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漂泊的心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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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多惹人的花!”又是一声由衷的赞叹,当他正要回身离去的当儿,有位女人被那束可人的玫瑰而赞叹不已。让他不禁一愕。是那位打杂的中年女人,本地人,四五十岁的样子了,他只知道她性黄。黄大姐一眼看到了那真的很惹人的玫瑰,偏也几分婉惜地说:“怎不带回家?送给你那漂亮的爱人,不正合适!年轻人,总爱一点浪漫的。现在不也都在讲情调什么的?说不好、真的要让她获得一份意外的惊喜呢!”

    那位大姐说得开诚而坦率,她认识他的妻子。因为她孙子的病,他介绍过她带着孙子去找自己的妻子,妻子是位不错的儿科大夫。大姐这一言,却也不禁重掀起他心底那、正中下怀的蛊惑。女人的心思大不了一样地隐晦着期待的浪漫。

    黄大姐是纯粹的海南人,她那带着浓重土音的普通话,乍听有点、涩嘴硌牙。刚下来的时候,对那海南口音的国话(海南人将普通话说是国话)很是让人迷惑不解,像是堕入了异国!而海南人有个好性格,热情诚恳,对大陆人很开诚的,主动会与人拉扯,不像广州人。要是一比一,还好点,开始似懂非懂中还可连猜带听还能理会多少,要再加上一个本地人,那就让你,不可适从,本来还能猜出二一,初有头绪的东西反被搅得一团乱麻。后来渐渐的习惯了,现在还好,因为他那合伙人就是纯粹的本地人,他的国话也并不能让他恭维。但相处时间一长,倒也能听得清了。所以现在对海南国话,他感到好多了。还模仿着学了几句蹩脚的海南话——吃饭,放屎(拉屎),睡眼(他们将睡觉说是睡眼)。但讲起来,这回该是他要诘屈聱牙了!现在早听习惯了,也就、反而颇有意思。

    看来黄大姐她还颇有程度的。不像那些粗俗的本地人。呵,这时势,下岗的,待业的,随地可遇。或许她也是其中一员吧!但他不好意思寻问她,或许这于她也是讳莫如深吧。

    真是的、只由于这花太惹人,只因为这花太美了,无法抛弃!除非要他暴殄天物?!看她奔放的殷红里、蕴含着热烈地多情的生命,寄寓有别样的钟情与祝福。看她那朵朵都像在炫耀着生命那高贵地热诚的征服力,在耀眼的生命底蕴里浅显出慑人的神韵!多可爱。

    说真的,他从未收到、见过这么妖娆娇艳的花,但他和道她就是浪漫的玫瑰花!他也从未送过妻子这么娇艳的玫瑰。看她像是在为爱情而忠守的信物。在它面前他感到万分愧疚。

    ——然而我,又为什么不能借花献佛呢?

    妻子是他的唯一,唯一的爱。这种爱、简直成了他的宗教,她即是他的佛!

    但其实他、实在不忍心随手将她随手遗弃,怎忍伤害奔放的灿烂?!看这灼热如火般殷红的玫瑰,正是多情地绽开的生命,像是在向他预示着什么。

    ——是呵,借花献佛?又有何不可!?

    如此一念,也就让他、再也无忍将这嫣然的玫瑰放下!心想,妻子她、可能,也不会拒绝这鲜艳热烈盛开的玫瑰罢?这灿烂的玫瑰也能在妻子面前一样的率真、热诚。

    看她如此不顾一切似的灿烂待你,她那尽情绽开的,分明就是她璀璨的生命!此生仅有的一次。仿佛在向世人展示着:我即是世界上最后的妖娆!你真能忍心暴殄天物?

     他真的是、亏欠着妻子的某种不便于直言的东西,就是由于面子上的一时放不下,何不借此时向妻子表示诚心的忏悔呢?!这些年来,都简直只是为了自己而疏忽了某种情绪的表白,其实不只生活而奔命,分明就是疏忽了什么;是婚姻之外的,他就怕是、一错再错。辜负了妻子那为了他所付出的牺牲,看这像是上帝厚赐与他们的真诚,犹如那一团火般地热烈开朗,怎能辜负了、这世间真诚生命的敬畏?珍爱这、犹如是奔放热诚地燃烧着的青春!谅必妻子也不至于要将这无辜地灿烂的玫瑰践蹋才是。

    他也还是不顾后果地将她一一带回家!

     时下正是冬去春来,东北此时正是风雪飘飞,冰天雪地,狂虐的西北风简直要剥人一层皮似的如刀凛冽。而海口此时却是暖透心扉的暖暖的早春。暖得有点热意!尽管此时已是夜深,但柔软的东风携带着南太平洋的热意,让海口这临海都市,沉浸于温情的风景中。街面上,夜色中,没几个身着冬装的,秋衣也少。那些少年还短袖夏衫!

    此时正已是夜倘亦未深时,行人依然如鱼贯,那玫瑰默默地伴着他招摇过市,实在也是太惹人地显人现眼的。一路上,特别是那些成对漫游于灯影栅阑里的大男少女,无不被他车前那篮兜里的那一束狂情奔放着的玫瑰招惹路人侧目而视,让他不禁几分自得之情,看她静静地搁在墨绿色丝绒质地乐器盒子上面的玫瑰花,像在与人在抒说什么隐情!

    在海口,没人见过有什么花。况且是如此娇艳的玫瑰花。所以,他单车前兜中静放的那一束妖娆地鲜活地艳红的花,成了惹人的风景。他不禁心底有种欣慰似的。但愿妻子并不为此心生猜忌。

     这是座没有鲜花的城市。这花、成了招惹人眼眸的尤物。像是这花也在惹事生非!所以一路上,他受到了太多惊诧和猜疑的目光。

    在万家灯火中,他在找,找那一盏是属于你的,耐心等待着迟归的你,真犹如一片飘零异乡的残叶!

    回到家门口,他像是才突然发觉自己,还真的天真得颇有几滑稽拟的自侃:

     “我还真的……要将她带回家?!”    

    

    回到门口,他还不禁犹豫着,面对如此娇艳妖娆地鲜艳诱人的尤物,你要让他、放在哪儿?带都带回来了,但愿妻子不会斥责他。这么可爱的花,有谁见不爱?

    况且,我带回来的、只是花。又不是送花的女孩子!

    她哪会轻易与你随便回来呢?

    到家时,妻子已睡去。虚掩着的房门,从内面却漏出一缕淡淡的灯光!他不觉一喜,她还真的正在耐心在等待着迟归的夜游者?!

    他轻轻推开妻子的房门。

    他走近一看,原来她还真的是睡着了。唯留下那一栈淡雅的灯光,是在孤单单地为他亮着。他静静地站在床前,默默地看着妻子她、抱着一身倦惫,此时实在不忍将她扰醒,悄悄退到客厅里来。

    轻轻拧开茶几边那栈自跳蚤市场上拿回来的、旧式的简陋的落地台灯。柔和的白炽灯光,静如秋水、柔和地洒泻一地,犹如秋夜里的那一缕清凉的月光。真的要令人不禁想起那床前明月光的诗。看那清淡灯光下的那一束火样热情奔放的玫瑰,在慷慨地给这颇有几分冷落的客厅奖赐一缕温热的暖色!分明也显示出不甘寂寞地温情,让这冷落的客厅颇奖赐了一缕温馨的气息。

    他一时还真不知该将她搁在何处,只随手轻放在这茶几上。他真想给妻子个惊喜。但此时、岂不只是将她惊醒?或许她也只是刚刚入睡,她天生最易失眠,假如将她扰醒,可能会将她正酣的美梦给毁了!

    他这时反而毫无倦意,独自一人斟了一杯葡萄酒,与灯光下的玫瑰把栈对饮起来。默默地与这清静得有点冷漠的夜色相向,环顾这简陋得简直就是寒碜的所谓家,这却也是来之不易的栖身之所,还是妻子单位的旧宿舍。不久也将被拆除。听说要在原址上建一座星级酒店。现在可说是全民偕商,几乎每个单位都在找方便与港商相携。你不看连原来偏远的工业学校也将临街的围墙给拆了,沿街建了好多简陋房子出租,从中收取意外之财。这儿也不例外,据说凭这可贵的地段要与某家港商联营,要在这建座时下最热话题的星级酒店。看来他们也只是临时住客。

    这房子是七十年代初的产品。原也是一位付院科级干部才能入住的套间。前二年建省,这原先的主人也早已趁机乘上了改革开放的第一班快车,成了第一批得益者,成了新建制的获利者,住进更为开阔趟亮的新居去了。匆匆丢下这旧房,那些旧家俱也是前主人丢下的。这成了妻子她、得以借“引凤的巢”的窝。他成了沾着“筑巢引凤”的光!妻子正是借东风的那只“凤”,所以,成了这的主人。本来还有另一位,是男的,因为他妻子不愿过来,所以只好打道回府、重归旧庙了。所以他们成了唯一的主人!

    高梁他本就也并不打算要在这异地他乡待此辈子!只是此时让他重归故里,心里分明也在暗自压抑着隐隐的不甘心。当年出走下海,就许下豪情,不捞上一把不回东江。哪怕是从海深处拖回一条大鱼的残骸!而此时您不看此风景,怎地叫他……

    但他要何去何从,他还真是举棋不定。最后他是否能成为此地居民,他心里也没底。但据说,妻子下半年是可以分得单位的房改房。可能这也是福利分房的最后一班船了,此次若是错过,也就恐怕不再。所以妻子很在意,也非要为那卖力。但是他,不敢否定,也并不支持,心里默默地,实在叫他犹豫、难决。

    坐在这家中唯一的、旧主丢下的旧藤椅上,对着茶几上那无处搁置的玫瑰花,他满脸的迷惘、惆怅、茫然、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