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齐金河打架可是个不怕死的主，以前楞着哩，到附近县城游玩时他看了对方一眼，那个被看的人也是个楞怂，还是县城有名的小霸王，年轻气盛加上又喝了些马尿，认为那一眼是明显的挑衅，就掌握不住自己了，耍二上来就给了不怕死一拳，齐金河那时候还不叫不怕死，打过这场架后就叫不怕死了。
齐金河被对方打了一拳后没还手，只是看着他，对方以为他怕了，又拿起桌上的酒瓶子给了齐金河脑袋一下子，齐金河愣是没躲，眼不眨声儿都没吭，头上还流着血，反身拿起桌上的酒瓶子也给对方头上来了一下子，这一下子就打在了要害上，对方当时就倒了，昏迷了两天才醒。这场架齐金河还在监狱里蹲了一年，要不是对方后来醒了又是寻事方，齐金河可就不是一年那么简单了。
哎呀！这就是个楞怂么！一点就着的主么！老支书心里是真怕他再惹祸。
还没散去的村民们一看，又有热闹看了，而且是村里有名的不怕死齐金河和菜霸揽头齐世勋两个人，那这热闹就大了，都抖起精神跟头绊子地跟着撒丫子跑起来。
来到村口远远一看，不怕死齐金河黑着个脸，人高马大地站在前头，后面是和他一起凑钱务大棚的刘二狗夫妻和王贵两口子，地上放着十几个装满蔬菜的纸箱，几个人都拿着锄头，正和对面齐仕勋还有他手下的几个人僵持着。
不怕死大着嗓门吼：“齐世勋！你再骂一句试试？！城里茄子都卖三块八一斤了，你这收购价咋才八毛钱，你是猪肉吃多了，心被猪油蒙了吧！”
对面齐世勋则站在三个跟班小弟身后，抱着膀子“嘿嘿”冷笑：“骂你咋啦？我说金河啊！不是尕叔我说你，你也不打听打听去，这十里八村的，那都是这个价嘛，谁还骗你不成？”
“呸！你是谁尕叔？亏了先人了！你当我们是傻子啊！我昨天进城才看过，茄子三块八一斤！你还有脸说十里八村？这谁不知道，还不都是你的人？你把收购价压的这么低，你亏良心了！”不怕死怒吼着。
齐世勋也火了，拨开跟班小弟走出来说：“良心？我还没良心？你看，我昨天就把装菜的纸箱早早地就让他们给你们拿到棚前了，想着你们也不容易，给你们图个方便，等你们装好菜了，都不用你们送，我亲自来拉，我这是照顾你们哩，你们还不知足？那这，你们把菜拉走，买卖自由么对吧？你们要是嫌价格低了，那你们可以不卖么，我又没强求你们非要把菜卖给我对吧？不过，你们要把纸箱钱给我，一个纸箱五块钱，要么，这十三箱茄子辣子你们拿走，把箱子给我留下成不？”
刘二狗站在不怕死身后骂到：“齐世勋！你就是个菜霸揽头！你哄我们！昨天说啥？肯定给我们最高的价格，我们才答应卖给你的，八毛就是你给的最高价？你咋不去抢哩！”
齐世勋跟前的小弟抬手指着刘二狗威胁：“说话注意点啊！小心老子卸了你的胳膊！”
刘二狗被唬住了，往后退了退，她媳妇嘴不饶人地瞎咋呼：“你吓唬谁哩！你卸个试试！你还胆子大的很！”说完，又怕被对方打，赶紧又缩到不怕死齐金河的身后躲了起来。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也有抱打不平的，窃窃私语起来：“就是嘛，这也太霸道了，咋收菜收的还要卸人胳膊哩。”
这时，杨杨开着车也到了。
她见村口围了这么多人，于是把车停在不远处的路旁，自己则拿着手机走下车，凑过来混在人群里看热闹。
只见不怕死往前紧走两步，来到那个小弟面前，蔑视地看着他说：“咋？你在老子跟前冒充黑社会啊？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老子打架的时候你还在你妈肚子里转筋呢吧，老子还会怕你？”
那个小弟见不怕死如此，也知道他的历史，不由得往后退了退。后面的王贵嘲笑道：“横的怕不要命的，你当你是谁啊？”
齐世勋见状，不耐烦地问不怕死：“哎你就给个话！你卖还是不卖？别在这儿跟我瞎耽误功夫！”
不怕死道：“你也给个痛快话，到底多少钱能收，八毛老子不卖！”
齐世勋叉着腰，一副臭脸地说：“就这个价，你爱卖不卖！”
不怕死一听火了，直接骂开了：“你个王八蛋！你就是个欠抽的玩意！”
齐世勋眼也红了，看了边上跟班小弟一眼，示意给不怕死点颜色看看。
刚才那个小弟被不怕死煞了锐气心里不服，一见齐世勋的眼色，好像一下子有了胆气，抽出边上的一根秤杆子就冲不怕死抡过来了，不怕死眼疾手快，一把就攥住了对方的手，两个人都有把子力气，互相推搡着眼瞅着就要战在一起了。
这时，齐明涛已经赶到了，冲上去就把两个人拉开了，“打啥么！有啥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哩！世勋！你就看着他们打起来？！”
齐世勋一见齐明涛来了，赶紧用眼睛示意小弟住手，“没有么，我们这是谈价钱哩。”
“谈价钱都用上秤杆子啦？你还有没有个长辈的样子！”齐明涛怒道。
齐世勋是齐明涛的堂弟，所以见齐明涛如此，只得陪下笑脸说：“我这不就跟金河说着玩呢么，也没当真，是吧金河？”
不怕死“哼”了一声没接话茬。
齐明涛走过去，拍了拍齐金河的肩膀说：“消消气，啥事慢慢说，都多大的人了，咋还火气这么大。”
不怕死脸上这才缓了下来，往后退了一步。
齐明涛这才又问：“为啥啊？”
刘二狗的媳妇一下从后面窜到人前站定，尖着嗓子说到：“城里茄子都卖三块八一斤了，他们给我们才八毛钱！黑心的，恨不得抢哩！还想打人哩！”
齐世勋一抬下巴恐吓道：“哎二狗家的，你把你的那个嘴闭上，爷们说话啥时候轮到你这婆娘家啦，小心我抽你信不信！”
二狗媳妇有老支书在场，好像有了定盘星了，一听这话，一蹦三尺高，“老支书在哩，你还想咋！还想吃人呢！”
齐世勋被二狗媳妇气的想打又不能上手，只好拿手指头远远地对二狗媳妇剁着。
齐明涛冲二狗媳妇摆了摆手，示意安静。
然后，扭头对齐世勋说：“都乡里乡亲的，你就不能高些？非要弄成这样你才高兴！”
“就是啊！你就高些嘛，务菜不容易哩。”周围村民们也都顺着齐明涛的话帮腔。
杨杨举起手机录下视频，走到一边给田蓉蓉发了过去，用语音说：“亲爱的，我刚到村口，就看到这一幕，太让人气愤了，咱村咋就没变呢？这个齐世勋还是那么坏。我不想进村了，我要回去了，这也太让我失望了。”
田蓉蓉打开视频一看，也为齐世勋的恶行而愤怒，“你看，要不人家都说呢，穷山恶水出刁民，咱村就是穷，你看这个齐世勋，多可恶啊，败胃口了吧？”
杨杨“嗯”了一声，感慨道：“唉！我算理解你了，为啥不愿回来了，山还是那个山，水还是那个水，人还是那个人，一切都是原样，都没变，落后，还野蛮愚昧。唉！离开了就是离开了，家乡，就让你留在我的梦里吧！”
田蓉蓉笑了，安慰道：“别抒情了，要是感觉不爽，那就回来吧，反正你还没进村，更不愿看到的可能还没看到呢，还是留一些念想吧。”
杨杨惆怅地说：“也是，唉！不说了，回城！”说完坐上车，方向盘一打，车子掉头驶离村口，快速开走了。
田蓉蓉摇摇头压了手机，刚要继续写论文，同办公室的小张就神神秘秘地进门了，爬到桌上凑过来小声儿说：“蓉蓉姐你知道吗？咱院上周五开了一个会，说是人才输出，要把咱们这些新入职的年轻人派到农村去基层锻炼，三年内必须到基层挂职累计一年以上，这是要记入考核的，要是真派了你去吗？”
“我？我是学产业经济学的，去农村干嘛？种地吗？还是种菜种果树？不去。”田蓉蓉老实回答。
“可万一要是轮到我们了呢？”小张有些愁苦，“我刚谈了一个男朋友。”
“八字还没一撇呢，到时候再说呗，再说我还有半年就结婚，我想院里肯定会考虑到这些因素的，总不能到时候让我们两地分居吧。”
“也是，那我可要加快谈恋爱的步伐了，争取早日结婚，这样就不用去农村锻炼了。”小张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又不确定地追问：“那要是真派到我们了，你去吗？”
“不去。”田蓉蓉果断回答。
“哦好，那我也不去。”小张有了同盟军，这才放心地坐了下来。
村里的好戏还在继续。
齐世勋见齐明涛给自己施加压力，遂一咧嘴笑了，退一步道：“也不是么，就是这些人太气人了么，一个卖菜的还厉害的很，我要是不把住些还了得？”
齐明涛一皱眉头：“住嘴吧！多大的人了，说个话嘴就没个把门的！”
“就是么，凶的很，我们卖菜的，人家收菜的，那就是杨白劳和黄世仁么，还不是人家说啥就是啥？我们到哪里说理去！”王贵在边上嘀咕。
“你就悄悄的吧！”齐明涛呵斥住了王贵，一顿，转而问齐世勋：“你就给个痛快话，这菜价还能不能往上加些？”
齐世勋见状，有些不情不愿地磨叽着不接话茬。
齐明涛火了：“那好！金河！拉上菜走！我还不信了，没你这个烂芹菜，我还吃不上个浆水面了！”
不怕死闻言，袖子一挽，抱起一箱菜就走。齐世勋一看赶紧上前一把拉住不怕死的胳膊笑着说：“哎金河大侄子，别动怒啊，有话好商量嘛，哎哥！你看你，就让金河把菜放下嘛！”
齐明涛“哼”了一声说：“金河，放下吧！”不怕死弯腰又把菜放下了。
“那你说说吧，多少？”齐明涛问。
齐世勋伸出一个指头说：“我再涨一毛钱咋样！”
齐明涛眼睛都圆了，“咋！费了这半天的劲才涨一毛？！”
边上的包打听也小声嘀咕：“跟没涨一个样么。”
齐世勋瞪了一眼包打听，咬了咬牙道：“这！一元！一元咋样！”
齐明涛嘲讽地笑了，上下看看齐世勋说：“才两毛钱，我这村支书的面子就直两毛钱？看把你疼的，能死不？”
齐世勋也笑了，“那哪能死呢哥，你看你说的这话。哥，我是真不容易啊！你想啊，我收了这些菜，我还有那么多费用等着哩，车的油钱，人工，过路费，菜的损耗，还有税哩对吧？那到我手里，也就没多少了，你们尽看到贼吃肉了，没见到贼挨打么，我也难的很啊！”
齐明涛听这话再没有言语，过了一会儿又道：“再涨些。”
“不能再涨了，打死我都不能涨了！真的！”齐世勋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喊道。
齐明涛见状也不好再逼了，逼也逼不出啥名堂了，只好转过头看着不怕死说：“金河啊，你看咋样，低是低了点，唉！谁让我没本事呢，让这些个菜贩子舞弄价钱，你觉得合适就卖，不合适咱就算，咱们再找销路，我还不信了，这么好的菜，没了他齐世勋还能没出路了！”
不怕死有些犹豫，回头看了看王贵和刘二狗：“咋样？卖不？”
刘二狗和王贵互相看看，没说话。
边上的包打听说：“卖了吧，一块钱也可以了，这菜已经摘下来了，等咱找到销路那还不都烂喽？”
王贵一听这话在理，于是说：“一块就一块吧，卖！”
不怕死看看齐世勋，咬咬牙说：“卖了！”
“哎！这就对了嘛！”齐世勋见状赶紧指挥手下过秤付钱，不怕死接过钱看也没看就气哼哼地走了。
一场打斗也烟消云散。
包打听意犹未尽地看着齐金河的背影说：“今天咋这热闹！看了三场电影，一场比一场精彩。”刚说完，就见老支书正拧着眉毛看他，吓得一缩脖一溜烟儿地跑了。
看完热闹的李算子，这会儿也想起自己脑袋上的精疙瘩了，嘴里“吸溜吸溜”地吸着冷气，龇牙咧嘴地扭头要走，正好迎面碰上刘翠翠一双大眼睛正盯着他，李算子这才想起还有医药费一说呢，遂开始耍赖了：“刘翠翠！你今天必须赔我医药费！我的头这会儿疼的很！没准已经脑震荡了！”
刘翠翠冷笑一声说：“你的头是我打的吗？你别冤枉好人！脑震荡了好呀！你再就不算计人了，要不你还不成精啦！”
李算子一听刘翠翠这话，转头对齐明涛嚷嚷开了：“老书记你听听！刘翠翠恶毒不恶毒！她盼着我脑震荡哩！就会欺负老百姓！”
齐明涛已经被这三场好戏折腾的精疲力尽了，一见李算子这会儿又跳腾开了，遂拉下脸来训道：“你跳腾啥！还嫌不热闹是吧！”
李算子拧着脖子威胁刘翠翠，“反正我不管，你要不赔我医药费，你只要敢搭大棚，我，我就敢拆，除非别占我家的地！”
气的刘翠翠没办法，“老书记，你看算盘子！”
齐明涛抬高音量训李算子：“算盘子！你看看你，一个大男人，你就这么点心胸？细的就剩下一条缝缝了，你就不能发扬一下风格，翠翠一个人带个娃也不容易！”
李算子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委屈地说：“这个村谁容易，有本事你们村干部让大家富起来了，那大家就都有风格了！”说完扬长而去，堵的老支书齐明涛无话可说。
看看刘翠翠也是一脸的委屈，遂安慰道：“翠翠，先回去吧，这事过两天再说吧。”
刘翠翠没办法，只好点了点头，和围观的村民们一起走了。
齐明涛看着空荡荡的村口，心里无比惆怅。
身后的百年老柳树，柳叶芽芽绿绿地透着无限生机，可齐家善村的生机又在哪里呢？齐明涛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慢慢地走了。
刘翠翠回到自家地里一看，表哥张海子早带着干活的人走了，地上就剩下刚打了一半的土墙戳在那里。刘翠翠站在土墙边，看着凌乱的土地，无奈地出神……
此时，乡间土路上，一辆农用双排车正欢快地向齐家善村驶来，扬起尘土一片。车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边听小说边“嘿嘿”直乐，里面播放的是田蓉蓉写的穿越小说《回到大宋当农民》的搞笑桥段。
这时手机响了，男人接通免提，里面传来田蓉蓉的声音：“王师傅，你快到了吧？”
“对对快到了，我正听你的小说呢，写的真有意思哈哈。”
“王师傅，你是第一次到我家拉菜，我们家乡的路不好走，你慢点开车注意安全啊，书就别听了。”田蓉蓉在电话里笑着嘱咐道。
“没事，这就快到了。”
“菜装车后，麻烦你再给我打个电话告诉我一声行吗？谢谢你啦。”
“嗨！谢啥，我可是你的忠实书迷，这就不是事！没问题。”王师傅开心地说着。
“那好王师傅，有情后补哦。”田蓉蓉挂了手机。
不一会儿就到村里了，按定位王师傅直接把车开到了田蓉蓉家的大棚前。田蓉蓉的父母早就把黄瓜装箱等在那里了，正手搭凉棚站在棚前张望呢。
王师傅把车停下，走过来问：“这是田蓉蓉家的蔬菜大棚吧？”
“对对，你是拉菜的王师傅吧？”
“对，是田蓉蓉让我来拉菜的。”
田蓉蓉的父亲田家国忙走上前去握住王师傅的手客气地说：“辛苦啦！要不先去家里喝口水吧？”
王师傅摆了摆手说：“不了，咱们直接装车吧，我还要赶紧回城里给那些书迷们送这些菜呢。”说着，也不管其他，挽起袖子就开始装车了。
田家国两口子一看，也赶紧上手一起干了起来，菜很快就装完了。王师傅上车，拨通手机告诉田蓉蓉：“车装完了，给你说一声儿。”
田蓉蓉回答：“知道啦，谢谢！”
王师傅压了手机，笑着对田家国说：“你们养了一个好女儿啊，大才女！”
田家国闻言谦虚地笑着直摆手，王师傅哈哈笑着开车走了。
田蓉蓉的妈看着老头子骄傲地说：“还是咱蓉蓉能哩，你看看，这菜卖的真快！咱村谁能比？”
田家国闻言也点头：“嗯就是。哎？你还不知道吧，晌午时候金河和二狗子他们，为收菜险些和那个齐世勋打起来呢，要不是书记去啊，今天非出人命不可！”
“真的啊？这个齐世勋就是菜霸么，谁能斗过他？”田蓉蓉的妈有些气愤地说。
田家国叹了口气，看着汽车走远了，这才掸了掸身上的灰说：“回吧！好在咱有蓉蓉，不用跟他们打交道，我田家国有福哦哈哈。”说完，两口子优哉游哉地回家了。
……
精疲力尽的齐明涛回到家中，老婆王芳兰见他一脸疲惫，关心地拿出一把扫帚边给他清扫肩上的灰土边问：“咋？我听人说，今天村里打了三仗？老郑还撂挑子啦？这都是咋了么。”
齐明涛叹口气：“唉！还不是穷闹的，这老郑啊就是个老倔头，总抬杠么。”
老婆有些担心地又问：“那老郑不干了能行？就你一个人还不累死？”
“他也就是说说气话，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那村主任能是说撂就撂的？还没个组织程序了？哎呀！就让他歇歇吧，现在村里人少事也不多，我一个人可以。”
“可以啥！事还不多？一天打三仗呢！看把你一天累的成啥样儿了。”老婆心疼地说。
齐明涛冲老婆摆摆手示意别说了，然后进屋，看到儿子齐大海和八十多岁的老父亲齐学仁正在看电视，遂整理了一下表情笑着问：“爸，今天好着呢？”
齐学仁齐老爷子举着手里的紫砂壶往嘴里送了一口茶水，答应道：“好着呢。”然后，又用老中医的眼睛上下看了看儿子后，提高声音对外面的儿媳妇喊道：“芳兰啊！你把那菊花沏些茶拿来，明涛这是上火了！让他喝了败败火。”
外面齐明涛的老婆王芳兰答应一声，一会儿端着一个茶壶进来，给齐明涛的茶杯里倒了一杯菊花茶，说：“放了一些冰糖，你快喝些吧，看这嘴皮子上，全是干皮皮儿。”
齐明涛端起来吹了吹，喝了一口，这才有功夫看儿子。
此时，儿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看呢，那神情专注到对他这个爹都视而不见的地步。
齐明涛也顺着儿子的目光看过去，电视上正在播放新闻，里面一群年轻人正呜呜泱泱地围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儿要啥签名呢，主持人拿着话筒采访那个女孩儿：“请问田蓉蓉，作为大神级作家，你为什么选择这个主题，农民？你当初写这部书的初衷是什么？能和我们大家以及你的粉丝们分享一下吗？”
那个女孩儿微微一笑说：“当然可以了。”随即侃侃而谈起来。
齐明涛一见这女孩儿惊奇地问儿子：“哎？这个姑娘我咋看着像田家国的女儿，那个田蓉蓉呢？”
儿子齐大海头都不回地说：“那还有谁？就是蓉蓉么，爸你还不知道吧？这蓉蓉啊可了不起了，人家大学毕业后又直接考了研究生博士生，那就是个学霸！现在人家不光是咱省农科院的博士，还是网红作家呢！”那语气骄傲地就像是在夸他自己一样。
齐明涛长长地“哦”了一声，笑道：“怪不得这姑娘五六年都没回村了，原来是这！啧啧！你看看人家这姑娘，咋这么能呢？”
齐老爷子见孙子一口一个蓉蓉的叫着，显得那个近乎，也笑开了：“我记得这娃儿小时候，还跟咱大海订过啥娃娃亲呢吧？”
边上的大海脸一红假装没听见，表情特认真地看着电视。
齐明涛看了一眼害羞的儿子说：“嗨！那不做数的，当年我和田家国见大海和人家姑娘总在一起玩，就随口那么一说的，现在人家姑娘这么优秀，咱大海怎么配得上。”
齐老爷子点头：“也是，估计这姑娘已经许配下人家了，咱家大海是没这个造化啊。”
边上的齐大海一听这话一脸的自卑，不乐意地说：“哎呀！你们还让不让人家看电视了。”
齐明涛看出儿子的心思了，遂笑开了：“你看你看！这小子，就这点出息！”
此时，电视上的主持人说道：“……回到大宋当农民，这不仅是书中主人公凤九的愿望，也是现实世界中大神作家田蓉蓉的人生梦想。”
齐明涛听到这儿糊涂了，放下茶杯问儿子：“哎？啥叫大神？啥是粉丝？”
这时，老婆芳兰端着做好的饭菜进来，摆在桌上后，也好奇地问儿子：“老郑的儿子秋风是大学生，那蓉蓉这博士是不是比秋风那个大学生还厉害啊？”
齐明涛对老婆道：“你这不是废话么，那当然了。”
儿子见老爸老妈还有爷爷都对田蓉蓉好奇，遂解释说：“大神是网上对那些写出爆红作品又粉丝量众多的作家的一种称呼。”
齐明涛认真地听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齐大海又说：“粉丝，就是爱看她的书的读者，一个大神作家的读者群很庞大的，有的几十万，有的上百万还多，这些读者天天就跟着他们喜欢的作家，每天就等着看他们的书，而且这些粉丝一呼百应。”
“啥？那就是说，这些人一天啥事都不做，就等着看她的书？”齐明涛有些意外地问道。
“也不是啦，就是一直跟着，等着看她每天更新小说呗。”
“哎呦啧啧！你看看人家蓉蓉啊！咋这厉害呢。”齐明涛的老婆惊讶地不住赞叹，然后又继续追问：“儿子，那你还没说呢，博士和大学生到底啥情况？”
“妈，我这么给你打比方吧，”大海见老妈感兴趣，也来了劲头，把桌上的大茶壶往桌子中间一放，指着说：“这是博士，这么大。”然后用眼睛又在桌上看了看，桌上还放着一篮子鸡蛋，就拿起里面一个鸡蛋来“啪”地往桌上一立，“这是大学生，这么……”没想到鸡蛋是生的，被齐大海一立没立住，鸡蛋破了！
老妈王芳兰见状一下心疼了，上去就给儿子脑袋上打了一巴掌，“打比方就打比方么，谁让你动我的鸡蛋的！这是要拿出去卖的，你给我磕破一个还咋卖！”
大海一缩脖子叫屈：“是你们总问总问么！”
王芳兰赶紧拿来一个碗，小心翼翼地将桌上的那个破鸡蛋刮进碗里，边刮边心疼地“啧啧”不断，齐明涛看看受委屈的儿子忍不住笑了，一天的烦恼也没了：“破就破了，你索性就再打几个炒上，正好我和爸喝两盅，你和大海也吃。”
王芳兰正在动作的手停了一下，随即说道：“我不吃，你们爷父们吃就行了。”说着，又从篮子里拿了两个鸡蛋到厨房炒鸡蛋去了。
齐明涛接着问儿子：“那这个蓉蓉粉丝多吗？”
齐大海打开手机递给老爸，里面是田蓉蓉的小说《回到大宋当农民》。
齐明涛看了看后，惊讶地说道：“我的乖乖，这丫头咋这么能，写了这么多字啊，三百多万字！咋这么多读者都看她的书啊！”
齐大海有些骄傲地说：“那当然啦，我也是蓉蓉的粉丝。”
齐明涛盯着儿子不言语了，一个人出神。
齐大海以为老爸对他的行为不满，心虚地解释说：“主要是，蓉蓉的书……好看。”
齐明涛不搭话，也不理会儿子，而是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博士，在农科院工作，作家，还是咱齐家善村的姑娘，嗯！好啊，好，大人才啊。”
儿子齐大海莫名其妙地看着老爸，不知所云。齐老爷子像是明白点儿了，喝了一口手中的茶笑了起来。
齐明涛也没和老爷子喝两盅，没滋没味地吃罢饭后，碗一放，站起身来，提着桌上的那篮子鸡蛋就走。
老婆一把拉住问：“才吃罢饭这是要干啥去？你拿我鸡蛋干啥？”
齐明涛“嘿嘿”一乐道：“走关系，请大人才！”说完，提着鸡蛋就走了。
“走关系？请啥大人才？”老婆王芳兰奇怪地看着老头子的背影直纳闷，突然又心疼起自己的那篮子鸡蛋来了，“他爸！你把我的鸡蛋给我放下！”赶紧追出去一看，齐明涛早走的没影儿了。
……
田家国两口子正在吃饭，齐明涛就提着那篮子鸡蛋进门了，“家国兄弟在家吗？”
田家国一看是齐明涛，赶紧放下手里的碗筷起身说：“在哩在哩，嗨呀老书记，你咋来了嘛！”
齐明涛一进门，把鸡蛋一放笑着说：“你咋也老书记老书记的，咱哥俩差不多大么，你也快六十了吧？”
“哈哈对着哩，还差两岁就六十啦。”田家国笑着把齐明涛请到沙发上坐下，看了看鸡蛋，客气地说：“来就来么，干啥还拿东西。”
田家国的老婆把茶端了过来，招呼道：“快喝些茶，吃了没？一起吃饭吧！”
齐明涛“嘿嘿”笑着摆手说：“吃罢饭了，你们吃么，别让我打搅了。这鸡蛋是自家鸡下的，拿来你们尝尝。”
田家国老婆过意不去地说：“这么多，咋不留下自己吃啊。”
田家国也说：“就是啊！”
齐明涛摆摆手，赶紧打岔说：“家国兄弟你快去吃饭，别管我了。”
田家国说：“我也吃完了，咱们哥俩说说话。”
两个男人坐着，默默喝了一会儿茶。
田家国问：“这是……有事？”
齐明涛也不直接说目的，而是关切地问道：“家里现在就你们老两口，你的那个大棚咋样？菜卖完了吗？啥时候我跟齐世勋说说，你的那个菜收购价让给多些？”
田家国闻言哈哈笑了起来，遂又关切地问：“就那小子？我可不指望他！咋？听说昨天还和金河为收购价差点打起来？”
齐明涛叹口气：“谁说不是呢？世勋这小子，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还是那么不着调！太贪心了，说了不听啊。哎？那你那菜咋样啊？”
田家国笑着说：“卖啦，我家蓉蓉在手机上给我们卖的，可快了，一会儿就卖完了！”
齐明涛惊奇地说：“啥？手机上卖的！”
“对啊！你看啊……”田家国说着话，拿出手机骄傲地说：“这手机还是姑娘春节买给我的，我让你看看她是咋卖的……这个菜！”一点开，将手机递给齐明涛，里面正是田蓉蓉的直播视频。
齐明涛接过看完后忍不住赞叹：“呀！你家姑娘咋这么能呢，这才一会会嘛，咋就卖完了么，家国兄弟，咱还是老了，落伍了，咱咋不知道这！”
田家国也说：“我也不懂，还是女儿的啥？粉丝！力量大哩，这些菜啊都是他们买走的。”
“哦！”齐明涛闻言沉思着，心里想着措辞。
田家国又问：“哎？你是有啥事吧？”
齐明涛点点头，实话实说道：“我今天是专门来请蓉蓉这个大人才哩！想着你们能不能给娃说说。”
“啥？请她作甚？”田家国两口子惊奇地问。
“是这！家国兄弟，你也知道，咱们村这么些年了，一直落后么，年轻人都出去打工挣钱去了，村里现在要啥没啥，再别提啥发展了，我想着，咱村啥时候也能像电视上有些地方那样能富起来，年轻人都能回来，在家创业那多好！……可是，我这个榆木疙瘩脑袋就这么点大，你就是让我打破头也想不出其他啥道道来，咋带着大家伙儿发展嘛！”
田家国听到这儿，有些怀疑地问：“那你是啥意思？”
齐明涛迅速看了看田家国，然后又迅速调整了一下表情，用热情洋溢地语气开始夸赞起田蓉蓉：“你家姑娘是大博士，大作家，又在省城农科院工作，有知识，有文化，有水平，有人脉，还有……哈哈，总之啊，是个大人才！我就想着，能不能请你家姑娘回来帮帮咱村，哎时间不长啊！一年就行！给咱村找找项目，向政府要要钱啥的，让咱村尽快都能富起来么，咱村资源好啊，你看，有黄河，有……”
“打住！”齐明涛正扳着指头说着，就被田家国一句话给打断了，热情的笑脸瞬间凝固，“咋啦？”
田家国冷冷地回答：“咋啦？我说呢么，你一个大书记，今天提着鸡蛋来我家，准有事嘛！原来是让我姑娘回村哩，哎我问你，回村干啥？我姑娘现在那在省城里过得好好的么，还有个男朋友，那还是省人民医院里的大夫哩！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要结婚了，这把家都要安在城里了么，你让我姑娘回来干啥！这不是耽误我娃的青春和大好前程呢么！”
齐明涛闻言稳了一下情绪，接着说道：“这怕啥么！又不影响啥，现在都提倡挂职锻炼呢，蓉蓉本来就是咱村出去的姑娘，回来也不陌生对吧？她熟悉咱村，要是真能回来，那肯定能帮到咱村！”
“你快打住吧！”田家国彻底急了，提起桌上的那篮子鸡蛋，往齐明涛怀里一推说道：“我的好书记！你再不要打我娃的主意了，我给你再说一遍，我娃不会回来的！你快拿上你的东西走吧！我们两口子坚决不同意！”说着，不由分说，直接推着齐明涛出了门，“咣当”一声就从里面把门关上了！
“哎！”齐明涛抱着一篮子鸡蛋站在门外想进进不去，遂叹了口气，抱着鸡蛋扭头就走，边走边嘀咕：“我还不信了，就请不回你家这个大人才！”
回到家，老婆王芳兰看着一脸沮丧的齐明涛笑话道：“咋了？没送出去？活该！你这是热脸贴人家冷板凳！看把你跑的那个快！我刚才追出去你人都没影儿啦！”说完，笑着接过鸡蛋，那表情像是失而复得的什么宝贝又回来了一样。
齐明涛坐下不死心地说：“不行！我明天还得去趟省城，见见那丫头，跟她说说，没准比跟田家国那个老顽固说强。”
王芳兰吃惊地说：“你还要去省城？人家娃都当大博士了，那能跟你回来？你就别做梦了。”
齐明涛白了一眼老婆：“你悄悄地待着吧，管我？”
王芳兰一撇嘴说：“不管就不管，我还懒得管呢。”说完，抱着鸡蛋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齐明涛穿戴齐整后，拎着个手提包就走了。
徒步刚走出村口那条尘土飞扬的小路，就见身后来了一辆黑色小汽车，扭扭歪歪地在高低不平地土路上行驶着，里面坐着齐世勋。见是他，伸出头来问：“哎哥！你这是要干啥去啊？”
齐明涛抬手扇着被汽车带起来的尘土说：“我去省城。”
齐世勋笑了：“那正好！我也去省城哩，上车哥！”
齐明涛看了看远处，空荡荡的也没有别的车，只好有些勉强地上了齐世勋的车。
坐进车里后，齐世勋就讨好地把烟卷递过来：“哥，你去省城有事啊？”
齐明涛严肃地推开“嗯”了一声不想回答，说：“别扯闲话了，赶紧开车吧，我还急着哩。”
齐世勋没趣地点点头：“得！你可真是我哥！”油门一踩，小汽车就跑了起来。
“世勋啊，你以后收菜的时候把那价格抬高些么，不是我说你，你那么做，乡亲们背后骂你哩！”齐明涛很想借这个机会好好说说他这个堂弟。
齐世勋“嘿嘿”笑了，满不在乎地说：“骂去！我这一天放个屁都能砸脚后跟的倒霉人，还害怕骂？”
“倒霉啥呢，进个班房你就破罐子破摔了？你要行的端还能有人骂你？做事要公平哩。”
齐世勋表情难看地笑了，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话不投机半句多么。
于是顺嘴敷衍地说道：“行，我知道了，我看你这眼睛都红着哩，可是昨夜里没睡好吧？被我气的？哈哈，你再别说道我了，去省城还有两个多小时呢，你就眯瞪一会儿吧，到了我喊你。”
被齐世勋这么一说，齐明涛还真有些困乏了，他知道和这个混世魔王也扯不清楚啥，昨夜的确也没有睡好，于是，再不说话，往后靠了靠，闭上眼睛就睡了。
一觉醒来，省城已经到了。
齐明涛从车上下来，齐世勋就麻利地开车走了。
省城这么大，这农科院在哪儿齐明涛还真不知道。于是，走到一处交警岗亭处，客气地问交警，才知道要到马路对面，做个六路车到终点站就到了。
可是，马路对面咋过去呢？都是护栏围着。再一看前面还有个天桥，人都上天桥过马路，齐明涛也上了天桥。走在天桥上，齐明涛心里有些不确定了，这省城就是繁华，那丫头都要在这里工作安家了，还能回去吗？
公交车到了农科院门口，齐明涛下车，他四下里看了看，又看了看门口的牌子，然后就要进去，却被门口的保安挡住了：“哎师傅，你不能进去，请问你找谁？”
齐明涛站定说：“我找田蓉蓉。”
那个保安想了想说：“田博士啊，她今天好像还没来呢，今天有个研讨会，估计是接人去了。”
“啥？没来？你没哄我吧？”齐明涛不相信地盯着保安问。
“没有来，我不会哄你的，这里的每个人我都差不多认得，是还没来。”保安确定地回答。
“哦。”齐明涛看着农科院的大门心里有些嘀咕了，这可咋办？
正想着，保安指指前面说：“田博士好像来了。”
齐明涛回头一看，一辆白色小汽车从远处开了过来，小车里坐着一个年轻姑娘，长发，瓜子脸，白白净净的，正专注地握着方向盘准备将车慢慢开进农科院的大门，这一看就是田蓉蓉啊！边上还坐着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女人，齐明涛刚想上去搭话，结果又被保安堵住了：“哎师傅不行！”
齐明涛奇怪地问：“这人不是来了吗？咋不行呀？我是你们田博士的亲戚。从她老家来的，我有事，你就让我见见她！”
保安负责任地说：“对不起，谁来都不行，你没看到吗？里面坐着外国人。”
齐明涛奇怪地说：“外国人怎么了？”
保安认真地说：“这是我们院请来的外国专家，今天早上有个研讨会，你要见，只能等田博士下班了。”
齐明涛一听没办法了，只好点头说：“那好吧。”抱着手提包来回在门口转悠，保安又过来说：“师傅，门口不能停留，要不你先到前面转转，快下班你再过来。”
齐明涛强压着火，向前面走去，在不远处一个关着门的转让商店门口台阶上坐下，拿出烟来取出一支抽了起来，时不时地扭脸看看农科院的大门观察动静。
快到中午了也没见田蓉蓉出来，齐明涛就拿出包里的馍馍和水吃喝起来。
正吃着，一扭脸看到农科院的大门里开出一辆白色的小汽车，这不就是田蓉蓉的车么！齐明涛赶紧站起来，把东西胡乱塞进包里就迎了上去。
汽车慢慢地开过来了。
齐明涛边走边想，咋才能把这娃请回家呢？灵机一动，不如用个苦肉计，先让这娃心里内疚着，然后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兴许还能有些胜算。
主意打定，汽车也到眼前了，齐明涛迎着就上去了，被田蓉蓉的汽车一挂蹭，只感觉右胳膊疼了一下，齐明涛就顺势倒下了。
坐在车里的田蓉蓉一看，吓得一个紧急刹车，“妈呀！撞上了！”赶紧跳下车跑到齐明涛面前，扶起地上的齐明涛焦急地问：“师傅！你没事吧？怎么样啊，我送你去医院吧！”
齐明涛咬着牙，摇摇头说：“没事。”
田蓉蓉这才看清楚齐明涛，遂惊讶地又叫道：“齐叔！老支书！怎么是你呀！”
齐金河被对方打了一拳后没还手，只是看着他，对方以为他怕了，又拿起桌上的酒瓶子给了齐金河脑袋一下子，齐金河愣是没躲，眼不眨声儿都没吭，头上还流着血，反身拿起桌上的酒瓶子也给对方头上来了一下子，这一下子就打在了要害上，对方当时就倒了，昏迷了两天才醒。这场架齐金河还在监狱里蹲了一年，要不是对方后来醒了又是寻事方，齐金河可就不是一年那么简单了。
哎呀！这就是个楞怂么！一点就着的主么！老支书心里是真怕他再惹祸。
还没散去的村民们一看，又有热闹看了，而且是村里有名的不怕死齐金河和菜霸揽头齐世勋两个人，那这热闹就大了，都抖起精神跟头绊子地跟着撒丫子跑起来。
来到村口远远一看，不怕死齐金河黑着个脸，人高马大地站在前头，后面是和他一起凑钱务大棚的刘二狗夫妻和王贵两口子，地上放着十几个装满蔬菜的纸箱，几个人都拿着锄头，正和对面齐仕勋还有他手下的几个人僵持着。
不怕死大着嗓门吼：“齐世勋！你再骂一句试试？！城里茄子都卖三块八一斤了，你这收购价咋才八毛钱，你是猪肉吃多了，心被猪油蒙了吧！”
对面齐世勋则站在三个跟班小弟身后，抱着膀子“嘿嘿”冷笑：“骂你咋啦？我说金河啊！不是尕叔我说你，你也不打听打听去，这十里八村的，那都是这个价嘛，谁还骗你不成？”
“呸！你是谁尕叔？亏了先人了！你当我们是傻子啊！我昨天进城才看过，茄子三块八一斤！你还有脸说十里八村？这谁不知道，还不都是你的人？你把收购价压的这么低，你亏良心了！”不怕死怒吼着。
齐世勋也火了，拨开跟班小弟走出来说：“良心？我还没良心？你看，我昨天就把装菜的纸箱早早地就让他们给你们拿到棚前了，想着你们也不容易，给你们图个方便，等你们装好菜了，都不用你们送，我亲自来拉，我这是照顾你们哩，你们还不知足？那这，你们把菜拉走，买卖自由么对吧？你们要是嫌价格低了，那你们可以不卖么，我又没强求你们非要把菜卖给我对吧？不过，你们要把纸箱钱给我，一个纸箱五块钱，要么，这十三箱茄子辣子你们拿走，把箱子给我留下成不？”
刘二狗站在不怕死身后骂到：“齐世勋！你就是个菜霸揽头！你哄我们！昨天说啥？肯定给我们最高的价格，我们才答应卖给你的，八毛就是你给的最高价？你咋不去抢哩！”
齐世勋跟前的小弟抬手指着刘二狗威胁：“说话注意点啊！小心老子卸了你的胳膊！”
刘二狗被唬住了，往后退了退，她媳妇嘴不饶人地瞎咋呼：“你吓唬谁哩！你卸个试试！你还胆子大的很！”说完，又怕被对方打，赶紧又缩到不怕死齐金河的身后躲了起来。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也有抱打不平的，窃窃私语起来：“就是嘛，这也太霸道了，咋收菜收的还要卸人胳膊哩。”
这时，杨杨开着车也到了。
她见村口围了这么多人，于是把车停在不远处的路旁，自己则拿着手机走下车，凑过来混在人群里看热闹。
只见不怕死往前紧走两步，来到那个小弟面前，蔑视地看着他说：“咋？你在老子跟前冒充黑社会啊？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老子打架的时候你还在你妈肚子里转筋呢吧，老子还会怕你？”
那个小弟见不怕死如此，也知道他的历史，不由得往后退了退。后面的王贵嘲笑道：“横的怕不要命的，你当你是谁啊？”
齐世勋见状，不耐烦地问不怕死：“哎你就给个话！你卖还是不卖？别在这儿跟我瞎耽误功夫！”
不怕死道：“你也给个痛快话，到底多少钱能收，八毛老子不卖！”
齐世勋叉着腰，一副臭脸地说：“就这个价，你爱卖不卖！”
不怕死一听火了，直接骂开了：“你个王八蛋！你就是个欠抽的玩意！”
齐世勋眼也红了，看了边上跟班小弟一眼，示意给不怕死点颜色看看。
刚才那个小弟被不怕死煞了锐气心里不服，一见齐世勋的眼色，好像一下子有了胆气，抽出边上的一根秤杆子就冲不怕死抡过来了，不怕死眼疾手快，一把就攥住了对方的手，两个人都有把子力气，互相推搡着眼瞅着就要战在一起了。
这时，齐明涛已经赶到了，冲上去就把两个人拉开了，“打啥么！有啥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哩！世勋！你就看着他们打起来？！”
齐世勋一见齐明涛来了，赶紧用眼睛示意小弟住手，“没有么，我们这是谈价钱哩。”
“谈价钱都用上秤杆子啦？你还有没有个长辈的样子！”齐明涛怒道。
齐世勋是齐明涛的堂弟，所以见齐明涛如此，只得陪下笑脸说：“我这不就跟金河说着玩呢么，也没当真，是吧金河？”
不怕死“哼”了一声没接话茬。
齐明涛走过去，拍了拍齐金河的肩膀说：“消消气，啥事慢慢说，都多大的人了，咋还火气这么大。”
不怕死脸上这才缓了下来，往后退了一步。
齐明涛这才又问：“为啥啊？”
刘二狗的媳妇一下从后面窜到人前站定，尖着嗓子说到：“城里茄子都卖三块八一斤了，他们给我们才八毛钱！黑心的，恨不得抢哩！还想打人哩！”
齐世勋一抬下巴恐吓道：“哎二狗家的，你把你的那个嘴闭上，爷们说话啥时候轮到你这婆娘家啦，小心我抽你信不信！”
二狗媳妇有老支书在场，好像有了定盘星了，一听这话，一蹦三尺高，“老支书在哩，你还想咋！还想吃人呢！”
齐世勋被二狗媳妇气的想打又不能上手，只好拿手指头远远地对二狗媳妇剁着。
齐明涛冲二狗媳妇摆了摆手，示意安静。
然后，扭头对齐世勋说：“都乡里乡亲的，你就不能高些？非要弄成这样你才高兴！”
“就是啊！你就高些嘛，务菜不容易哩。”周围村民们也都顺着齐明涛的话帮腔。
杨杨举起手机录下视频，走到一边给田蓉蓉发了过去，用语音说：“亲爱的，我刚到村口，就看到这一幕，太让人气愤了，咱村咋就没变呢？这个齐世勋还是那么坏。我不想进村了，我要回去了，这也太让我失望了。”
田蓉蓉打开视频一看，也为齐世勋的恶行而愤怒，“你看，要不人家都说呢，穷山恶水出刁民，咱村就是穷，你看这个齐世勋，多可恶啊，败胃口了吧？”
杨杨“嗯”了一声，感慨道：“唉！我算理解你了，为啥不愿回来了，山还是那个山，水还是那个水，人还是那个人，一切都是原样，都没变，落后，还野蛮愚昧。唉！离开了就是离开了，家乡，就让你留在我的梦里吧！”
田蓉蓉笑了，安慰道：“别抒情了，要是感觉不爽，那就回来吧，反正你还没进村，更不愿看到的可能还没看到呢，还是留一些念想吧。”
杨杨惆怅地说：“也是，唉！不说了，回城！”说完坐上车，方向盘一打，车子掉头驶离村口，快速开走了。
田蓉蓉摇摇头压了手机，刚要继续写论文，同办公室的小张就神神秘秘地进门了，爬到桌上凑过来小声儿说：“蓉蓉姐你知道吗？咱院上周五开了一个会，说是人才输出，要把咱们这些新入职的年轻人派到农村去基层锻炼，三年内必须到基层挂职累计一年以上，这是要记入考核的，要是真派了你去吗？”
“我？我是学产业经济学的，去农村干嘛？种地吗？还是种菜种果树？不去。”田蓉蓉老实回答。
“可万一要是轮到我们了呢？”小张有些愁苦，“我刚谈了一个男朋友。”
“八字还没一撇呢，到时候再说呗，再说我还有半年就结婚，我想院里肯定会考虑到这些因素的，总不能到时候让我们两地分居吧。”
“也是，那我可要加快谈恋爱的步伐了，争取早日结婚，这样就不用去农村锻炼了。”小张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又不确定地追问：“那要是真派到我们了，你去吗？”
“不去。”田蓉蓉果断回答。
“哦好，那我也不去。”小张有了同盟军，这才放心地坐了下来。
村里的好戏还在继续。
齐世勋见齐明涛给自己施加压力，遂一咧嘴笑了，退一步道：“也不是么，就是这些人太气人了么，一个卖菜的还厉害的很，我要是不把住些还了得？”
齐明涛一皱眉头：“住嘴吧！多大的人了，说个话嘴就没个把门的！”
“就是么，凶的很，我们卖菜的，人家收菜的，那就是杨白劳和黄世仁么，还不是人家说啥就是啥？我们到哪里说理去！”王贵在边上嘀咕。
“你就悄悄的吧！”齐明涛呵斥住了王贵，一顿，转而问齐世勋：“你就给个痛快话，这菜价还能不能往上加些？”
齐世勋见状，有些不情不愿地磨叽着不接话茬。
齐明涛火了：“那好！金河！拉上菜走！我还不信了，没你这个烂芹菜，我还吃不上个浆水面了！”
不怕死闻言，袖子一挽，抱起一箱菜就走。齐世勋一看赶紧上前一把拉住不怕死的胳膊笑着说：“哎金河大侄子，别动怒啊，有话好商量嘛，哎哥！你看你，就让金河把菜放下嘛！”
齐明涛“哼”了一声说：“金河，放下吧！”不怕死弯腰又把菜放下了。
“那你说说吧，多少？”齐明涛问。
齐世勋伸出一个指头说：“我再涨一毛钱咋样！”
齐明涛眼睛都圆了，“咋！费了这半天的劲才涨一毛？！”
边上的包打听也小声嘀咕：“跟没涨一个样么。”
齐世勋瞪了一眼包打听，咬了咬牙道：“这！一元！一元咋样！”
齐明涛嘲讽地笑了，上下看看齐世勋说：“才两毛钱，我这村支书的面子就直两毛钱？看把你疼的，能死不？”
齐世勋也笑了，“那哪能死呢哥，你看你说的这话。哥，我是真不容易啊！你想啊，我收了这些菜，我还有那么多费用等着哩，车的油钱，人工，过路费，菜的损耗，还有税哩对吧？那到我手里，也就没多少了，你们尽看到贼吃肉了，没见到贼挨打么，我也难的很啊！”
齐明涛听这话再没有言语，过了一会儿又道：“再涨些。”
“不能再涨了，打死我都不能涨了！真的！”齐世勋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喊道。
齐明涛见状也不好再逼了，逼也逼不出啥名堂了，只好转过头看着不怕死说：“金河啊，你看咋样，低是低了点，唉！谁让我没本事呢，让这些个菜贩子舞弄价钱，你觉得合适就卖，不合适咱就算，咱们再找销路，我还不信了，这么好的菜，没了他齐世勋还能没出路了！”
不怕死有些犹豫，回头看了看王贵和刘二狗：“咋样？卖不？”
刘二狗和王贵互相看看，没说话。
边上的包打听说：“卖了吧，一块钱也可以了，这菜已经摘下来了，等咱找到销路那还不都烂喽？”
王贵一听这话在理，于是说：“一块就一块吧，卖！”
不怕死看看齐世勋，咬咬牙说：“卖了！”
“哎！这就对了嘛！”齐世勋见状赶紧指挥手下过秤付钱，不怕死接过钱看也没看就气哼哼地走了。
一场打斗也烟消云散。
包打听意犹未尽地看着齐金河的背影说：“今天咋这热闹！看了三场电影，一场比一场精彩。”刚说完，就见老支书正拧着眉毛看他，吓得一缩脖一溜烟儿地跑了。
看完热闹的李算子，这会儿也想起自己脑袋上的精疙瘩了，嘴里“吸溜吸溜”地吸着冷气，龇牙咧嘴地扭头要走，正好迎面碰上刘翠翠一双大眼睛正盯着他，李算子这才想起还有医药费一说呢，遂开始耍赖了：“刘翠翠！你今天必须赔我医药费！我的头这会儿疼的很！没准已经脑震荡了！”
刘翠翠冷笑一声说：“你的头是我打的吗？你别冤枉好人！脑震荡了好呀！你再就不算计人了，要不你还不成精啦！”
李算子一听刘翠翠这话，转头对齐明涛嚷嚷开了：“老书记你听听！刘翠翠恶毒不恶毒！她盼着我脑震荡哩！就会欺负老百姓！”
齐明涛已经被这三场好戏折腾的精疲力尽了，一见李算子这会儿又跳腾开了，遂拉下脸来训道：“你跳腾啥！还嫌不热闹是吧！”
李算子拧着脖子威胁刘翠翠，“反正我不管，你要不赔我医药费，你只要敢搭大棚，我，我就敢拆，除非别占我家的地！”
气的刘翠翠没办法，“老书记，你看算盘子！”
齐明涛抬高音量训李算子：“算盘子！你看看你，一个大男人，你就这么点心胸？细的就剩下一条缝缝了，你就不能发扬一下风格，翠翠一个人带个娃也不容易！”
李算子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委屈地说：“这个村谁容易，有本事你们村干部让大家富起来了，那大家就都有风格了！”说完扬长而去，堵的老支书齐明涛无话可说。
看看刘翠翠也是一脸的委屈，遂安慰道：“翠翠，先回去吧，这事过两天再说吧。”
刘翠翠没办法，只好点了点头，和围观的村民们一起走了。
齐明涛看着空荡荡的村口，心里无比惆怅。
身后的百年老柳树，柳叶芽芽绿绿地透着无限生机，可齐家善村的生机又在哪里呢？齐明涛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慢慢地走了。
刘翠翠回到自家地里一看，表哥张海子早带着干活的人走了，地上就剩下刚打了一半的土墙戳在那里。刘翠翠站在土墙边，看着凌乱的土地，无奈地出神……
此时，乡间土路上，一辆农用双排车正欢快地向齐家善村驶来，扬起尘土一片。车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边听小说边“嘿嘿”直乐，里面播放的是田蓉蓉写的穿越小说《回到大宋当农民》的搞笑桥段。
这时手机响了，男人接通免提，里面传来田蓉蓉的声音：“王师傅，你快到了吧？”
“对对快到了，我正听你的小说呢，写的真有意思哈哈。”
“王师傅，你是第一次到我家拉菜，我们家乡的路不好走，你慢点开车注意安全啊，书就别听了。”田蓉蓉在电话里笑着嘱咐道。
“没事，这就快到了。”
“菜装车后，麻烦你再给我打个电话告诉我一声行吗？谢谢你啦。”
“嗨！谢啥，我可是你的忠实书迷，这就不是事！没问题。”王师傅开心地说着。
“那好王师傅，有情后补哦。”田蓉蓉挂了手机。
不一会儿就到村里了，按定位王师傅直接把车开到了田蓉蓉家的大棚前。田蓉蓉的父母早就把黄瓜装箱等在那里了，正手搭凉棚站在棚前张望呢。
王师傅把车停下，走过来问：“这是田蓉蓉家的蔬菜大棚吧？”
“对对，你是拉菜的王师傅吧？”
“对，是田蓉蓉让我来拉菜的。”
田蓉蓉的父亲田家国忙走上前去握住王师傅的手客气地说：“辛苦啦！要不先去家里喝口水吧？”
王师傅摆了摆手说：“不了，咱们直接装车吧，我还要赶紧回城里给那些书迷们送这些菜呢。”说着，也不管其他，挽起袖子就开始装车了。
田家国两口子一看，也赶紧上手一起干了起来，菜很快就装完了。王师傅上车，拨通手机告诉田蓉蓉：“车装完了，给你说一声儿。”
田蓉蓉回答：“知道啦，谢谢！”
王师傅压了手机，笑着对田家国说：“你们养了一个好女儿啊，大才女！”
田家国闻言谦虚地笑着直摆手，王师傅哈哈笑着开车走了。
田蓉蓉的妈看着老头子骄傲地说：“还是咱蓉蓉能哩，你看看，这菜卖的真快！咱村谁能比？”
田家国闻言也点头：“嗯就是。哎？你还不知道吧，晌午时候金河和二狗子他们，为收菜险些和那个齐世勋打起来呢，要不是书记去啊，今天非出人命不可！”
“真的啊？这个齐世勋就是菜霸么，谁能斗过他？”田蓉蓉的妈有些气愤地说。
田家国叹了口气，看着汽车走远了，这才掸了掸身上的灰说：“回吧！好在咱有蓉蓉，不用跟他们打交道，我田家国有福哦哈哈。”说完，两口子优哉游哉地回家了。
……
精疲力尽的齐明涛回到家中，老婆王芳兰见他一脸疲惫，关心地拿出一把扫帚边给他清扫肩上的灰土边问：“咋？我听人说，今天村里打了三仗？老郑还撂挑子啦？这都是咋了么。”
齐明涛叹口气：“唉！还不是穷闹的，这老郑啊就是个老倔头，总抬杠么。”
老婆有些担心地又问：“那老郑不干了能行？就你一个人还不累死？”
“他也就是说说气话，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那村主任能是说撂就撂的？还没个组织程序了？哎呀！就让他歇歇吧，现在村里人少事也不多，我一个人可以。”
“可以啥！事还不多？一天打三仗呢！看把你一天累的成啥样儿了。”老婆心疼地说。
齐明涛冲老婆摆摆手示意别说了，然后进屋，看到儿子齐大海和八十多岁的老父亲齐学仁正在看电视，遂整理了一下表情笑着问：“爸，今天好着呢？”
齐学仁齐老爷子举着手里的紫砂壶往嘴里送了一口茶水，答应道：“好着呢。”然后，又用老中医的眼睛上下看了看儿子后，提高声音对外面的儿媳妇喊道：“芳兰啊！你把那菊花沏些茶拿来，明涛这是上火了！让他喝了败败火。”
外面齐明涛的老婆王芳兰答应一声，一会儿端着一个茶壶进来，给齐明涛的茶杯里倒了一杯菊花茶，说：“放了一些冰糖，你快喝些吧，看这嘴皮子上，全是干皮皮儿。”
齐明涛端起来吹了吹，喝了一口，这才有功夫看儿子。
此时，儿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看呢，那神情专注到对他这个爹都视而不见的地步。
齐明涛也顺着儿子的目光看过去，电视上正在播放新闻，里面一群年轻人正呜呜泱泱地围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儿要啥签名呢，主持人拿着话筒采访那个女孩儿：“请问田蓉蓉，作为大神级作家，你为什么选择这个主题，农民？你当初写这部书的初衷是什么？能和我们大家以及你的粉丝们分享一下吗？”
那个女孩儿微微一笑说：“当然可以了。”随即侃侃而谈起来。
齐明涛一见这女孩儿惊奇地问儿子：“哎？这个姑娘我咋看着像田家国的女儿，那个田蓉蓉呢？”
儿子齐大海头都不回地说：“那还有谁？就是蓉蓉么，爸你还不知道吧？这蓉蓉啊可了不起了，人家大学毕业后又直接考了研究生博士生，那就是个学霸！现在人家不光是咱省农科院的博士，还是网红作家呢！”那语气骄傲地就像是在夸他自己一样。
齐明涛长长地“哦”了一声，笑道：“怪不得这姑娘五六年都没回村了，原来是这！啧啧！你看看人家这姑娘，咋这么能呢？”
齐老爷子见孙子一口一个蓉蓉的叫着，显得那个近乎，也笑开了：“我记得这娃儿小时候，还跟咱大海订过啥娃娃亲呢吧？”
边上的大海脸一红假装没听见，表情特认真地看着电视。
齐明涛看了一眼害羞的儿子说：“嗨！那不做数的，当年我和田家国见大海和人家姑娘总在一起玩，就随口那么一说的，现在人家姑娘这么优秀，咱大海怎么配得上。”
齐老爷子点头：“也是，估计这姑娘已经许配下人家了，咱家大海是没这个造化啊。”
边上的齐大海一听这话一脸的自卑，不乐意地说：“哎呀！你们还让不让人家看电视了。”
齐明涛看出儿子的心思了，遂笑开了：“你看你看！这小子，就这点出息！”
此时，电视上的主持人说道：“……回到大宋当农民，这不仅是书中主人公凤九的愿望，也是现实世界中大神作家田蓉蓉的人生梦想。”
齐明涛听到这儿糊涂了，放下茶杯问儿子：“哎？啥叫大神？啥是粉丝？”
这时，老婆芳兰端着做好的饭菜进来，摆在桌上后，也好奇地问儿子：“老郑的儿子秋风是大学生，那蓉蓉这博士是不是比秋风那个大学生还厉害啊？”
齐明涛对老婆道：“你这不是废话么，那当然了。”
儿子见老爸老妈还有爷爷都对田蓉蓉好奇，遂解释说：“大神是网上对那些写出爆红作品又粉丝量众多的作家的一种称呼。”
齐明涛认真地听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齐大海又说：“粉丝，就是爱看她的书的读者，一个大神作家的读者群很庞大的，有的几十万，有的上百万还多，这些读者天天就跟着他们喜欢的作家，每天就等着看他们的书，而且这些粉丝一呼百应。”
“啥？那就是说，这些人一天啥事都不做，就等着看她的书？”齐明涛有些意外地问道。
“也不是啦，就是一直跟着，等着看她每天更新小说呗。”
“哎呦啧啧！你看看人家蓉蓉啊！咋这厉害呢。”齐明涛的老婆惊讶地不住赞叹，然后又继续追问：“儿子，那你还没说呢，博士和大学生到底啥情况？”
“妈，我这么给你打比方吧，”大海见老妈感兴趣，也来了劲头，把桌上的大茶壶往桌子中间一放，指着说：“这是博士，这么大。”然后用眼睛又在桌上看了看，桌上还放着一篮子鸡蛋，就拿起里面一个鸡蛋来“啪”地往桌上一立，“这是大学生，这么……”没想到鸡蛋是生的，被齐大海一立没立住，鸡蛋破了！
老妈王芳兰见状一下心疼了，上去就给儿子脑袋上打了一巴掌，“打比方就打比方么，谁让你动我的鸡蛋的！这是要拿出去卖的，你给我磕破一个还咋卖！”
大海一缩脖子叫屈：“是你们总问总问么！”
王芳兰赶紧拿来一个碗，小心翼翼地将桌上的那个破鸡蛋刮进碗里，边刮边心疼地“啧啧”不断，齐明涛看看受委屈的儿子忍不住笑了，一天的烦恼也没了：“破就破了，你索性就再打几个炒上，正好我和爸喝两盅，你和大海也吃。”
王芳兰正在动作的手停了一下，随即说道：“我不吃，你们爷父们吃就行了。”说着，又从篮子里拿了两个鸡蛋到厨房炒鸡蛋去了。
齐明涛接着问儿子：“那这个蓉蓉粉丝多吗？”
齐大海打开手机递给老爸，里面是田蓉蓉的小说《回到大宋当农民》。
齐明涛看了看后，惊讶地说道：“我的乖乖，这丫头咋这么能，写了这么多字啊，三百多万字！咋这么多读者都看她的书啊！”
齐大海有些骄傲地说：“那当然啦，我也是蓉蓉的粉丝。”
齐明涛盯着儿子不言语了，一个人出神。
齐大海以为老爸对他的行为不满，心虚地解释说：“主要是，蓉蓉的书……好看。”
齐明涛不搭话，也不理会儿子，而是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博士，在农科院工作，作家，还是咱齐家善村的姑娘，嗯！好啊，好，大人才啊。”
儿子齐大海莫名其妙地看着老爸，不知所云。齐老爷子像是明白点儿了，喝了一口手中的茶笑了起来。
齐明涛也没和老爷子喝两盅，没滋没味地吃罢饭后，碗一放，站起身来，提着桌上的那篮子鸡蛋就走。
老婆一把拉住问：“才吃罢饭这是要干啥去？你拿我鸡蛋干啥？”
齐明涛“嘿嘿”一乐道：“走关系，请大人才！”说完，提着鸡蛋就走了。
“走关系？请啥大人才？”老婆王芳兰奇怪地看着老头子的背影直纳闷，突然又心疼起自己的那篮子鸡蛋来了，“他爸！你把我的鸡蛋给我放下！”赶紧追出去一看，齐明涛早走的没影儿了。
……
田家国两口子正在吃饭，齐明涛就提着那篮子鸡蛋进门了，“家国兄弟在家吗？”
田家国一看是齐明涛，赶紧放下手里的碗筷起身说：“在哩在哩，嗨呀老书记，你咋来了嘛！”
齐明涛一进门，把鸡蛋一放笑着说：“你咋也老书记老书记的，咱哥俩差不多大么，你也快六十了吧？”
“哈哈对着哩，还差两岁就六十啦。”田家国笑着把齐明涛请到沙发上坐下，看了看鸡蛋，客气地说：“来就来么，干啥还拿东西。”
田家国的老婆把茶端了过来，招呼道：“快喝些茶，吃了没？一起吃饭吧！”
齐明涛“嘿嘿”笑着摆手说：“吃罢饭了，你们吃么，别让我打搅了。这鸡蛋是自家鸡下的，拿来你们尝尝。”
田家国老婆过意不去地说：“这么多，咋不留下自己吃啊。”
田家国也说：“就是啊！”
齐明涛摆摆手，赶紧打岔说：“家国兄弟你快去吃饭，别管我了。”
田家国说：“我也吃完了，咱们哥俩说说话。”
两个男人坐着，默默喝了一会儿茶。
田家国问：“这是……有事？”
齐明涛也不直接说目的，而是关切地问道：“家里现在就你们老两口，你的那个大棚咋样？菜卖完了吗？啥时候我跟齐世勋说说，你的那个菜收购价让给多些？”
田家国闻言哈哈笑了起来，遂又关切地问：“就那小子？我可不指望他！咋？听说昨天还和金河为收购价差点打起来？”
齐明涛叹口气：“谁说不是呢？世勋这小子，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还是那么不着调！太贪心了，说了不听啊。哎？那你那菜咋样啊？”
田家国笑着说：“卖啦，我家蓉蓉在手机上给我们卖的，可快了，一会儿就卖完了！”
齐明涛惊奇地说：“啥？手机上卖的！”
“对啊！你看啊……”田家国说着话，拿出手机骄傲地说：“这手机还是姑娘春节买给我的，我让你看看她是咋卖的……这个菜！”一点开，将手机递给齐明涛，里面正是田蓉蓉的直播视频。
齐明涛接过看完后忍不住赞叹：“呀！你家姑娘咋这么能呢，这才一会会嘛，咋就卖完了么，家国兄弟，咱还是老了，落伍了，咱咋不知道这！”
田家国也说：“我也不懂，还是女儿的啥？粉丝！力量大哩，这些菜啊都是他们买走的。”
“哦！”齐明涛闻言沉思着，心里想着措辞。
田家国又问：“哎？你是有啥事吧？”
齐明涛点点头，实话实说道：“我今天是专门来请蓉蓉这个大人才哩！想着你们能不能给娃说说。”
“啥？请她作甚？”田家国两口子惊奇地问。
“是这！家国兄弟，你也知道，咱们村这么些年了，一直落后么，年轻人都出去打工挣钱去了，村里现在要啥没啥，再别提啥发展了，我想着，咱村啥时候也能像电视上有些地方那样能富起来，年轻人都能回来，在家创业那多好！……可是，我这个榆木疙瘩脑袋就这么点大，你就是让我打破头也想不出其他啥道道来，咋带着大家伙儿发展嘛！”
田家国听到这儿，有些怀疑地问：“那你是啥意思？”
齐明涛迅速看了看田家国，然后又迅速调整了一下表情，用热情洋溢地语气开始夸赞起田蓉蓉：“你家姑娘是大博士，大作家，又在省城农科院工作，有知识，有文化，有水平，有人脉，还有……哈哈，总之啊，是个大人才！我就想着，能不能请你家姑娘回来帮帮咱村，哎时间不长啊！一年就行！给咱村找找项目，向政府要要钱啥的，让咱村尽快都能富起来么，咱村资源好啊，你看，有黄河，有……”
“打住！”齐明涛正扳着指头说着，就被田家国一句话给打断了，热情的笑脸瞬间凝固，“咋啦？”
田家国冷冷地回答：“咋啦？我说呢么，你一个大书记，今天提着鸡蛋来我家，准有事嘛！原来是让我姑娘回村哩，哎我问你，回村干啥？我姑娘现在那在省城里过得好好的么，还有个男朋友，那还是省人民医院里的大夫哩！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要结婚了，这把家都要安在城里了么，你让我姑娘回来干啥！这不是耽误我娃的青春和大好前程呢么！”
齐明涛闻言稳了一下情绪，接着说道：“这怕啥么！又不影响啥，现在都提倡挂职锻炼呢，蓉蓉本来就是咱村出去的姑娘，回来也不陌生对吧？她熟悉咱村，要是真能回来，那肯定能帮到咱村！”
“你快打住吧！”田家国彻底急了，提起桌上的那篮子鸡蛋，往齐明涛怀里一推说道：“我的好书记！你再不要打我娃的主意了，我给你再说一遍，我娃不会回来的！你快拿上你的东西走吧！我们两口子坚决不同意！”说着，不由分说，直接推着齐明涛出了门，“咣当”一声就从里面把门关上了！
“哎！”齐明涛抱着一篮子鸡蛋站在门外想进进不去，遂叹了口气，抱着鸡蛋扭头就走，边走边嘀咕：“我还不信了，就请不回你家这个大人才！”
回到家，老婆王芳兰看着一脸沮丧的齐明涛笑话道：“咋了？没送出去？活该！你这是热脸贴人家冷板凳！看把你跑的那个快！我刚才追出去你人都没影儿啦！”说完，笑着接过鸡蛋，那表情像是失而复得的什么宝贝又回来了一样。
齐明涛坐下不死心地说：“不行！我明天还得去趟省城，见见那丫头，跟她说说，没准比跟田家国那个老顽固说强。”
王芳兰吃惊地说：“你还要去省城？人家娃都当大博士了，那能跟你回来？你就别做梦了。”
齐明涛白了一眼老婆：“你悄悄地待着吧，管我？”
王芳兰一撇嘴说：“不管就不管，我还懒得管呢。”说完，抱着鸡蛋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齐明涛穿戴齐整后，拎着个手提包就走了。
徒步刚走出村口那条尘土飞扬的小路，就见身后来了一辆黑色小汽车，扭扭歪歪地在高低不平地土路上行驶着，里面坐着齐世勋。见是他，伸出头来问：“哎哥！你这是要干啥去啊？”
齐明涛抬手扇着被汽车带起来的尘土说：“我去省城。”
齐世勋笑了：“那正好！我也去省城哩，上车哥！”
齐明涛看了看远处，空荡荡的也没有别的车，只好有些勉强地上了齐世勋的车。
坐进车里后，齐世勋就讨好地把烟卷递过来：“哥，你去省城有事啊？”
齐明涛严肃地推开“嗯”了一声不想回答，说：“别扯闲话了，赶紧开车吧，我还急着哩。”
齐世勋没趣地点点头：“得！你可真是我哥！”油门一踩，小汽车就跑了起来。
“世勋啊，你以后收菜的时候把那价格抬高些么，不是我说你，你那么做，乡亲们背后骂你哩！”齐明涛很想借这个机会好好说说他这个堂弟。
齐世勋“嘿嘿”笑了，满不在乎地说：“骂去！我这一天放个屁都能砸脚后跟的倒霉人，还害怕骂？”
“倒霉啥呢，进个班房你就破罐子破摔了？你要行的端还能有人骂你？做事要公平哩。”
齐世勋表情难看地笑了，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话不投机半句多么。
于是顺嘴敷衍地说道：“行，我知道了，我看你这眼睛都红着哩，可是昨夜里没睡好吧？被我气的？哈哈，你再别说道我了，去省城还有两个多小时呢，你就眯瞪一会儿吧，到了我喊你。”
被齐世勋这么一说，齐明涛还真有些困乏了，他知道和这个混世魔王也扯不清楚啥，昨夜的确也没有睡好，于是，再不说话，往后靠了靠，闭上眼睛就睡了。
一觉醒来，省城已经到了。
齐明涛从车上下来，齐世勋就麻利地开车走了。
省城这么大，这农科院在哪儿齐明涛还真不知道。于是，走到一处交警岗亭处，客气地问交警，才知道要到马路对面，做个六路车到终点站就到了。
可是，马路对面咋过去呢？都是护栏围着。再一看前面还有个天桥，人都上天桥过马路，齐明涛也上了天桥。走在天桥上，齐明涛心里有些不确定了，这省城就是繁华，那丫头都要在这里工作安家了，还能回去吗？
公交车到了农科院门口，齐明涛下车，他四下里看了看，又看了看门口的牌子，然后就要进去，却被门口的保安挡住了：“哎师傅，你不能进去，请问你找谁？”
齐明涛站定说：“我找田蓉蓉。”
那个保安想了想说：“田博士啊，她今天好像还没来呢，今天有个研讨会，估计是接人去了。”
“啥？没来？你没哄我吧？”齐明涛不相信地盯着保安问。
“没有来，我不会哄你的，这里的每个人我都差不多认得，是还没来。”保安确定地回答。
“哦。”齐明涛看着农科院的大门心里有些嘀咕了，这可咋办？
正想着，保安指指前面说：“田博士好像来了。”
齐明涛回头一看，一辆白色小汽车从远处开了过来，小车里坐着一个年轻姑娘，长发，瓜子脸，白白净净的，正专注地握着方向盘准备将车慢慢开进农科院的大门，这一看就是田蓉蓉啊！边上还坐着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女人，齐明涛刚想上去搭话，结果又被保安堵住了：“哎师傅不行！”
齐明涛奇怪地问：“这人不是来了吗？咋不行呀？我是你们田博士的亲戚。从她老家来的，我有事，你就让我见见她！”
保安负责任地说：“对不起，谁来都不行，你没看到吗？里面坐着外国人。”
齐明涛奇怪地说：“外国人怎么了？”
保安认真地说：“这是我们院请来的外国专家，今天早上有个研讨会，你要见，只能等田博士下班了。”
齐明涛一听没办法了，只好点头说：“那好吧。”抱着手提包来回在门口转悠，保安又过来说：“师傅，门口不能停留，要不你先到前面转转，快下班你再过来。”
齐明涛强压着火，向前面走去，在不远处一个关着门的转让商店门口台阶上坐下，拿出烟来取出一支抽了起来，时不时地扭脸看看农科院的大门观察动静。
快到中午了也没见田蓉蓉出来，齐明涛就拿出包里的馍馍和水吃喝起来。
正吃着，一扭脸看到农科院的大门里开出一辆白色的小汽车，这不就是田蓉蓉的车么！齐明涛赶紧站起来，把东西胡乱塞进包里就迎了上去。
汽车慢慢地开过来了。
齐明涛边走边想，咋才能把这娃请回家呢？灵机一动，不如用个苦肉计，先让这娃心里内疚着，然后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兴许还能有些胜算。
主意打定，汽车也到眼前了，齐明涛迎着就上去了，被田蓉蓉的汽车一挂蹭，只感觉右胳膊疼了一下，齐明涛就顺势倒下了。
坐在车里的田蓉蓉一看，吓得一个紧急刹车，“妈呀！撞上了！”赶紧跳下车跑到齐明涛面前，扶起地上的齐明涛焦急地问：“师傅！你没事吧？怎么样啊，我送你去医院吧！”
齐明涛咬着牙，摇摇头说：“没事。”
田蓉蓉这才看清楚齐明涛，遂惊讶地又叫道：“齐叔！老支书！怎么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