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的十指
“转瞬间,吉庆街又红火起来,又彻夜不眠,又热火朝天,整条街道,又被新的餐桌餐椅摆满。南来北往的客人,又闻风而来,他们吃着新鲜的便宜的家常小炒,听着卖唱女孩的小曲或者艺校长头发小伙子的萨克斯,餐桌底下的皮鞋被大嫂擦得锃亮,只须付她一元钱。卖花的姑娘是宁静的象征,缓缓流动的风景,作为节奏,点缀着吉庆街的紧张的喧闹。她们手捧一筐玫瑰,布衣长裙,平底灯芯绒布娃,两条辫梢垂在胸口,眼神定定的,自顾自地坚持一种凄楚又哀怜的情调,这情调柔弱但是坚韧,不在乎穿梭算卦的巫婆;不在乎说荤段子的老汉和拍立时得快照的小伙子;也不在乎军乐队吹奏得惊天动地,二胡的"送公粮"拉得欢快无比和"阿庆嫂"的京剧唱得响彻云霄;……
    吉庆街大排档就是这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次又一次,取缔多少次就再生多少次。取缔本身就是广告,每次取缔,上万的人挤满大街看热闹。第二天,上万张嘴巴回去把消息一传,吉庆街的名气反而更大了。天南海北的外地人,周末坐飞机来武汉,白天关在宾馆房间睡大觉,夜晚来吉庆街吃饭,为的是欢度一个良宵。吉庆街实际上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吃饭的大排档。在吉庆街,二十三十元钱,也能把一个人吃得撑死;菜式,也不登大雅之堂,就是家常小炒,小家碧玉邻家女孩而已。在吉庆街花钱,主要是其它方面,其它随便什么方面。有意味的就在于‘随便’两个字,任你去想象。吉庆街是一个鬼魅,是一个感觉,是一个无拘无束的漂泊码头;是一个大自由,是一个大解放,是一个大杂烩,一个大混乱,一个可以睁着眼睛做梦的长夜,一个大家心照不宣表演的生活秀。
  这就是人们的吉庆街。”
                                                         ——池莉《生活秀》
                         武汉的十指
                              紫茗
                          
     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坐着一条船,来到了一个两江交汇的地方上了岸,周围都是清朝的人,仿佛到了戏园子,有人喝茶,有人唱戏,穿过一个又一个房间……
或许,这个地方,就是武汉的前世。
    喜欢美食,所以想如果有机会,两座城市一定要去,一是武汉,一是成都。想去武汉是因了同事对武汉美食的推荐,想去成都也是因了美食天府频道对美食的推荐。
然而,到了武汉却发现,如果十个手指可以代表武汉每个层面的魅力,那么,美食,只能算它的小指。精武鸭脖、孝感麻糖、十三根刺地包天的武昌鱼、仙桃的三蒸……再加上池莉说的二十几元撑死你的吉庆街的小吃,任谁都要流口水。而这一切,在武汉的魅力指数中,窃以为,只能列在最后一位。
    大姆指是武汉的人。因为曾经看过池莉的小说《生活秀》,所以去武汉看一看吉庆街,成为自己的夙愿。主编是湖北人,在武汉算半个地主,他的朋友听说我想去吉庆街看看,二话没说。结果等真正到了吉庆街,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多么的无理。从武昌的华中科技大学到汉口的吉庆街,一路上不堵车,竟然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到了吉庆街,一桌子人已经坐了许久,却无半点埋怨之情。桌子上的美食刚刚饕餮一半,池莉小说中的人物便纷纷登场。草根艺人,让人惊叹的是表演,让人感叹的,是他们坚韧的生命力。如果可以,很多人都不会选择做小丑,眼泪放在心底,通过贬低自己引人发笑而获得生存的基本保障。然而这群人却不会让你觉得卑贱,因为,面对生活的残忍,他们选择了最有尊严的生存方式——“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靠天靠地靠祖宗,不算是好汉”。第二天遇到一点麻烦,偶然和从未谋面的师弟见了面,听到了我的遭遇,同样二话没说,一个多小时,问题圆满解决。上大学的时候就听说过“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以为说的只是湖北人的精明。现在看来,须重新斟酌,湖北人的慷慨、湖北人的坚韧、湖北人重情重义、湖北人的智慧,都使得武汉这座南方重镇,在我的心里,具有了举足轻重的份量。看街上来来往往的武汉人,和这座城市灿烂的灯火,你会感觉,原来一切都可以这样简单而真实,武汉,也因了这些人,而具有了浓浓的人情味。
    食指是武汉的名胜。在黄鹤楼,吕洞宾橘皮画鹤当酒钱的故事且不谈,单是崔颢一句“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就足以使人留恋,再加上李白对崔颢那句“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的称赞,以及酒仙人后来那句千载传诵的“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都使人对这座饱经磨难历经沧桑的黄鹤楼肃然起敬。站在黄鹤楼上,远眺长江,“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的壮观以及“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的大将之风,又让人不觉感叹人生竟然可以有如此阔大的境界,这样的境界又如此的真实。而古琴台伯牙子期那“高山流水觅知音”的千古佳话,又为这阔大的境界,增添了一抹温暖的细腻的柔情。
    中指是武汉的物美价廉。由于日程安排很紧,没有时间去全国最长历史最悠久的一条商业街——汉正街去购物,随便光顾了学校附近一家牛仔裤专卖店,半个小时,就买了两条心仪的牛仔裤,价钱实在,性价比格外高,让人兴奋难抑。
无名指是武汉的风情。如果说吉庆街代表了武汉的广场文化,那么沿江大道旁边的建筑使我这个常常以家乡异国风情引以为荣的哈尔滨人自叹弗如。汉口自1861年开埠,沿江大道是原来的使馆街,经历了沧海桑田的欧式建筑,在橘黄色的路灯下,恰似徐志摩笔下那“一低头的温柔”,静谧的美着,让人欲罢不能。这是武汉夜晚的浪漫。武汉白天的浪漫,应该属于武昌的高校。华中科技大学的校园,初冬季节,笔直望不到尽头的路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法式梧桐,树干斑驳的颜色加上满树满地的黄叶,亮晃晃的阳光透过树顶抚摸到脸上,衬着透明的蓝天白云,漫步的白发先生和骑着自行车的学子穿梭于婆娑树影间,一刹那间,竟恍如隔世。
    如果说十指是女人的第二张脸,那么,武汉的味道、武汉的情深意重、武汉的秀外惠中、武汉的浪漫和武汉的柔韧,恰恰因了这十指,美丽,却不可言说。