毫不犹豫将其一刀挥为两段,以报昔日夺妻之恨。哪知心急火燎的他满屋搜个遍,除见几个酣睡的女人外,哪有猴扒皮半个人影。脾气暴躁的李天龙气急之下就把灯点着了。此时,锦缎被子里三个沉睡的女子,在睡梦中被惊醒,灯光下透过惺忪的睡眼,见屋内立一个铁塔般的彪形大汉。

    我的天,三岁孩子都知,但凡夜闯内室之徒不是窃贼就是刺客,三个顿被吓得几乎背过气去,情不自禁搂抱到了一起,接着便开始周身乱颤。最后还是局长夫人白雪莹慢慢认出,来者好像是自己昔日的情人李天龙,她禁不住长喘了一口气,心里好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此时的她本想跳下床跑过去一头扎在李天龙的怀里痛哭一场,但碍于两个侍女在旁才未敢轻举妄动。

    哪知此时的李天龙大脑早已被仇恨充塞,眼若血红。怒极的他满脑袋里想的就是一个事儿,杀人,杀侯扒皮。至于与白雪莹那段昔日旧情早已抛掷到了九霄云外。“奶奶的,侯扒皮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你白雪莹既为人妻,就一定是吃了谁家向着谁家,现即以做了侯扒皮的太太,每天吃香喝辣的还岂能念我旧人?”想到这里就把一把雪亮的尖刀按在了白雪莹的脖子上,恶狠狠地问白雪莹把猴扒皮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当确认猴扒皮真地没在家时,他就把自己的脑袋狠狠地敲了好几下。此时的白雪莹见李天龙已不念旧情,心也就凉了。两个侍女大丫和二丫吓得哆哆嗦嗦抖做一团。李天龙先用一根细棕绳把白雪莹捆个结实,又把大丫和二丫也捆了起来。三个弱女子虽苦苦哀求,可那李天龙就是“江南胡子不开面”,接着就用那把杀人尖刀,把几人的睡衣都割成一条条的抽拉出来,让她们三个赤条条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接着他也把衣服脱光,赤身把白雪莹抱到了床上,也不管白雪莹愿意不愿意,当着两个侍女面,就来了个“霸王硬上弓”,算是了却旧情报了新仇!

    “那厮胆子肥大,完事了也不走。后不知从哪里还翻出了猴扒皮平时自用的酒肉和罐头,赤条条地坐在椅子上就吃喝起来。每当吃喝到差不多时,就在大丫和二丫面前趴到我身上发泄一把。不过这小子也算是讲究,大约是过了四更天后才走,一晚在我身上就发泄有四五次之多,却没动大丫和二丫半个指头。”只是临走还留下了一个帖子,上面画一个乌龟,下面一行字,写的是:

    猴扒皮:

    日你奶奶的!算你命大,只可惜我今天没能亲手宰了你。

    白雪莹本应是我老婆,被你强行霸占。你有欺男霸女的恶行,我就有给你戴绿帽子的本事。今给你安上四个爪子,再披上一个硬盖子,就是个地道的活王八,让满城人看着都解恨。

    老二哥敬挽

    一枝花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夫人,问道:“姐姐在江南时可能知道老二哥这支绺子吧?”

    “早就听说过。先前不过是一支百十人的马队,后来不知怎么就发展到近千人。”

    “姐姐或许不知,这一切都是洪奎唆使的。那洪奎闯荡江湖多年,经得多,见得广。自从和李天龙打开警察局后,李天龙便报号‘老二哥’,拉起了绺子,当起了大当家,洪奎就是绺子的二当家,在前郭尔罗斯草原上打‘响窑’,杀恶霸,也算是赫赫有名。满洲国成立后,不知怎么他又和日本人叫上了劲。杀日本宪兵团、打张海鹏卫队、端汉奸警察局、点日本军火库。后来熙洽老贼派三个旅围剿,在农安县将其包围,激战三昼夜也未抓到他,最后还是被他冲破重围逃到了江北。听说后来改号一只鸡,投奔了海青大哥,现被海青大哥留在扶余守城。我在江南江北跟踪追寻找了他一年多,那厮诡计多端,竟在我的眼皮底下数次溜掉。我决心已下,告别姐姐后,就重返江南找寻一只鸡,今生不杀了这恶徒誓不为人!”

    一枝花说到这里,又一次柳眉倒立,杏眼圆睁。再看那粉莲和翠柳也都怒气填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