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凌霄蔓数尺(1)
    只见一群人搀扶着一个耷拉着头的男子,那男子满脸恐惧,腿上一片血迹。

    “林大医,我夫君出去买米,遭逢米店停业,米粮没有买来,却被一条疯狗咬伤……天啊,这可如何是好?”

    还有一戴方巾的儒士摆头:“多事时节,若不能做善事,还不如在家闭门自省,到处乱跑,招惹是非。”

    “这位大哥,家有老母孩童,没有米粮,怎么能活命?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那美妇一边垂泪,一边反唇相讥。

    “你可知道,饿死也比被疯狗咬死强百倍。犬因五脏受毒而成疯犬,一旦被其咬过,则九死一生,且终生禁忌颇多。若犬毒入心,烦乱腹胀,口吐白沫,发狂叫唤。”

    话音未落,那被咬男子和那美妇已撕心裂肺地哭泣起来:“难道没有活路了吗?”

    “天无绝人之路,你们又怎知那是只疯狗?能通兽语吗?”林子风低头看那男子的伤口,以针刺其出血,并从怀中掏出一药瓶,往口中倒入液体,然后在那咬伤处吸吮。

    “你做什么?”陶媚儿肝胆欲裂,身为医家,怎能不知这犬毒的厉害?眼睁睁看他以身犯险,不知为何心痛难耐。

    林子风口含药液,说不出话来,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鼓起双腮,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眼看他一口药液,一口毒血,周围众人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只见稍微过了一会儿,林子风又四处寻觅,找出两个砂制酒罐,各灌半壶烧酒,在外间煎药的炉火上烧得滚烫,然后倒掉那烧酒,将砂罐按在那伤口上。如此两只砂罐交替而用,很快就见地上一片黑血,直到最后那血变为鲜红。

    待到最后,林子风擦了一把汗水,一副尘埃落定之态。

    “回去找寻半个核桃壳。”林子风淡笑,在那男子耳旁窃窃私语一番,那男子面红耳赤,连连点头,然后便开始千恩万谢。

    林子风不断摆手,众人终于渐渐散去。

    陶媚儿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越来越浓重,皱眉看他,发现他在上上下下打量她。

    “看我做什么?”陶媚儿担心他是否中毒,却不敢言声,此时却被他瞧得发窘,不得不装恼怒。

    “哈哈哈!陶媚儿果然关心我。”林子风的笑声安然笃定,丝毫没有乱世风雨的惆怅。

    似乎只有眼前的女子,才是他的唯一。

    “那药瓶里是什么?”

    “是我母亲配制的解毒药,能解百毒。”

    “若能够解百毒,为何对那服用钩吻之人却不施用,而用甘豆汤?”

    “医家讲求的是辨证施药,若是通用之物,必然有它的薄弱之处。况且这解毒药的配制非寻常本草,我也就只有这一瓶而已。甘豆汤是易得廉价之物,又能物尽其用,为什么不用?”

    易得廉价之物?几点惊喜的浮光渐渐划过她平静的心湖,没想到这林子风竟然与她的念头一样。

    抬首望去,他那双黑眸亦化做一池春水,只有一朵千娇百媚的花倒映其中,摇曳生姿。

    “你和那人附耳说了什么?”为了躲开他的凝视,她不得不岔开话题,看到金正已经到后院煎煮那军士的汤药,心稍稍安定下来。

    “你真的要知道?”

    她重重点头,素来觉得他的医法奇怪,却总是有效,不知是什么灵丹妙药。

    他在她面前低声说了几个字,然后闷笑,转身朝金正煎药处走去。

    她的脸顿时红霞满天。

    “瑞香在哪里?”她装做没有听到,不想自己的语无伦次和慌乱被他所窥,四处搜寻那已经半天不见的女子。

    石瑞香芳踪杳无。这一番忙碌、疲惫、心颤、惊悸之后,已忘记她所带来的困扰。只是,京城不过刚刚被困几天,米店就关了门吗?若援军不能赶到,缺少米粮,难道真如石瑞香所说,处处都有饿死骨吗?

    这一日的繁忙,似乎拉近了与他的距离,这距离却又近得可怕。

    庭院深深,那一墙的凌霄枝蔓缠绕,也有几枝探出墙外。

    “人粪?”金正的大呼小叫灌满了庭院,“姑爷,亏你想得出来!”

    她莞尔一笑,那高傲轻狂的男子,做事总是出其不意,让人匪夷所思。身为医者,他自然懂得,治病先安神,若那被疯犬咬伤的男子终日焦躁不安,任用多少药物也是无济于事,早晚必定会精神崩溃而绝。这世间最可怕的并不是疾病,而是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