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牧马归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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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奔波,一无所获。只是收获一身疲惫。幸好有个家!有个憩息和归宿之地。内心不禁浮起一种安居乐业的欣慰。他此时只有匆匆赶回家。家中有了他的糟糠之妻!

    尽管他一路上思欲非非,如放飞的神鹤,纵横驰骋,承载着太多的非份。

    当他轻轻推开门的那一刻,所有放飞的神思随之回归。所有通往非份之途均已重重关闭!他成了这儿的主人。唔,不对。主人不是他。是他的妻子。他那糟糠之妻!

    这是医院的宿舍旧楼。是七十年代科级以上干部才能入住的大套间。后来建了新楼,原主人早已搭上时代的快车,迁入新居。这腾出来的旧楼,这儿成了“引凤之巢”!也就成了引进人才的借宿地。他只是凭泽依水借住的寒鹄。说来也实在是要令他气短,男人的豪迈即是这样被要强的妻子所覆盖;大丈夫的形象就是这么、被寒酸侵蚀,躲在妻子的阴影里,唯是这无处作为的躯壳……

    “哦,回来啦?”是陈惠如,他的娘子。她正躲在房子里,听见脚步声,她在问。

    看来妻子也是刚才回来,客厅里正放着几个塑料袋,分明是顺便从市场上买回了菜。

    “哎,回来了。”高梁一下子跌身坐在那临墙的长藤椅子里,像恨不得要将倦懒疲惫的四肢解构,他简直要成了一堆拆零了的、不堪重负的旧车,整个地瘫散在那破旧的藤椅子上。尽情地舒展着无力的四肢,支撑着一天的筋骨几乎是瘫痪了似的,仅靠着那旧藤椅支撑腰着,在苟涎残喘似的,恨不得要将自己解构重组。

    “唉呀,你怎么……”妻子刚好更换好衣裳从房间里出来,看他的那一副邋遢的模样,真有点是、看不惯,也几分厌恶。“看你衣服也不换,连鞋也不脱!啊,你这几年什么都不学好,就是……”

    “好好好,听娘子的!好了吧?”高梁知道妻子的洁癖无可违逆,也叫他无可适从地无奈。她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更换衣裳,他知道医生的职业习惯,这本也不错,但就是……她老是要他那么非要按她的旨意规范他,也真是让他无可适从。

    此时只见他、他双脚一蹬,一甩,那两只鞋像挣脱了弹弓的飞物,竟直朝着她的头顶飞来!也好不让他……防备不及,真是让他太尴尬。

    “你看你。”她下意识地低头,双手要挡着。其实,那鞋子也并非要飞到她的头上。想斥他也没了勇气。既懑怒,显得恨也不是,也嗟叹不能,真拿他没法子的。

    “不好意思唔,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了。实在很抱歉!”高梁兀地从那破藤椅上站起,毕恭毕敬地垂手而立,朝她恭恭敬敬地打了一个揖。循规蹈矩地朝妻子深深地鞠躬。“老夫在此给夫人请罪了!”

    “啊,这几年不知在外面是怎么闯出来的。却闯出了这么一个模样!”陈惠如也不敢张扬,只得轻声微言,万般无奈,没了底气。心底只在暗自怨艾不已,谁让他是你自个找上门来的好一个冤家!

    “怎么个模样?站着一棵松,倒下一截木,摔倒了站起来还是一条好汉!”他还理直气壮的模样,秉直身子站起来,一个豁达的水袖,却借机一个甩手、将外衣甩到了破旧的藤椅子上,顺势迈前一大步,侧身鹤立,好漂亮准确的亮相,真的看起来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

    “这不是舞台!你的戏、嘿,我看腻了。”她嘴上如是说,还是要忍不住,偏又流露出不忍率看的的那般馋相的矫情(有时她也觉得他的可爱处,真会逗人开心。那样老成的童心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

    “但是你,却是让我、越看越觉得,我发现,真的让人,百看不厌地、耐人寻味,好个、你真的,像是刚从神山上下来的天使!”高梁他,像是被一下子被镇住了的孙悟空,忘乎所以的看着妻子不眨眼。“真是,相看俩不厌,何仅敬亭山!”

    “看你在这磨嘴皮,还快去洗澡换衣。像个没家的野孩子!”

    “你也不想洗个澡?就你我俩!”

    “我想吃饭!”她将那围裙紧紧系在纤细的腰际。

    但高梁此时像个孩子,纠缠着,从背后抱着妻子的腰身不放。

    “好啦,洗你的澡去吧!”陈惠如不敢说他那浑身酸馋的汗味,只轻轻推开了一味纠缠着轻浮地多情的样子。“真不知,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还不是……”高梁他欲言又止。看着妻子脸上那怀疑的目光,他说道:“只能在思念与悔恨中,那既是煎熬,也是一种牵挂。我真的,是的,刚开始时,我真的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一种被自己解放了自己的样子。我只想着对青天大唤——我终于自由了!自己属于我。我即自己!像那扑飞出笼的鸟儿,终于展翼于篮天下;呼吸着自由的空气,自由自在地飞翔,九百六十平方公里的大地上,何地无芳草!

    但最后,我的芳草、真的,被弄丢了!差点要被我无意间**。

    我终于发现,我的那棵差点要被丢失了的芳草,被我搁在了家里,我的糟糠!

    后来的那时光里,我简直就是在回忆与思念里、默默相随。我只能在记忆里摸索着,寻找被丢失了的爱恋的细节,那往日里随心所欲地丢弃了细节。也正是那些**着编织成的一罱巨大的天网,将我的心、紧紧地罩住!飘浮在咸咸的海风中,简直要被咸风曝干风蔫了,抛弃在海滩上。特别是在夜里,那没尽没了的黑暗,像一泼浓墨,浓得化不开地,我只能在那排山倒海的波涛里倾听夜的静谧;在死寂无边的夜色里,我只与那只找不到旧巢的云雀相伴着,聆听着它那凄厉地哀怨的寒号!”

    闻此话,颇也让她暗地里感动的。但亦,心里有另一种、别扭曲了的感觉,不愧是从大军区文工团的出身。这家中也成了他表演的地方了!但也看得出他的真挚。

    “这些年你在外面没有另外的女人?”陈惠如还是忍不住,小心地轻声,趁机还是问了。

    “当然要是想,也并非真的没有。现在在海秀路,秀英村,沿途那边,每是夜晚,总有那些迷魂异乡似的女人,大方地游走于如昼的灯光下。只要付出一点,那就可以带她回家!”高梁并不为这有丝毫的避讳。也显出毫无嫌疚地纯真。

    “谁知道?!”她不禁轻轻斥责着。

    “但我没有!这事当然也只能是靠信任。”高梁最后说:“我知道,我不是你的最佳先择!”

    “最佳也吧,最坏也罢,不都已是这般!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陈惠如此时显出非常的坦荡,也表现出平静的神态相对。

    “我此生最大的成就,就是遇上了你。并且将你骗回了家!想不到你真的……”

    “好了,别这么油腻腻地黏着,不怕被对面人家看见了难堪?”惠如奋力将他推出柔怀。指着那敞开的窗口。窗口那边对着别户人家!

    那一天她早起煮早餐时,很不巧,她竟无意间偷窥到了对面楼房里的夫妻俩,那**裸地亲热的那一幕,至今还叫她不好意思!

    自那以后,她在那空白的窗口加了一道布帘,也将自己房间加了一道防线。她跟丈夫的事,都要留一点心思。事先总不忘要将那窗帘拉上。

    这是一群住宅区,楼层不高,间隔不远,相对而立。尽管不是靠得太近,但其间不也只是间隔着一条狭隘的、勉强能过两辆车的路面。中间连树也栽不下,只是靠边栽两行九里香。

    幸好对面的楼房里不见人影。

    “那有什么?就是在海秀大道上,我们也是合法的!”高梁偏趁机紧紧地黏着,不放。

    “好好好,算是吧!我就是你合法占有的东西。好了吧?”陈惠如此时,也想从他那**中获得片刻的温馨,但不是时候,她还是将他掰开。“但此时你,还是先去好好的洗个澡。要不,千万别让那外面世界的尘埃怕会将你变成个野人了!”

    “我倒怕是,洗得一尘不染,反而将人情味也洗得荡然无存了!”高梁颇有点、不甘心似的。

    “那好,你就看着留下一点吧!”陈惠如啼笑皆非地,将他塞进了那狭小的卫生间里,将门关好。

    “啊,像个长不大的野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