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温柔和顺
    且说,当礼貌性的会见都结束之后,吴言信就被师母胡氏叫到了方府的花园里。

    “小琴呀,你可要多注意下书房那边传过来的声音,要是实在太大,就让你的师兄言信过去,别到时吵得不可开交,伤了朋友间的感情。”

    吴言信笑道:师母怕是言过其实,我老师是大明朝的宿儒,其言语温柔和顺,又哪会伤了朋友间的感情?”

    “宿儒就不能是大脾气的人呀!母亲尽管放心,父亲和姚先生是每逢必吵,但俩人的关系却是越吵越好,我让下人到外面的馆子里炒了几个下酒的好菜,等二人吵累了出来之后,再让他们不醉不休,保管没事,像平常一样。”

    吴言信微微笑道:“姚先生不是个和尚吗?他又怎能喝酒,还不醉不休?”

    胡氏回应一句:“是个花和尚,乃性情中人。”话毕,转而就朝方府的客厅快步走去。

    胡氏坐在客厅中央,其目的就是要看住进来的客人。

    方孝孺虽然是姚广孝的好友,但二人的思想理念完全不同,尤其是在太子朱标死后的继承人选一事上,姚广孝偏向燕王朱棣,并试图说服好友方孝孺,使其与自己一起劝导太祖皇帝朱元璋改弦更张,重立燕王为大明朝皇太子,还说他姚广孝是为了大明朝的未来考虑,他不希望皇室杀戮,百姓受苦,并且还大夸特夸燕王朱棣是大明朝皇室最为英明的四皇子,若他能承袭皇位,定然能够众安道泰、国强民富。

    方孝孺是皇太孙朱允炆的老师,他并不同意姚广孝的这些看法,甚至认为先前的好友已完全变为燕王朱棣的心腹与说客,方孝孺义正辞严地认真言语:“皇太孙讲仁慈、重礼仪,尊崇的是孔孟之道,他自幼熟读儒家经典,所近之人大多胸怀理想主义,性情因此与其父朱标是同样的温文尔雅,宽大为怀。皇太孙还曾向太祖请求修改《大明律》,他参考《礼经》及历朝刑法,修改《大明律》中过为严苛的七十三条,此举深得人心,被广泛赞誉。像这样的皇室后人继承皇位有何不好?难道非要让大家弄得你死我活,亲情不在,你们这才心满意足、得偿所愿。况且,现在是和平的年代,没有必要搞得整天提心吊胆,人人自危……”

    姚广孝沉不住气,他忍无可忍地大声说道:“朱允炆大不了也只能说明他将来是个心地善良的大明皇帝,若他是个文臣,关系也不是很大,还勉强能够混得过去,可在内有藩王、白莲教的蠢蠢欲动,外有元北和瓦剌军队的骚扰及东瀛倭寇的虎视眈眈,日后的皇帝则是个满口仁义道德的白面书生,请问大明朝还能不能实现百姓梦想的美好未来……”

    “你姚广孝给我住口!我方孝孺不允许你这样说我的学生朱允炆,倘若还是口不遮拦,任意侮辱,我们的朋友之情就到此结束。”

    姚广孝摇头叹道:“既然这样,老衲也无话可说,不过看在以往交情深厚的情分上,我还是希望你方孝孺能仔细斟酌,认真考量。”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走吧,就当是你姚广孝今天没来过我的方府。”

    姚广孝的心里明白,方孝孺的逐客令是为他考虑,眼下锦衣卫的特务到处都是,万一听见他和孝孺的此番争执,那他姚广孝就不但自己的人头不保,还会牵扯朋友,株连九族。

    你是咋搞的?书房的声音这么大,还不过去劝劝人家,他方孝孺先生还真是倒霉透顶了,竟然会摊上像你吴言信这样的孬学生?”

    “你小琴姑娘是怎么说话的?师母可是有言在先,要得到你的通知,我才进去劝导,否则,没到火候,效果不好。”

    “不许乱叫,我这个小名也只有本姑娘的父母和上官伯达才能这般叫唤着。”

    吴言信十分兴趣地询问道:“师妹所说的上官伯达可否为南京画院的优秀学员?那南京画院的上官伯达,就是我吴学信的小舅子呀!”

    小琴点了点头道:“哪有那么多的上官伯达,像他这般精灵古怪,有一个就是稀奇事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吴言信了,父亲曾到过你们的和平书院,回京后,他没少在我们的面前提到你,看在你是我师兄和伯达姐夫的面子上,我才可告诉本姑娘的真实大名——方玉琴。”

    “对对对,在和平书院的时候,我接触过你方小姐的大作了,先生的诗词、文章,常常配有精美的图案和图画,而落款人就是才女方玉琴。”

    “还不算笨,师兄现在要赶紧到方孝儒的书房去,看一看这两个酸腐的文人究竟会吵得怎么样?”

    吴言信急忙走进了客厅,拐进了书房。此时听见的却是两位长者不依不饶的嘈吵声。

    见方先生和姚广孝丝毫也没有停住的迹象,吴言信连忙走到二人的中间,力劝道:“二位前辈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又怎会吵得难解难分、不可开交?”

    姚广孝见吴言信出来说话,便连忙将自己的主张、见解以及对皇太孙朱允炆的一些担忧、顾虑,都一咕噜的全给倒了出来。随后又开玩笑似的轻声说道:“吴大人是翰林院的编修,又是皇太孙的侍读,可不能向你的先生一样,不讲原则,盲目偏袒。”

    “我不会偏袒自己的先生,只是将自己的一些想法、看法告诉给二位长辈,倘若话语中有与姚长辈的观念冲突、抵触,还望姚长辈能充分包容,予以谅解。”

    姚广孝十分理解地点了点头。

    “学生的想法是,朱允炆是元太祖亲自拟定的皇太孙,自然就有太祖皇帝的一番道理,作为臣子就理应遵从太祖的意思,再者,朱允炆承袭的是她父亲朱标的太子地位,于理于情都说得过去,而太祖有二十几个儿子,若拟燕王朱棣为皇太子,其他的王子是怎样的态度我们皆不得而知,虽然朱棣十分优秀,但能够优秀过生前的太子朱标吗?既然太祖都决定把江山托付给自己的孙子,我们又为何要极力反对呢?况且其他的王子都是朱允炆的叔父,燕王优秀,不是可以更好地保护皇室,让自己侄子的江山固若金汤吗?又怎能有推翻侄子皇太孙储位的非分想法?历史上遵崇孔孟道义的皇帝也不在少数,而且都受到了后人的尊敬、赞扬,又岂可说道德仁礼就是软弱无能,若所有的皇帝都如秦朝的始皇一般,天下又哪里还有太平二字?”

    姚广孝也不知是和方孝孺辩累了,还是认为吴言信之语压根就没错,居然伸了伸懒腰,询问好友方孝孺:“你的酒缸里还有没有足够的‘女儿红’,老衲今天就不走了,要和你的得意弟子吴言信干个大几碗。”

    方孝孺顺坡下驴,细声笑道:“酒还没有,喝死你去。”随后他又叫女儿方玉琴过来,说是让她去叫吴言信的两个妻子,也好相互认知,互相了解,言信都来这南京半年多了,彼此还都互不认识。

    方玉琴调皮道:“干脆把上官伯达也叫过来,我听说,上次他和姐夫闹得不和,这次就给他个补救的机会,希望俩人能和好如初。”

    “今天不合适,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况且画院离这也不算远。”

    方玉琴嘟了嘟嘴,速即就跑上了自己的绣花楼。

    方孝孺面对姚广孝,百般无奈地轻声笑道:“都是她妈给宠坏的。”

    “依老衲说,侄女做得对,吴言信和伯达是姐夫和舅子的关系,上次因为画院的文龙副院长和他表哥蒋瓛弄得姐丈和内弟隔阂不小,故有必要化解矛盾。”

    方孝孺觉得奇怪了,这姚广孝又是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难不成他是千里眼、顺风耳,或是有那刘伯温的卜算本领?

    见方孝孺纳闷,姚广孝细声说道:“觉得奇怪了是吗?其实也没有什么,他刘伯温能算着的,我也一样可以猜到,这历史上的能人都一一测算了大明朝的未来,为何兄弟就这么拗扭,只认个死理?我可听说过言信大人的事情了,但我姚广孝知道什么能说,啥事能做,若是悖道而行,就一定没有好处。”

    “给我打住,别又卖弄你的那套说辞,否则,我们一刀两断。”

    见丈夫生气,胡氏连忙说道:“好了,酒菜都上桌了,别再吵闹,让人腻烦,言信他可是第一次来到我们方府的。”

    吴言信沉默,不敢言语,这种种的迹象都向着三丰真人的预言而来,他又仿佛看到了之后所要发生的一切。

    姚广孝有诸多怪处。他生自医家,却偏爱谋略;他不为生活所迫。却自幼出家;既入空门,却热心政治;他不辅洪武、建文。却偏助燕王;他未受十年寒窗苦,却无书不精,无物不晓,每言必中,算无遗策……

    这位披着袈裟的政治家,在明初的风云际会中以其卓著功勋而留名青史。

    皈依佛门的姚广孝四海为家,他曾拜元末著名道士席应真为师,学习《易经》、方术、医术,尤其对排兵布阵、用兵伐谋倍感兴趣;他向遇庵大师学习内外典籍之学,对佛、儒二家进行对比研究;他与当时的著名文学家、思想家宋濂、高启等人结为诗文好友,文学修养也大大提高……在学佛访友、诗文酬和中,姚广孝的政治思想逐渐成熟。他与宋濂的得意门生方孝孺,通晓文艺、擅长诗文、情感真挚、似如兄弟。

    洪武十五年(1382年)已经47岁的姚广孝终于觅得机缘。这一年,朱元璋的结发妻子马皇后不幸病逝,朱元璋便在天下广寻高僧,分配给各个皇子,让高僧们在众藩王的封国里修寺诵经,为马皇后祈福。姚广孝受人推荐,也在应征之列。当朱元璋安排这批高僧与众藩王见面时,姚广孝一下就相中了被封为燕王的四皇子朱棣。

    姚广孝看到燕王朱棣相貌堂堂,气宇轩昂,最具帝王相貌,就自荐跟随朱棣。朱棣见姚广孝三角眼,体态臃肿,反倒有些不情不愿。姚广孝走到朱棣面前,悄悄地对朱棣说:“贫僧若能为殿下所用,定能为您奉上白帽子。”朱棣感觉和尚话里有话,“王”的头上带上了“白”帽不就是“皇”字吗?于是便把他拉到内室详谈。姚广孝纵论古今,分析时局,精辟入理。朱棣听得佩服之至、连连称好,当即向朱元璋请求把姚广孝许给自己。

    此后不久,姚广孝便随燕王来到北平(后改为北京),他名义上是住持庆寿寺,实际则经常出入燕王府,成为燕王最重要的谋士和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