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问罪总督(7)
    机房内。

    曹頫狠狠地把内务府的咨文撇下。

    “老丁,我三番五次嘱咐你,这御用绸缎一定要细密纺织,你当时也是答应了我的,可为何还是如此行事?”

    丁汉臣忙跪下道:“老爷息怒,奴才是仔细了又仔细的,可谁能想到,纵有千虑还是有一失。”

    “你这是有一失吗?这是第二次了!”

    “奴才知道错了,请老爷放心……”

    曹頫无奈地道:“你们看着办吧,倘若下一次再查出来有不合适的匹缎,我这颗脑袋也许就得搬家了。”

    丁汉臣忙又给曹頫磕头。

    曹頫重重甩了一下衣袖,懊恼地走了出去。

    库吏八十五扶起丁汉臣。

    丁汉臣满额头都是汗。

    曹霖走过来道:“老丁,也不怪老爷抱怨你,最近这几次进京,咱们家的绸缎是一次不如一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汉臣紧锁眉头,说道:“二爷,这个事我不怪别人,要怪就怪我。老爷看得起我,把织造事务交给我料理,可是我实在没有料理好。”

    曹霖道:“你也是在衙门里当差这么些年了,以前从未出过此事,可如今怎么……”

    丁汉臣忽然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该,我活该!”

    曹霖抓住丁汉臣的手道:“老丁,你这是做什么,有话你说。”

    丁汉臣如今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这些年他帮助曹頫管理家务,从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又因为他是曹家使唤了多年的奴才,因此格外比别人受信任。尤其是曹頫履任江宁织造后,虽说后面有李煦照看,可关于衙门和机房的事务还是多亏了丁汉臣,于是曹頫渐渐形成了依赖,后来就干脆把机房事务交给丁汉臣去打理,自己成了甩手掌柜!可谁想正是曹頫的“放心”让别人钻了空子。桂凤知道在偌大的织造府里,除了老太太手里还攥着银子外,就顶数丁汉臣手里的银子多——毕竟每年都从户部拨出好几万两银子进行织造——于是桂凤就打起了丁汉臣的主意。可银子到了桂凤手里再收回来就难了。机房里需要采办丝线,可桂凤总不能痛快地把银子一下还回来。倘若再问得急了,桂凤少不得又给丁汉臣出一些主意,于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丁汉臣少不得偷工减料,在绸缎里掺杂一些生丝。此次内务府查出来的绸缎不是粗糙而分量轻的,就是掺杂了生丝的。这掺杂生丝的绸缎卖给外面的百姓还行,可要是作为御用之物就确实差了很多。丁汉臣其实心里一直抱着侥幸,可谁想还是逃不过去。

    “霖二爷,这个差事奴才是真做不下去了。”

    曹霖紧锁眉头道:“原来是这样,我这就找她算账去——”

    丁汉臣忙拉住曹霖道:“我的好二爷,奴才不敢给您说,就是怕您这个脾气。可倘若奴才再不说出来,就真没有法子了。二爷,您要是去找二奶奶,就好好地说,可千万别说是奴才说出来的,要不然,奴才的日子还有好过的吗?”

    曹霖恨铁不成钢地看丁汉臣一眼,说道:“老丁,你这是说得什么屁话?这个事情原本就是她做错了,你怎么还替她隐瞒?”

    丁汉臣嗫嚅着道:“二爷,我……”

    曹霖摆摆手道:“你什么话也别说了,这件事我自有道理。如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不比往常,别说咱们这样的衙门里,就是总督巡抚那里,有了差错照样被皇上清查出来,查弼纳如今已经有了罪,被捉拿回京师去了。老丁,此次是查出来御用绸缎不合式的,皇上对我等还宽大处置,可要是咱们再不长记性,那就真说不过去了!”

    丁汉臣汗如雨下:“是是……”

    曹霖缓和了语气,说道:“此次衙门里清查出多少不合式的绸缎?”

    丁汉臣擦了汗道:“回二爷的话,一共查出上用缎二十八疋,官缎三十疋。”

    “都是因为什么毛病?”

    “回爷的话,都是织造粗糙轻薄!”

    “你啊……”

    丁汉臣谨慎地看曹霖一眼,说道:“二爷,这些绸缎都是上几次咱们呈送过去的,本来内务府的那些官儿都查验好了,已经入库了。所以说,我当时也就大意了,以为这样织造也是可以的。谁能想到,杭州织造孙文成那里,此次送去的绸缎比咱们的还差,竟然全都是掺杂了生丝而分量轻的,结果内务府的官儿就不愿意了。后来就禀报了皇上,皇上这才下旨清查已经入库的所有绸缎,结果就把咱们的也带出来了……”

    曹霖无奈地道:“我还是那句话,咱们只要做好自己的,就一定不会被内务府查出毛病来。”

    丁汉臣道:“二爷训诫的是。”

    曹霖叹息道:“此次又照数赔补,少不得又浪费一层钱粮,如今家道本来就艰难,这倒好……”

    “这全是奴才的错,奴才该死。”

    曹霖愣愣看了丁汉臣一眼,说道:“这是个教训,记住就成,以后千万不要再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是。”

    织工们陆续走进来,曹霖又吩咐了几遍,便起身朝外走去。

    丁汉臣忙赶了上去:“二爷,二爷——”

    曹霖停住:“还有什么事?”

    丁汉臣面露难色:“二爷,此事我已经给老爷说了,可老爷说,再让我跟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

    丁汉臣紧锁眉头:“该织工的月例银子,还亏欠好几个月的,可是,咱们上哪里淘腾银子去啊?”

    曹霖倒背着手,抬头看天道:“这可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如今才是四月里,也不到收年例租子的时候,上哪里拿银子去?”停了片刻又道,“姑苏和扬州的绸缎庄上,想必还有些营业银子,可暂时取了来……”

    “我的爷,那笔银子早就取来了。”

    “这么快的手脚?”

    丁汉臣无奈地道:“这就像干旱的田地,禾苗都等着用水,可就是那几口泉眼,一有了水就舀出来,哪能接续地上啊?”

    曹霖道:“这是个大麻烦,可如何是好?”

    丁汉臣见曹霖也毫无办法,沉思了一下道:“二爷,老爷的意思我也明白,倘若实在搜刮不出银子,就只能……”说着谨慎地看曹霖一眼。

    曹霖自然明白,又问道:“老爷这么说了?”

    “虽不是很痛快,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咱们又有什么法子啊?”

    曹霖叹道:“那好,此事你办得谨慎点。到时候写个明白账目过来,免得以后各房间里又查证出来,咱们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你放心吧二爷,如今那姓沈的古董商就在咱们金陵,此人奴才也交涉过多次,给的价银还算好的。到时候我就把沈老板领到二爷那里去,二爷当面跟他谈谈……”

    曹霖冷笑道:“这就免了吧。倘若被别人看到,还以为我在后面弄鬼似得,你出面就行了,但别提老爷和我的名字。”

    “是,奴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