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只愁不养,不愁不长。几个月的工夫,水妹家小伙胖乎乎的,在窠儿笼子 里头,“咿啊呀”的不住气,一双乌黑乌黑的大眼睛,晓得望人了。水妹住在村卫生室有好几个月了,那时谭支书关照她,说是不用说是老支书的丫头,就其他人碰到这种事情住大队部间把房子,哪能就不同意,不近情理呢。好在大队部有地方呢,香元搁床铺的那间,谭支书一直不要用,就把水妹用了。水妹对谭支书蛮感激的,不然她真的不晓得往哪块去呢,一个姑娘家带个细的,不好弄呢。让她在大队部就不一样了,反正脸皮撕破了,旁人也不会再说三道四了,自己在卫生室上班,能把自个儿跟小伙的口粮弄家来,不至于年终一分钱没得,细的既然养下来,就要把他带大呢,不然这一段苦,不就白吃了么。

    可春节一过问题来了,谭支书不当支书了,香元官复原职,又当支书了。难不成老子还不如人家外人?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子的,当然也不绝对。水妹原以为老子会放她不得过身的,毕竟她做的事情在香河村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娘老子脸面丢尽了,怎儿可能不生气呢?不把她扫地出门,人家还以为香元家家风不好呢。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叫个没得办法。可有句话说得好,虎毒不食子。再怎儿说,香元他不能不认水妹这个丫头,他不认,人家还晓得他是水妹的老子,改不掉,更赖不掉。所以,水妹生养后,香元明明晓得巧罐子悄悄去大队部望丫头,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装着不曾望见。后来听说细外孙子长得蛮泛  的,水妹还给他起了名字,叫张卫东。香元一想,这不是跟老子我姓的么,这样子一来,张家倒多了一个血脉了呢。我张香元也是有孙子的人啦,哪个敢笑我绝后代,我挖他家祖坟。于是,有回,趁巧罐子包了果屑子准备往水妹那儿去的时候,一头叫住了,“鬼鬼出出的 ,上哪去啊?”“去,去,去望个人。”巧罐子被香元一问,吓得抖抖活活的。“是去望水妹跟细小伙吧?你带句话把她,老子是不会去望她的,要望家来还差不多,再住在大队部里人头眼众的,惹废话。细小伙名字起得不错,我蛮喜欢的。”随即从口袋子里掏儿掏的,掏出五块钱来,说是叫水妹自己有空上街上去,给细小伙买件衣裳,也是他做上人的心意。这下子可把巧罐子高兴得不轻呢,原以为大祸临头了,不想变成了天大的好事,到今儿,他香元也不曾掏过个五块钱把我巧罐子呢。“嗯啦,嗯啦。你放心,话一定带到,让丫头家来。”巧罐子高兴比吃肉大碗还开心,拿着果屑子,手里攥得紧紧的,巴掌心里头有五块钱呢,朝水妹丫头那里去了,乐得屁颠屁颠的。

    “水妹啊,水妹啊,这下子好啦,这下子好啦。”不曾进大队部卫生室里,巧罐子就高兴得喊起来。“妈,这下子好什呢啦?”水妹捞着衣裳坐在小爬爬凳上给细小伙喂奶呢。她屁股底下的小爬爬凳儿,还是巧罐子偷偷从家里头拿过来的。你别看这丫头奶子蛮大的,就是奶水不足。巧罐子带些个果屑子就是冲呃把细小伙吃的。这个小东西,吃起来凶得很呢。

    “望下子,这是什呢?”巧罐子不无得意地举了举手里的五块钱。细小伙望见了头一甩,把妈妈的奶头子丢到旁边了,嘴里“咿啊呀”的,两只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盯着了五块钱呢。“你个小东西,这是你外公给你买衣裳的。”巧罐子跟细小伙逗着,把钱递给水妹。“不要。”水妹嘴里这样子说,口气并不硬真。“你这个丫头,你老子这是给你台阶下呢,说让你搬家去,在大队部里人头眼众的,你一个人带个细的,不好。还说,你给细小伙起的名字,起得好呢,嗳,叫什呢名字啊,我还不晓得呢。”“张卫东。”水妹抱着小伙,转过身,两只眼睛里头泪珠子早在打转了。

    水妹心里头委屈呢,可她的委屈不想说把旁人听,想说把那人听,那人又在哪块呢?

    不管日子多苦,多艰难,可人的繁衍生息,不会因为日子的苦和难就完完全全停下来的,不可能的,哪个也不要这样子想。不曾听说过么,穷困之地多生儿。说是那些个贫穷、困难的地方,人的生活单调得很,白天下地,晚上睡觉。一上床,就从“那个”上头找乐趣,找来找去,细小的一个接一个,比老母鸡下蛋还快呢,直冒。所以,有人又说了,那些地方,没得圈养的猪,倒有圈养的娃。为什呢唦?猪大多散养,每家每户喂个头把猪子。而细小的,倒成了趟了,像老母猪下细猪子,够上一窝,好圈养了呢。

    这不,香河村正月里头结婚的几户,柳春雨家、陆根水家、“黑菜瓜”家,都跑到大队部来要当年的生养计划,都说自家婆娘有了。“二侉子”也跟在后头,也要生养计划,说他家李鸭子也有了。因为都是头一胎,是准许生的,即便没得生养计划,发现了顶多也就说两句,不会处罚的。乡里头的计划生育不比县城,嘴上说得紧,实际上还是有让当的,比县城要松得多。上面讲只生一个好。在村民们看来,我只要生一个,你随我什呢时候生,我哪怕明儿就生,哪怕一世不生,你管我啊,我的自由,国家规定的,天王老子说了也没得用。不把我生,不把我生跟你拼命。不是说跟你拼命哦,哪个不把我生细小的,我就跟哪个拼命。不仅报生养计划的男将是这样子的想法,所有香河村的男将们,都是这种想法,无一例外,或许在其他事情上,他们这些个男将会各有各的想法,意见很难一致,但在生细小的这个问题上,却惊人的统一。

    这可就难煞妇女主任了,公社要考核各村的计划生育率,哪怕一胎也要有计划生育。公社计划生育专职干部讲得很清楚的,计划生育,计划生育,所有的生育都要纳入计划内才行,头一胎怎儿啦,头一胎也属生育嘛,又不是下小猪,没得计划哪成?哪怎儿办哟?怎儿办,自己想办法,要你们这些妇女主任吃干饭的?

    各村妇女主任们被公社专职干部骂得鬼儿似的,回到村里向支书汇报,支书什呢也不问,丢下句,按公社要求报。这样一来,妇女主任只好做假账,报假数字。你不曾听人家这样子说么——

    组骗庄,

    村骗乡;

    台下骗台上,

    一直骗到党中央。

    组骗组,

    户骗户;

    群众骗干部,

    一直骗到国务院。

    也就是说,在计划生育问题上,不仅上下之间骗,相互之间也在骗,要不然哪来的计划生育率99.9%以上呢。话又说回来了,难不成就计划生育一项工作是这个样子?不一定。香河一带就流传着“鸭蛋的故事”。说一个养鸭子的,在香河上放鸭子,被路过的村干部望见了就问了句,“养了多少鸭子唦?”“不多,二三十只。”村干部一听,“噢。”赶紧向公社蹲点干部报告,说是村上出现了个养鸭子的大户,养了二三百只蛋鸭。公社干部一听,赶紧向县里领导报告,说他们那儿出了个养鸭专业户,饲养蛋鸭二三千只。县里领导一听,激动万分,当场决定去召开现场会。可等到县领导到那儿一看,怎儿也数不出那么多鸭子来呀,问怎么回事?村干部对公社干部说,我只不过在报给你的数字后头多加了个鸭蛋。公社干部对县里领导说,我跟他犯的同样的毛病,也是在报给你的数字后头多加了个鸭蛋。

    翠云以未婚妻的身份跟着王志军去北方王志军的部队上探亲了。

    王志军在部队上干得不错呢,别看他没得一官半职,部队同志都蛮看得起他的。这一点,翠云一到部队就感受到了。“志军是我们这儿的秀才呢,笔头子可厉害啦。”“王志军,大名经常上‘人民前线’呢,大红人呢。”“不是吓你嫂子哟,地方上的姑娘追他追得可紧了,可他就是想在老家找。你可要多撕撕他的耳朵边子才好噢。”听说王志军的未婚妻来了,长得蛮水灵的,战友们都争先恐后,一睹翠云的风采。尤其是几个楚县老乡,更是高兴得不得了,特意安排请翠云下馆子,让翠云感到不好意思呢。只好从带过来的东西当中,选了几样,炒好的葵花籽,能生吃的甜甜的山芋,让王志军给每个老乡送一点,表个谢意而已。

    晚上,王志军把翠云安排在部队小招待所里住下。“望不出来,你还蛮花的嘛。”在家的时候,王志军就已经跟翠云“那个”过了,真是没得个男人不偷嘴、不吃腥呢。这会子,招待所人不多,王志军又抓紧时间,钻进翠云被窝里头去了。“听他们瞎说八道的,大盐摆儿馊儿呢。”“我看你是有点儿花心大箩卜的样子,仗着自己小标品儿不丑,说不定跟地方上的丫头婆娘早就有一腿了,只把我蒙在鼓里呢。”“说咯哪块去了,这回你多住几天,到附近群众走访下子,听听人家说些个什呢,就晓得我的为人了。”“你为人好才好呢,才说明我不曾看走眼呢。”“这帮坏小伙,望见我找了个如花似玉、貌若天仙的对像,醋坛子打翻了呢,我还不晓得他们的意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王志军到底是个玩笔杆子的,说了句文乎文乎的话,让翠云不怎儿好懂。

    王志军真有牛屄呢,未婚妻来探亲竟然惊动了王政委。王政委可是团首长呢,楚县竹泓人,在北方当兵有年头了,当上团政委也不止两三年了,听说最近又有说法了。王政委忙得很呢,部队正在演习,听说来了个小老乡,还是王志军的未婚妻,一定要从前线下来,望下子。王政委说望下子是假,实际上就是要尽一下地主之谊。望见漂漂亮亮的翠云,王政委嘴里头不停地说,翠云丫头蛮标致的嘛,志军伙好福气哟。接着就是命令,在座的每人必须敬翠云丫头一杯酒。翠云听起来,王政委虽说出来当兵这么些年了,一口楚县话一点儿不曾改得掉,这让翠云听起来蛮亲切的,要不然,跟这么大的部队首长一块吃饭,她还真有些个忐忐忑忑的呢,现在好了,没得这种紧张感了,王政委像家里叔子似的,蛮平易近人的,一点团政委的架子都没得。翠云正在心里头瞎盘算呢,听到王政委下命令让桌子上的人敬她的酒,那怎儿行呢。这一桌子的人敬下来了,她翠云早认不得东南西北了。

    事实是这个桌子太大了,炮弹壳子做的底座基,圆桌面子有多大,翠云说不上来,长这么大,她是从来不曾望见过这种样子的桌子,一下子坐下二十几个人。王政委说了,今儿不要回招待所原先的房间了,就住这里酒店的套房。王政委真是盛情呢,专门安排了部队接待上级首长的地方,请翠云吃饭,一下子叫来了二十几个楚县老乡。“王政委,我先敬你一杯酒,一来万分感谢你的盛情,二来我有个请求,不晓得能不能说出来。”翠云已经跟老乡们喝了几小杯子了,面色稍微有点儿红,望起来更好看了。翠云站起身来,跑到王政委跟前去了,这让王政委很开心,“翠云丫头下位敬酒,我还得把面子的,大伙儿说对不对啊?”“对,翠云跟王政委干杯。”“敬酒就敬酒谈什呢请求唦,有什呢尽管说,在我这儿我做主。”王政委到底行武出身,没等翠云跟他碰杯,一仰脖子,来了个杯底朝天。“我也干了再说请求吧。”翠云见王政委都干到她前头去了,不好意思了,只好先喝酒,再说话。“既是老乡,王政委跟我家志军又是本家,当大伙儿的面,我就叫一声王叔叔,志军日后还要你王叔叔多多培养。侄女儿再敬一杯!”翠云说话间,一仰脖子也来了个杯底朝天。“好,好好好,翠云丫头这个侄女儿我今儿晚上认定了,我命令全体起立,同饮一杯。”“呼啦啦”,满桌子人一下子全部站起来了,干杯。

    王志军心里头别提有多开心了,翠云真的让他太满意了,见世处事,真没得话说的。他王志军也不曾让她跟王政委说这些话,人家主动想到了,还跟王政委攀上了亲戚关系,王政委那么爽快地答应了,这对他本人在部队的发展简直太重要太重要了。这时候,王志军开始敬酒,他要重新敬,敬反复,反复敬。对于王政委,他王志军敬多少杯都不为过分。王政委真太好了,人家今儿晚上这个样子的排场,还不是为你王志军摆的,翠云回楚县一说,固然王政委值得人尊敬,他王志军在老丈人、舅老爷眼睛里也不差,大小也是个人物吧。今儿晚上哪怕醉了,也要敬酒。这下子,一桌子当兵的,又是老乡,斗起酒来,没得命呢。你来我往的,酒量小的,已经东倒西歪了。二十几个人吵闹起来,吼狼儿似的,杯子碰得叮当响,酒有一半没一半地往嘴里倒,泼泼洒洒的,块块是的。

    王政委看了下子表,时间不早了,快十点了,就吩咐人把翠云送到总统套房去休息。翠云对王政委说,“王叔叔,就不要麻烦了,还是让志军送我回招待所吧,那里也蛮好的。”“嗳,当兵的哪能说话不算话呢,今晚就这么定了。好好休息,明儿我就去前线了,你多住两天,我有话要好好跟你谈谈呢,你这个丫头,我一眼望见你,就觉得跟你投缘。”“王叔叔执意这样,我去就是了。我等你从前线回来,一定好好跟王叔叔谈谈。”翠云身后那条长长的辫子,一跳一跳的,在王政委眼前走掉了。王政委也难得这个样子高兴,转过头来,又跟老乡们喝了起来。

    当天晚上,王政委喝醉了,醉得连睡的地方都弄错了,有服务员望见王政委进了酒店套房。

    “八一”建军节,柳翠云从王志军的部队上给家里去了一封信,说她在部队上跟志军已经把婚事办了,因为路远,就不曾要家里头来人,再说父亲岁数也一天大似一天了,几天几夜的火车坐下来,骨头都要散架了,哪块吃得消唦。大哥又不在,家里头只有靠二哥二嫂照应了,尤其是要把老父亲服侍好,做妹妹在这边也就放心了。又说,她在部队上很好,志军对自己关心体贴,让她心里头蛮放心,要不然跟他出来,还以为会想家呢。有个男将疼爱自己,也就不怎儿想家了。志军自己也蛮有出息的,提干当上团部的干事了,是王政委特别关照才解决的。王政委是家乡人,已经认下翠云做侄女儿了,对她特别好,帮着在部队附属医院安排了一份工作,不容易呢,说是志军提干时间短,家属解决工作难度大。王政委找到医院院长,亲口对院长说,难度小要解决,难度大,更要解决,什呢叫难度?没得难度我跑得来找你做什呢唦?拿热脸贴你的冷屁股。多亏院长跟王政委是老战友,见王政委从来不曾为哪个的事情这个样子护孤 ,二话没说,就答应安排了。在地方上不晓得,部队的战友之间比亲兄弟还要亲呢,有到事情,拼命打脑子,也要帮战友的忙的。

    翠云的信很长,柳春雨只拣主要的念了下子,老父亲近来身体又不大好了,有向时不曾下床了,更谈不上做豆腐生意了。柳春雨望得出来,妹妹还是想家的,信纸上明显有几滴子眼泪的痕迹,他自然不晓得其中的原因,因为翠云什呢都不曾说。

    柳春雨接到妹妹的信后,很快回了一封信。首先向她跟志军道个喜,之后,稍微说了翠云两句,结婚这么大的事情呢,应当先跟家里说一声,路再远父亲上岁数了,走不了,他这个做哥哥的说什呢也是要去下子的,这样子不是被人家看桥 了,一个人在那边成亲,身边没得个娘家人。多让人不放心呢。

    春雨在信中告诉翠云,大哥还是没得音讯,这也是没得办法的事,天无绝人之路,他一个大男人,有的是力气,不愁他会饿死,只是也该抽空回家一趟,毕竟是老大呢,其实父亲嘴上不说,心里头倒放不下他呢。说到父亲,上了岁数的人就是说不准呢,身体好的时候,一点毛病都没得,但一有到毛病,就不行了,茶不思,饭不想的,让人有些个为他担心呢。春雨生怕妹妹会担心父亲的身体,又转过头来说,父亲身体没得什呢大碍,他在家里肯定会把父亲照顾好的,让翠云放心。又说,你能在部队医院工作很好,很不容易,对王政委要像对长辈一样敬重,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人家有这份心,帮了这么大的忙,到任何时候都不能把人家忘掉。

    在信的最后,春雨轻描淡写地带了句,你家雪花嫂子秋后就要生养了,是男是女还不晓得呢。管他呢,反正是头一胎,先生下来再说。又说,这下子村子上热嘈了,跟杨雪花差不多时间的,还有“二侉子”家鸭子,“黑菜瓜”家阿桂,还有琴丫头。柳春雨不曾提陆根水的名字,想来,他对陆根水是恨得凶得扎实呢,要不然,怎儿不说陆根水家的呢?

    “二侉子”家代销店里,来娣子急躁火忙地问“二侉子”,“大兄弟,店里头可有臭豆腐乳啊?”来娣子喊“二侉子”“大兄弟”,是客气账,按辈份她比“二侉子”长一辈,但现在“二侉子”是她小伙的大舅老爷,她还是要客气客气的,将来好多事情用得着眼前这个大舅老爷呢,所以,依着小伙、媳妇的口吻喊“二侉子”“大兄弟”。

    “臭豆腐乳?脱货了。前两天还有的,一下子被春雨伙买了头二十方。我还说他穷神样子,这哪是什呢好东西唦,吃了再来买就是的了。”“二侉子”见是妹妹的婆婆来了,从货架子边上的大凳上下来,停下手里的事情,站到柜台口边跟来娣子说话。

    “哎呀喂,你不晓得呢,你家宝贝妹子害宝宝,害得厉害着呢,不晓得玩的哪一出,蛮新鲜的鸡蛋,打(打蛋茶)把她不吃,煎(煎蛋憋子)把她也不吃,弄得我没得主意了,前向时想起来要吃臭豆腐乳了,现在我家是没得臭豆腐乳不开饭。这不,家里头吃完了,晚上要吃就没得了呢,原想这也不是什呢金贵的东西,到你这儿一准有的。这怎儿好呢?”来娣子真的还着起急来了。不晓得怎儿弄好。

    来娣子急得团团转的当口,望见李鸭子挺了个大肚子,在忙细小的针线活呢。“鸭子怕在我家小琴前头呢?”

    “请老娘望过了,快了。细东西凶得扎实呢,又蹬又踢的,情愿早点儿养下来算了,省得现在费事。”望上去李鸭子在做细小的的小褂子,一色红,小小巧巧的,样子蛮好玩的。让人望了希奇呢,人一生下来穿的衣裳,也只不过巴掌大。要把一个细的带大不容易呢,做娘老子的要费多少心,费多少嘴皮子。养儿大了孝顺倒也罢了,碰上个忤逆的,做娘老子的跟在后头着一辈子闲气。

    “话是不假,家里有个大肚子,什呢事情都要想到先仅她,一家人都得围着她转才行呢。”来娣子这向时服侍媳妇不比在生产队上挑担挖沟省心呢。“大兄弟帮儿望望看,可能找几方把我家今儿晚上应付下子,明儿大早我上隔壁庄上去买。”来娣子想想自己臭豆腐还不曾买到呢,只好请“二侉子”帮着想办法。

    “非臭豆腐乳不可?其他东西不行?”“二侉子”不曾怀过细的,他弄不懂,这婆娘儿,一害上宝宝嘴就变掉了,他家鸭子,就上心个水大椒酱,顿顿离不开,一剜一筷子,也不嫌麻人。这块到好,又冒出个要吃臭豆腐乳的,那个东西只能沾沾味儿,成顿成顿吃,也受不了的。可这个琴丫头,偏偏要这个东西。“嗯,有了。我来想法子。”“二侉子”想到柳春雨一下子买了那些臭豆腐乳,估计也是新娘子害宝宝要吃,柳春雨才买了没得几天呢,吃不到这么快,去跟他家匀几方来,先给来娣子家去应下子急。这只能他“二侉子”去,来娣子去没门,这个春雨伙记仇呢。想想也是的,那会子,跟我家琴丫头多好哦,真是好得多了一个头呢,一村子的人哪个不说他俩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唦,到最后不曾拜得成花堂,怪谁,怨谁,都没得用,这是命!命中注定的。命中有的,怎儿也跑不掉;命中没得的,怎儿也求不来。做人要想得通、想得开,杨雪花是你命中有的人,你怎儿躲也躲不了;琴丫头你再喜欢,没得用,我做哥哥的,难不成不帮自家妹妹,还帮外人不成?琴丫头跟你柳春雨就这么点儿缘份,命中不是你的人,你应当死心,要不然大家日子都没法子过。罱泥船上,柳春雨跟陆根水两口子执绷的事情,“二侉子”也听人说了。他想,今儿把我上柳家门上一趟,正好劝劝春雨伙。马上都要养儿唤女的了,日后在一个村子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必呢?一个是现在的妹婿,一个差点儿成为他“二侉子”的妹婿,他有责任当好这个和事佬。

    “春雨兄弟在家么?”“二侉子”见柳春雨家前院门敞着,不曾关,就自个儿不请自入。“出庄了,还不曾家来呢。”杨雪花正在公公房间里头服侍公公吃药呢。听见前院子里有人问自家男将,就回了一句。“我来望望他的。”说话间,“二侉子”脚步已经进了堂屋。一望新媳妇正给柳老先生喂药,连忙三地问:“老先生身体哪块不舒服咯?”“上了岁数,不算个人了。不小心受了点寒气,咳咳含含的,倒也不是得了什呢大不了的讲叫。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尽管开口,春雨伙在与不在一个样子。如若是他的事,只有等他家来再曰。”柳安然示意媳妇停下手里的汤勺子,把身子从床头跟前往上窜了窜,跟“二侉子”打招呼。

    “中药来得慢啊,到医疗点望下子,可好得快些个?”“二侉子”本来“王先生”三个字都已经在嘴里头打转了,稍一迟疑,三个字又咽了回去。自从晓得那层关系之后,他不怎儿到那边去了。

    “我跟春雨也想让公公去王先生那儿望下子的呢。”杨雪花好像找到了支持者,挺着个大肚子,又重新舀了一勺子药汤,递到公公嘴边,“中药要趁热呢。”

    “还不曾恭喜老先生,快抱孙子了呢。”“二侉子”望着新媳妇肚子也不小了,也到了临时胎月的样子,问了句,“新媳妇产期不远了吧?”

    “承你吉言,如今也没得多少讲究了,政府一天到晚号召只生一个好,孙子、孙女都一样呢。”柳老先生在“二侉子”面前摆了个高姿态。虽说这向时他生病在床上,不曾到村子上转,但村子上的事他还是晓得一点的,“二侉子”家婆娘也是跟自家媳妇差不多,快生养了,不能把话把人家说,至于生个什呢,那是上天的安排,不过有一条他是跟春雨伙交了底的,必须生个小伙,不管几代,柳家的香火不能断。这可是文脉蛮旺的一族呢。做后人的不能对不起来香河寻根认族的大学士吧?!

    柳安然不曾回“二侉子”问新媳妇几时生产的话,这叫做公公的不好答呢,媳妇的事情问她自己,或者说问她家男将,问个公公安儿哪块唦?难不成真是个“扒灰公公”?“二侉子”倒不曾想得这样子细,见没得下文,也就不曾再问。望望柳春雨一时半时不得回来,不如直捣其墙了,径直问杨雪花道:“跟新媳妇找找呢。”“不晓得侉二哥,到我家来想找什呢?你拣有的找。”“不找别的,找几方臭豆腐乳。”“二侉子”这一说,杨雪花倒有些个不好意思了。“当是什呢好东西、金贵东西呢,多没得,三方五方总是有的。可是侉二嫂子要吃?”“三方五方就够了。倒不是我家家里人要的,是我家妹妹想儿疯儿似的,我店里脱货呢。”“二侉子”觉得跟杨雪花就没得必要瞒瞒藏藏的了,直说了反而好。

    “这就去拿把你。”杨雪花说话间,去了后院的作坊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