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天方夜谭
    苏格对“天方夜谭”的鱼很是满意,吃得津津有味,辣得不停地灌冰可乐。自从她上次喝酒得了急性肠炎,至今肠胃不好,我得时刻盯着她,她善于把辣的东西和冰可乐一起搭配,这很容易让她旧病复发。每当这个时候,都是我唠叨我的,她吃喝她的,完全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

    “你再这样下去,还得去给清川的医院创收。”我制止着她。

    “那不更好,还能让小阡护理我,我俩还能一起玩儿两天。”她边吃边说头也不抬。

    “瞧你选那地方,医院有什么可玩的?”

    “哪都一样,都不好玩,关键是人,跟谁玩很重要,跟小阡在哪玩都好玩。”她美滋滋地说。

    我俩正为此争论不休的时候,妞妞出现了,不速之客总是给人带来惊恐。

    她兴高采烈地叫着:“江来哥!”就一阵风似的出现在我面前。

    我一时正不知如何应对,她又冲苏格自来熟般打招呼。

    “这是嫂子吧,真漂亮呀,江来哥你好福气啊!”

    苏格对突如其来的夸奖,表示了莫衷一是的淡定,并优雅地挤出了一丝微笑。

    妞妞毫不谦让地坐在了我的身边,说:“嫂子,江来哥常带你来这吃饭吧,我第一次来就是江来哥带我来的,一吃我就上瘾了。”

    这话听得我心惊肉跳的,生怕苏格给曲解成别的意思,而此刻我正猜测妞妞是和桩桩一起来的,还是和许宁。这两人无论是谁都不是什么好事。

    “不打扰你们甜蜜了,我先走了,朋友们在那边等我呢,再见江来哥,再见嫂子。”妞妞站起来,冲我俩摆手。

    “再见!”这是苏格见到妞妞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

    我只是点了点头,从始至终没有开口。我应该介绍一下妞妞的,但是却不知如何定义她的身份,说是许宁的小三儿,新姘头,那无疑是引爆了原子弹;说是桩桩的妹妹,那桩桩又是谁?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单纯的工作关系怎么又会和她的妹妹这样熟悉?弄不好又是一本解释不清的糊涂账。妞妞走后,苏格没说什么,只是继续低头吃东西,但我明显感觉到她动作的机械,索然无味地吞咽着。

    也许我俩在思考同一个问题:我是怎么带妞妞来“天方夜谭”吃饭的,同来的都有谁?还是只有我俩?我当然知道事情的真相,而苏格不知道,她的猜测会让我为许宁背黑锅,我不替别人背黑锅,从来不背,无论是谁。但我要怎么解释呢?实话实说肯定不行,另编一套情景,着实风险太大,将来有一天真相大白,反而弄巧成拙。思来想去,把心一横,索性不说,泰然处之,反而显得我问心无愧。我的确问心无愧,至少和妞妞是。

    凡事情处在猜测阶段,那就说明,还未定论,出现何种结果,都属正常。这点我懂,苏格也懂,所以就这样猜着、耗着、持久着。这也是一种生活方式,除了劳心费神这一点,别无大碍。

    杜小阡病了。病得很突然,给我的地址不是医院,是一座公寓。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两手空空去探望她。去医院看病人一定要带东西,而被通知去家里看望,更在乎的是人,不是东西。这话有点别扭。

    杜小阡的房门是密码锁,无需钥匙,输入正确密码就能自动开启,连续输错三次,系统自动向公寓保卫处报警。杜小阡没有亲自给我开门,而是有气无力地对我说了密码:100601。我边摁密码边笑,竟然还有人用六一儿童节当密码。门在“嘀”地一声之后打开了,果然很高科技,这锁最大的好处是不怕丢钥匙,觉得密码不安全了换一组数字即可,不用麻烦着换锁芯。我琢磨着以后我和苏格的家是不是也找个带这样锁的公寓,她虽然能写出轰轰烈烈的故事,虽然故事里的人要么大奸要么大忠个个都比着赛的精明,可是她总是忘记带钥匙,要么就把钥匙弄丢,要么就把自己锁在外面,让我总是跟着提心吊胆的,我又仔细看了看这套公寓,真的难以想象一个小护士怎么住得起这么好的公寓,庞清川的医院效益真的这么好吗?打死他我也不信啊。

    这是一个复式的房子,一进门是一个大客厅,除了电视和沙发茶几,家具廖廖无几,干净整洁,显得很空旷,一个木制的楼梯通向二层的卧室。我自觉地换了拖鞋,沿楼梯拾级而上,楼上有一个小厅,放着一个“软骨头”沙发,就是一种很舒服的沙发,人一坐上去,就舒服得好像骨头都软掉了,我还是从苏格那知道这种东西的,她有一段时间昏天暗地的在淘宝上找这种东西,可总是找不到她喜欢的,不是颜色不好就是花样不对,总之她的“软骨头”一直没能拖回来。

    “软骨头”前面是一个小茶几,上面放着笔记本电脑,看来杜小阡的业余时光大都是在在这渡过的。电脑上贴了不少花花绿绿的胶贴,少女气息浓厚,我苦笑着摇摇头,孩子,毕竟是孩子。杜小阡算是很坚强独立的女孩了,也和所有女孩一样,喜欢漂亮的小饰品,怀揣着五彩斑澜的小梦想,或许还有着某种让人心疼的奢望。推开卧室的门,杜小阡脸色苍白,神情憔悴地躺在床上,看到我,挤出一丝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我走到床边,她试图起身,我把她的枕头垫高,她靠在床头坐了起来。

    “你来了。”她有气无力地说。好看的女人在生病的时候,也别有一种味道,此时的杜小阡,恬静柔弱,全然没有了平日里活泼阳光的运动女孩形象。

    “病得这么重怎么不去医院?”我摸了一下她的头,又摸了下自己的额头,显然她的温度比我的温度高了不少。

    “在家休息休息就好了,我讨厌医院,待烦了。”她拢了拢有些凌乱的头发。

    “你这算是为你们医院节省资源吧,年底还不评个‘三八红旗手’?”我对她不去医院颇为不满。

    “其实我不想让大家知道我生病了。”她幽怨地说。

    “为什么?怕给别人添麻烦?”

    “算是吧。”她欲言又止,敷衍地说。

    “那自己在家也不行啊,总得有人照顾你,你在北京有朋友吗?”我给她在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

    “我在北京只有一个朋友,但我现在却最怕见到她。”杜小阡伤感地说。

    “苏格?”我试探地问。

    她点了点头,木然地说:“我一直把她当做最好的朋友,可我现在却觉得没脸见她。”

    “这都怪我,唉——”我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当然怪你。”杜小阡忽然提高了音量,“如果不是你,我俩现在还跟亲姐们儿一样,口无遮拦地聊天,昏天暗地地看淘宝,多好。”

    “现在……也可以。”我脱口而出的话本想告诉她,只要我俩不再提那一夜,就可以一切恢复往日的平静。但话说出后马上后悔了,要真这样,那么对苏格来说是多么悲惨和可怜啊。一个她最爱的男人,一个她最亲近的女人,一起合伙骗她,这也许算是这世上最残忍最不道德的事了。无论它带有多么善意的色彩,也终究会被黑色的伤口所笼罩。

    “不可以。”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即使是那样,对于我来说,一切的轻松和快乐都是装出来的,又怎么会好呢。”

    “唉!”我只能以叹气迎合着她的无奈,沉默了一下,我俩同时叹息道:“这世界真小。”

    说完这句,我俩相视发愣,双双苦笑了一下,气氛沉闷得无法调节。

    “江来,你太坏了,你有了苏格为什么还要千里迢迢地去招惹我?”杜小阡埋怨着。

    我没有解释,也没有反驳,她说得对,我和她的邂逅不是一个误会,是十足的错误。

    “江来,你知道吗,遇见你之后,我的世界就全乱套了,白天黑夜地和你的影子做斗争,终于下定决心来北京找你,却发现你是苏格的男朋友。”杜小阡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如果不是苏格,换作任何人,我都会把你抢到我身边。但是,对苏格,我不能,不能,我只能远远的,静静地看着你俩。”她越说越伤心,泪水止不住地流,仿佛我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也许我给她的伤害比这还要深,影响还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